40 风云变色(1 / 1)
泠泠彻夜,谁是知音者?如梦前朝何处也,一曲边愁难写。
极天关塞云中,人随雁落西风。唤取红襟翠袖,莫教泪洒英雄。
昏昏沉沉间,我幽幽醒转,马车的颠簸并没有因车内华丽体贴的软褥毛垫而减轻,正如我的心是那样的沉重,无法因胤禛的这份体贴而雀跃,这两年多的时间足可以改变一个人,更何况胤禛本就是偏执无常的人,这一去等待我的是什么,我真的无法猜想,也许胤禛对我真的有情,但这情是对恭宁和硕公主,而不是手中握着两白旗八千子弟的毓漓,秘密一旦揭开,面临的是怎样的结局我们都无法猜想,胤禛,你会怎样待我,是否同胤祯一样也是囚禁呢?我在心底默默的叹息,很多事从皇上甍逝那时起,一切便开始脱离命运的掌控,现在掌握这一切的是胤禛,我也只能等待,等待而已。
车马颠簸了三日,终于到达了京城,意外的是我第一个见到的竟然是胤祥,经历了近十五年明争暗斗,岁月在胤祥身上勾勒出沧桑的痕迹,病痛缠身的他能迎我至此,已经足以感动我冰冷麻木的心脏,远远地就看见他穿着青蓝色的白纹绣蟒袍,尽管披着貂绒的大氅,仍不住地咳嗽着,原本精神奕奕的双目如今已经变得浑浊,日渐消瘦的脸庞上泛着令人担忧的潮红,马车在距离他十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们就这样凝望,仿佛已经隔了几个世纪一般,从他的双眸中我看到自己盈满泪花的双眼掩不住悲戚,这是当年那个有着拼命十三郎称号的胤祥吗?这是那个曾与我彻夜长谈,曾伴我渡过许多危难的胤祥吗?泪,未流,心,已碎,刺骨的疼痛让泪水忍不住滴落,口中微泣的声音让我自己都觉得难以听得清,我怎么如此没用?“好久不见,胤祥!”出口的话是那样的不知所谓,胤祥却还是笑了,尽管那笑中早已看不见当年的爽朗开怀,仅是苦涩,“毓漓,你终于回来了!”答非所谓的两个人不知道怎样继续,只能就这样沉默,良久,遏必隆跪身行礼说:“怡亲王,公主,皇上还等着您二位呢,请二位主子移驾!”胤祥淡淡地看着他,云淡风轻低声说:“毓漓,走吧,皇上等了你很久了,很多事等见到皇上再说吧!”我只能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紫禁城,阔别了两年,曾以为我不会再踏入这人间牢笼,没想到世事难料,我又回到了这里,只是当年初次到来时的那种欣喜早已不复存在,眼前仿佛又见到了十五年前那个我,那时纯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来到陌生的京城,华丽喧嚣的闹市,车水马龙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那样的繁花似锦,那样的金碧辉煌,比之大漠的寂寥不知要繁华上多少倍,可是直到今日才发觉,这样的繁华之后掩藏着多少不堪,多少暗流汹涌,哪里比得上草原大漠的广阔清明呢?胤祥勉力端坐于马上,从他疲惫的身影上依稀还可以看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被这繁华打压成今日的摸样。京城,帝都,皇室,还有多少腥风血雨即将到来呢?
进了紫禁城,驱驾前行直至乾清宫,我下了车,略有酸麻的双腿禁不住蹒跚起来,险些跌倒,胤祥连忙过来扶住了我,但他孱弱的身体似是不堪重负晃了一晃,“毓漓(胤祥),你没事吧!”我们不由自主地异口同声询问着对方,又相视一笑,我说道:“我没事,你的身体怎么到了这般地步,可有请太医们诊治一番?”胤祥淡淡地笑了,“不碍事的,你不要紧吧,这些年来皇上一直忧心你旧疾复发,担心得不得了,还好你没事!毓漓,如今,应称我允祥才是啊!”我倔强地回答:“胤祥,无论什么时候,你还是胤祥,他,还是胤禛,就算已经物是人非,我仍守着这点坚持,这是我最后能守住的唯一的坚持了!”胤祥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叹息。乾清宫的门轰然打开,一身黄袍的胤禛就这样站在了我的面前。风静静地吹过,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霎那,那人就这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我们之间不过咫尺却如同隔了天与地一般的遥远,我跪下行礼,已经麻木酸痛的双腿支撑着行了觐见之礼,“和硕雍熙公主博尔济吉特.毓漓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胤禛极力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却还是露出丝丝微颤,他幽深的双眼紧盯着我颤抖的双腿,不知那眸子中饱含的是担忧,还是怎样的情愁。直到我的双腿开始失去知觉,才听到他威仪的声音说着:“免礼平身吧!”我心中冷笑着,胤禛,原来你也不过如此而已,帝王心,海底针,自古伴君如伴虎,当真如此,胤禛,这一跪是你给我的下马威吗?我回禀说:“谢皇上恩典!”想要挣扎着站起身,却发现使不出半分力气,而胤禛的声音就这样飘到了耳边,“怎么?公主是在考验朕的耐心吗?还是公主也认为朕这个皇帝做的欺世盗名了?”心忍不住战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失望,我想过一千种他会对待我的方式,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羞辱,真要将我逼至如斯地步吗?我淡淡地说:“回皇上,臣女并非有意违背皇上旨意,只是,臣女双腿难以站起,是以未能遵照皇上的旨意。”“不能站立?祥,这是怎么回事?”胤禛不问我而是看向我身边的胤祥,胤祥立于身侧,恭谨地回道:“皇上,和硕雍熙公主的双腿的确行动不便,可能是由于长时间劳累而暂时失去知觉,详情还要太医诊治之后才可定论。”胤禛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向我,将我抱起,又对胤祥说:“祥,命人请太医,正好今日太医正要给你请脉,就一同看了吧!”胤祥应声吩咐下去,我挣扎着说:“皇上,请放毓漓下来,皇上此举与礼不合,还请皇上将毓漓放下!”胤禛压低声音在我耳畔说:“放你下来,嗯?让你再跑去帮着老十四吗?毓漓,你以为我还会放你离开吗?”他像是惩戒般轻咬我的耳朵,血瞬间充盈了面庞,他似是很欣喜地笑着,“漓儿,你这个样子还真是看不出驰骋疆场的风范呢?哈哈哈!”我低着头不能置信那个冷峻的四阿哥居然说着与他完全不符的话。
胤禛将我轻轻放在龙榻之上,除了鞋袜,又扯过金蚕锦被将我仔细盖好,这才坐在床边,一手抚着我的脸庞,一手紧紧握着我微凉的柔荑,低声地说:“漓儿,你知道我的恨吗?当那一日在城楼之上,看见你绝尘而去时,那身黑色的战甲是多么的刺目,那白龙玉璜又是多么的令人伤怀吗?皇阿玛初告知我你的身份之时,你知道我有多么的震惊吗?我叹息你的身份,却又忍不住怜惜你承受的苦楚,我不怪你欺瞒,也不怪你帮十四平定叛乱,但我却无法不怪你将自己置身险地,你可知道当我得知你被策旺刺伤命在旦夕时,我有多痛,有多担忧,我手下的探马跑死了八匹上等的良驹才将你需要的那些药品送到,只是为救你,我的付出你却视而不见,你和十四之间的那些过往我心知肚明,但你怎能将我的真心视如敝履呢?”胤禛的双眼盈满了苦痛,仿佛那些刺痛仍历历在目,只是,我却一无所知,“皇上恕罪,毓漓并不知情,自那日重伤昏迷清醒之后,没有人在臣女面前提起过臣女是如何脱险的,而暗卫由于种种缘由并未及时将消息回复于臣女,因此臣女并不知情!还望皇上恕罪!臣女……”话未说完,胤禛突然吻住了我,他有些寒意的双唇透着清冷的味道,在我唇边流连,勾勒着我微翘的唇形,他身上淡淡的麝香气息笼罩在我的身畔,惊讶的我圆睁着双眸,因而没有忽略掉他眼中的温柔,他将手敷在我的眼上,阻止我继续探寻他眼底深藏的秘密,而他紧紧的拥抱似乎要将我融入骨髓。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放开了我,低低笑着说:“傻丫头,呼吸啊!”我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大口的喘息着,笑意就这样在他嘴角弥漫,仿佛盛开的荼蘼,散发着令人沉醉的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