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1 / 1）
“你告诉我这些，总要有个目的吧？”
苏柏冷冷看着玛莉莲。他心中绝望，原本以为可以找“地狱之门”的所有者制住薜止，那自己和米娜还有一线生机。可如今才知道，原来那个人也把米娜看得那样重，甚至视她为未婚妻，难道为了保命真让他牺牲米娜？牺牲自己珍之重之的感情？
苏柏暗暗握拳——不，他做不到。
玛莉莲微笑，眼里有了然，“当然，我们做个交易，对双方都是百利无一害。”
又是交易，他在短短数月前已经和魔鬼做过一次交易。当初的他，曾以为为生存一时低头无关紧要，也以为那只不过是个生命里的意外插曲，没曾料到设陷井的人，自己掉进了陷井，他在良知、爱情与生存之间苦苦挣扎，身陷生不如死的冗长恶梦。如今，还要再做一次交易么？
苏柏忽然醒过来，他没有选择了，“你说。”他的声音不知不觉间低沉。
“我可以帮你和唐米娜逃离法国。”玛莉莲挺直脖子坐前了些，眼底闪过隐隐地急切，“条件只有一个，就是你们永远也不能再回来。唐米娜必须放弃她的家人，她的舞蹈，彻底消失。当然，也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你们的安全，这并不过分，你能做到吗？”
苏柏瞠目，他没有那个把握。
他当然知道唐米娜对他的感情，可是他更明白唐米娜对芭蕾的热爱，更何况还要她放弃自己的家庭……他茫然了……
“你且想清楚，我可以给你一天时间考虑。”玛莉莲并不咄咄逼人，她的蓝眼睛闪闪发亮，更多的是自信，“不是我逼你，确实也没时间再让你多想了。我猜……薜止让你这几天就逼米娜动手了吧。”
苏柏牢牢盯住她，缓缓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帮我和米娜逃走，听来对我们当然有百利，对你呢，你有什么好处？”
玛莉莲微笑，悠悠道：“你有没听过，有一种木偶做得久了，吸收了日月精华，领略了人间六欲，就不再甘心做只木偶？”她一只手轻轻托着腮，染了蔻丹的手指，指白甲红，衬得她那张精致的脸美丽得勾人魂魄。她笑说：“我就是那只好心肠的木偶，有私欲却不愿害人，我不想再看到唐米娜出现在薜达面前，送走你们岂不是两全其美？”
两人间霎时沉默，他们对持着，苏柏将信将疑，玛莉莲悠然自得。
“你爱上了薜达？”苏柏也笑起来。
“爱？如果只想从黑暗的水底浮上来，堂堂正正地呼吸，如果除了夜晚的灯红酒绿我还想要白天的清风朗日，如果这算是爱，那，也许吧……”玛莉莲叹气。
苏柏站了起来，年青的脸庞被烛光打上一层柔和的光辉，“我不知道你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可我是喜欢米娜的，我不想让她难过，要她放弃芭蕾、放弃自己的父母亲人，这对她太残忍。如果我们两个之间必须要有一人作出牺牲，我希望那个人是我而不是她。所以，你的交易条件我不能接受。”
他转身欲走，玛莉莲却淡淡道，“苏柏，不要固执了，你根本无路可走。没有我帮你，你逃不出薜止的手掌心，唐米娜也一样。她要么放弃爱情乖乖嫁给薜达，要么放弃舞蹈家人跟你远走高飞，世事不能两全。”
苏柏停了停，却依然没有回头，他大步走了出去。
玛莉莲隔窗看着他越走越远，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恍惚，“原来这就叫爱情。唐米娜，你可真是幸福啊……”
* * *
苏柏快速回了那幢租住的木屋，远远的他就看到木格子窗里透出来的晕黄灯光，心里一暖。
记得自己还在家里时也是这样，无论多晚回家，妈妈总会给他留一盏灯，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可来了法国才发现原来有一个人在家里等你是多么难得。苏柏讨厌一打开门满室黑暗沉寂的感觉，那让他觉得冰冷又生无可恋，幸好有米娜，米娜给了他想要的，明亮的光，宜人的温度，暖暖的香……
他走进房间，米娜裹着白色毛毯窝在沙发里，她的头发半散在毯子上，一张芙蓉面泛着微红，眼睛紧紧闭着，身体随呼吸微微起伏。
苏柏悄悄蹲到沙发旁，他看着睡得香甜的米娜，情不自禁地微笑，轻轻抚上她的秀发。
米娜大概是感受到了温暖，她轻轻嗯了声，磨蹭着，自然而然的将脑袋往他手掌凑近了些，软软毛毛的头发蹭在苏柏的掌心，留下一手暖香。
“我们该怎么办？米娜……”苏柏看着她，低低地说，将额头缓缓抵到她的额上。
噼啪……是壁炉里火光徒然一炽，接着，熄灭……
* * *
“这是什么？”薜达看着索卡递过来的一个白信封，皱起眉头，奇怪地问。
索卡低下头，后退了两步。他有点害怕，老板看到那东西后，会不会暴怒得想要杀人？
“是这几天派人跟踪唐小姐后发现的，那个……我们拍了照。”
薜达狐疑地看他一眼，将那信封在手里掂了掂，挺厚一叠的，他打开了信封。
厚厚一叠照片，第一张就是穿着一身红色羽绒服的唐米娜在雪地里教一个东方男生滑雪，她弯着腰，手搭在那个男生握滑雪杆的手上，神情十分认真。
薜达抬起头，目光如电，凌厉地在索卡身上扫过，索卡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再看下一张，唐米娜坐上缆车，俏皮地向那个男生行礼，她笑靥如花，即便是照片也掩不住她眼底的点点星光。
她看着他的时候，几时曾这样过？
薜达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又翻了好几张，最后，一张那个男生在雪地里亲吻唐米娜的照片彻底打破了他忍耐的极限。
“啪——”薜达狠狠将那叠照片掼到桌上，照片哧溜一声从光滑的桌面多米诺骨牌般地滑出去，然后纷乱地落了一地。
一望无垠的雪地里，红衣少女半躺在黑衣少年的怀里，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也不知索卡他们找的什么人偷拍，取角用光都掌握得极好，那张照片不仅拍得十分清晰，而且极为唯美，简直媲美专业摄影师拍出的明信片。薜达死死盯着地上那张照片，牙齿喀喀作响。
“老……老板……”索卡手心在冒汗。
“照片上那个男的是什么人？”
“是个中国留学生，我们查过了，他曾在唐小姐练舞的地方做过临时工。”
“只是一个临时工？”
“……还与唐小姐同校。”
“呵呵，原来这么有缘……”薜达冷笑起来，他绕过书桌大踏步地走出去，黑色皮鞋在那对相依相偎的人身上重重踩下一个脚印。
“索卡你现在就派人去把唐小姐给我请到安那西，另外，那个中国留学生……”他回头看看索卡，冷冷道：“先抓了关起来，我到想看看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 * *
苏柏看着唐米娜收拾箱子，他叹气，“怎么这么突然？”
唐米娜扭头，冲他讨好地笑，“就三天，我也是突然接到团长的电话。”她抛下手里的衣物走过来，拉住苏柏的手，“你知道的，能够到巴黎歌剧院表演是我最大的心愿。”
苏柏拍拍她的头，无奈地微笑，“我知道。只要是你想做的，你就去做吧。”
唐米娜看着他，眼睛里全是笑意，“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
苏柏瞪她，“那算什么？”
“算——家属！”她咭咭地笑，靠在他肩上。
苏柏搂住她的肩，让她能靠得更舒适些，“米娜……”他犹豫着。
“什么？”米娜闭着眼睛，心中甜蜜。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一定要你在芭蕾和我们的感情之间选择一个，你，会选哪个？”苏柏凝视她的脸，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米娜睁大眼睛，茫然不解，“为什么要选择？你和芭蕾并不冲突啊？”
“如果有一天冲突了呢？比如，我想带你回我的家乡，你可能得放弃这个舞台，甚至，甚至见不到你的亲人，但是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你会怎么选择？”
一旦心里有了那个想法，就像在土壤里撒下一把种子，它们会自己生根，自己萌芽。至从见过玛莉莲，苏柏就不能控制地想着，米娜会怎么选，心中仿似有个声音在不停叫嚣，带她走，带她一起走，逃离这里，一切都会好的，他可以想办法戒毒，只要米娜肯陪在他身边。
米娜为难地看他，噘起了嘴，“我不选，我都要。”
苏柏定定看着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掉。他慢慢露出一丝笑，抚过她的长发，低声说：“是我不好，不该开这种玩笑。你快收拾东西吧，我送你去舞蹈团。”
“嗯。”米娜点头，又走回去接着收拾东西。
苏柏待她收拾完，陪她一起去舞蹈团。还是那条仿佛走过了千遍万遍的路，如今却恍如隔世。
米娜在大楼前与苏柏分手，她微笑，眼睛明亮，似有千言万语，“回去吧，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我看你上去。”
“不，我一定要看你先走。”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一起转身？”
“是个好办法。那我数一二三，就一起转身。”
“好啊。”
“那我数啦——一、二、三……”
苏柏没有转身，米娜也没转身，两人静默着，忽然相视一笑。
苏柏上前揽住她，在她额角深深一吻，他抵住她的头，对她说：“不能再耍赖，你该迟道了。这一次我来数，一定都要转身。”
米娜点点头。
“一、二、三！”
两人齐齐转身，苏柏迎着风往前走，风吹到眼睛里，凉凉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米娜，对不起，你回来时，再也见不到我……没有我，你还有芭蕾，还有亲人，薜达那样爱你，也许有一天，你也终会爱上他。你的人生可以一帆风顺，初恋失败的小小伤心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如果用我自己可以换回你的平安，做什么，我都愿意。
苏柏一边走一边想，心却疼得天翻地覆。
“苏柏！！！！”米娜的声音却突然从身后传来。
苏柏立时站住，身体微微发抖，却不敢转身。
米娜转过身看着苏柏的背影，还是那样瘦，那样直，带着股倔强，又透着种孤独，她的心突然坍塌，“苏柏，我现在回答你刚才那个问题。”米娜与苏柏隔得老远，于是只能大声地呼喊：“我选你！！无论什么情况，我都只选你！！！”
苏柏开始战栗，血液冲进大脑，思想一片空白，连眼泪也再流不出来。
她选他，她说，无论什么情况，她都只选他。
心底有温暖的种子瞬间萌芽，乌云仿佛散去，心上开满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