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嫌疑人(1 / 1)
“这样说来,也许是有人听说了紫檀观音也来盗宝,不想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于是恼羞成怒杀害了刘氏祖孙。”
太白楼二楼,临窗一桌四人围坐,面对一桌肉色红嫩、汤汁香酽的酒菜大谈凶案。
全尔同自己也知道这样很诡异,很倒胃口,然而他按捺不住,略吃了两筷子菜,就急着把自己的猜想托盘而出。
“全兄就这么肯定,来人是为了紫檀观音?”罗砚对蜜汁火腿情有独钟,连吃了几片才慢斯条理地看过来,脸上仍挂着那种狐狸式的笑容。
“也有可能是冲着刘氏手里藏的其他东西来的。”全尔同决计不让对方看轻,因此斟字酌句,力求严谨可信,“看刘氏箱中收藏的‘嫁妆’,都是内造织物,一尺高的紫檀观音也不会是寻常人家能有的。她应该就是当年长安城破日,私逃出来的前魏宫人。金银首饰,融了以后就看不出来路,而这些内造织物拿出来换卖就容易被认出。所以刘氏不愿变卖,是怕人发现她是旧宫人,引来麻烦。不愿意卖紫檀观音的缘故应该也是如此。可惜她还是给了朱来一条绣帕。给的时候大概是作定情表记,想不到朱来转手就卖了。也许正是这条罗帕,让某位有心人顺藤摸瓜,也可能是听到华安在酒肆里的吹嘘,总之是知道了刘氏的身份,更疑心她手里还有其他从宫里卷带出的值钱物件。
小寒那日那人先利用泥金帖设好圈套引华安出门,再于夜里潜入华家。那时正是雪云娘子得手之后,朱来再来之前。发现紫檀观音已经被人先盗走了,他心里恼怒,又去翻找其他东西,不想惊动了刘氏。于是他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将那祖孙两人杀害了。还对刘氏挖眼、断手,可见这个人本性相当凶残,而且当时心头窝火,竟以虐杀来发泄。”
“不错不错,有理有理。”罗砚抚掌轻赞了两句,嘴角却越发上翘了,“不过罗某还有几个问题不明,不知全兄能否指教一二?”
罗砚的问题很简单。
首先,凶徒既是为财而来,不见了紫檀观音,为什么不将佛龛上的荷包卷走?那里面的金珠和庄票可是一大笔钱。
全尔同犹豫了一下:“或者他没有瞧见,或者他没当回事。”
“他若是为紫檀观音而来,首先就会先去察看佛龛。看到佛龛空着,上面放着一只荷包,作为一名偷儿他会……”
“当然是顺手牵羊放进怀里!”雪云好容易能插句话,且说得又是她的本色当行,自然她的话最有权威,说完不由面露得色。
罗砚睨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凶徒居然没有动荷包,可见——要么是他去时,荷包已经不在佛龛上……要么就是他本来就是后面那个拿了荷包的人!”
“罗少卿的意思是,朱来撒谎?”全尔同摇摇头,“斛律公子已经验出,凶徒使过裂云指,这需要深厚的内力,普通习武之人尚不能做到。朱来只是个小泼皮,连华安都能把他揍得哭爹喊娘。我也试过他的经脉,确实不像学过武功的。他可能谋财害命,却不能做到这样的杀人。”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凶徒在意的根本不是供在佛龛上的紫檀观音。没有注意佛龛,自然也不会发现这只荷包。”罗砚笑笑,“甚至他根本就不是为财而来,所以即使发现了荷包也不会在意。”
全尔同默然。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想来想去,罗砚说的确实有道理。
罗砚的第二个问题是,如果凶徒要窃宝,大可以像雪云一样仗着自己身手好,趁夜行窃,哪管屋里睡着两个人还是三个人。即使一定要避开华安,也完全可以在华安值夜时下手。朱来都清楚,华安在军中当值,一个月夜里在家的日子不过十天。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定要用泥金帖下圈套?华安见到香芍娘子,就一定会知道自己上当。凶徒就那么肯定,华安上当后还不会即刻返家?
听他这样问,全尔同倒是想起了朱来供词里有一句很容易被忽略的话。
“朱来说他在花枝巷里看见两个人,另一个会是谁?”
罗砚点点头:“两个人可能是同来的,也可能是偶然走到一起。这个人可能是个无关的嫖客,也可能是特意把华安从朱砂桥引到花枝巷的。华安不是说过,在梅园受了一顿奚落,他出来人晕头涨脑的,只想着要喝酒,要女人,至于怎么到花枝巷的都记不清了。如果有人想让他夜不归家,走到他身边来用话稍微暗示两句,他就会跟着去找暗娼吧?”
“设这样的圈套不让华安回家,到底是为什么?”全尔同盯着面前酒杯,觉得思绪就像这杯中轻荡的葡萄酒,看似已经澄明,微微一旋却又浮上许多渣子。
“问题就在这里。盗宝也好,杀人也好,为什么非要把华安隔出来?凶徒如此穷凶极恶,多杀一个华安对他来说有什么不同?”罗砚微笑着环视其他三人,心满意足地看见全尔同眉头打结,两眼茫然;斛律北河垂眼沉思,转即就露出了然的微笑;雪云乌溜溜的眼珠一转,拍手道:
“我知道了。最不可能犯案的,就一定是凶手!”
全尔同摇头:“不可能。华安先在梅园,后在花枝巷,一整夜都未归,最不可能犯案的就是他了。”
“正是在这最不可能四字。”罗砚长叹一声,显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一张泥金帖,让华安戌时三刻到了梅园。他在梅园的时候,有香芍娘子并红香园许多姑娘可以为证。接着他又去了花枝巷,又有金花姐可以为证。刘氏出事后,最清白无辜不受怀疑的人就是他华安了。你看,那张看似诓骗陷害他的泥金帖反倒是帮了他的大忙呀。”
全尔同“啊”了一声,似有了悟,想了想又摇头道:“他要安排这样的‘不可能’,找个当值的晚上不就好了,也没有必要兜这个圈子。”
“全兄此言差矣!守城当值与这个可有一点最大的区别。”罗砚一弹酒杯,“守城当值是有定制的。雍门这样的偏门,每夜都有一火当值,火长带着九名士兵轮流守更。当中如果有谁开小差打个盹儿也就罢了,如果离岗久了,那是一定瞒不过的。
用泥金帖设的圈套就不一样了。看起来虽然匪夷所思,然而香芍娘子等人确实能为他作证。从朱砂桥到花枝巷虽远,花枝巷隔望家巷却只有两条街。如果在四角街拐一个弯,完全可以先去望家巷再折回花枝巷。先见了香芍娘子,再见到金花姐,而这当中他是不是还见过刘氏呢?”
全尔同强辩道:“他到花枝巷时不是还有一个人同去的么?”
“那人可能只是无意间同时出现的一个嫖客。也可能是华安领着他去的……”罗砚对这个问题不以为然,只对着全尔同摇头叹息:“昨日我请全兄注意查验华安的身份,不知全兄可有收获?”
全尔同暗叫一声惭愧。他原是想查验,只是军中名册堆积如山,况且又是华安这样从外府军调入禁军的的老兵,查起来更是不知从何处下手。斛律北河既验出凶徒使过裂云指,应有一身过硬的内功,他就没再朝风中之烛似的华安身上多想了。
如今听罗砚层层推断下来,华安倒真是大有可疑。
这时忽然又听见斛律北河淡淡说道:“那华安倒是老当益壮。看他走路时手脚哆嗦已露龙钟之态,刚才扑过去揍朱来时,下盘可稳得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