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有了稳稳的一只手托着,二小姐最终熟门熟路地平安摸到二哥的院外。
院中屋里有人愉快地低声唱歌,似乎在磨着什么东西,发出沙沙的声音。
“二哥不在,”钟瑾很扫兴地说,“我得等他回来。”
“你怎么知道?”薛毅问。
“喜庆在唱歌,”钟瑾迷迷糊糊地指指院门,“二哥在,他不会这么吵。”
她摇晃着走到门前,想了想:“二哥很厉害的,要是知道你偷跑进来,不会放过你。”
“我要走了。”薛毅站住脚说。
“等一下。”钟瑾手扶着门环,歪了歪头,似乎很努力地在想什么事。
薛毅听见,就站下来等。
“刚才……我是不是告诉了你什么秘密?”虽然走了一段路,二小姐的酒劲好象还没下去。
“没有。”
“我记得我告诉了你玉钏的秘密……”她回想得更加努力。
“玉钏是谁?”薛毅童心忽起,想逗逗这好玩的人。
“……我的客人啊。”从更加模糊的口齿听来,酒劲儿比刚才还厉害。
喝了酒的人一吹凉风,酒劲全会上头。
“说了一点点。”薛毅继续逗,他觉得很开心。
“是什么?”
“没什么。”
掌握主动的感觉真的很不错,薛毅想。
但他立刻发现自己错了,因为钟瑾的脸马上逼了过来。
“说!”她很有迫力地命令。
“‘死也不告诉你’。”他脱口而出。
薛毅沮丧地拍拍脑袋。
然而二小姐更加沮丧,“算你狠……”她悻悻地说。
薛毅一楞,意识到可能有什么误会,于是放下拍脑袋的手,解释道:“我刚才说的就是你告诉我的话。”
“什么话?”
“‘死也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就算了。”钟瑾叹口气。
薛毅决定闭嘴,他发现似乎解释不清。
钟瑾转身去推门,但又停了下来,低下头:“四哥说……自个儿下的功夫也极要紧……所以……我不想惹你不高兴……”
“啥?”薛毅向前一步,疑心自己没听清。
“……你不高兴会跑掉的。”喝醉酒的小姐只顾自说自话。
“我再也不跑了。”薛毅柔声说。
“真的?”她抬起头来,带着几分醉意的脸上神情怯怯。
“真的,我发誓。”他点头。
月光从云后洒下来,薛毅看见二小姐笑了,笑得象推开的院门中,道边种的月季花。
钟家的每个院子都被花匠种了不同的花,这丛月季开在道边,显然院子的主人没甚打理,枝叶茂盛,钟瑾走进去,一脚踩出小路,竟跌倒在花丛边。
薛毅心中一疼。
月季是有刺的。
这时顾不得什么被人发现,便要抢进门去扶起,忽见钟瑾没事儿似地坐起,狠狠一眼瞪过来,硬生生地收住脚步。
那眼神,分明是警告他不要过去。
薛毅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舍得走,于是退回去,站在阴影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色慢慢隐去,天地一片黑暗,薛毅再也看不清院门中的景物,心中不禁着起急来。若是钟二再不回,在那凉地上坐着,钟瑾会不会冻着呢?正犹豫不定要不要进去拉钟瑾起来,忽听见脚步声,他屏住呼吸,直到钟二走进院子。毫不意外的,薛毅听见钟二被绊到的声音,然后听见他小声骂了一句,再然后,钟灏发现了醉卧花阴的二妹子。
薛毅舒了一口气,听见院子里传来的轻轻谈话声,他向后转身退开。
如果人家的秘密并不打算向他公开,身为侠少,没有正当理由的话,是不能随便去探听的。
翻过一道墙,跳过一道梁,他跳进另一个小院。
钟魁正在院中很没精神地挥舞一把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不着,所以半夜爬起来做什么必修的晚课。
看到从天而降的薛兄弟,钟四爷险些没把刀掉在地上。
“你……”他还没来得及问,薛毅的身形已经闪到眼前。
“我不陪你玩了,有什么条件就明说!”薛毅的剑鞘放在了钟魁脖子上,口气有些着急:“你要敢把你家妹子许给别人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钟魁把张着的嘴巴闭上,眼睛眯起来。“哈!”他吐了一口气,一只手提着刀,一只手叉在腰间,用了然的目光上下打量薛毅。
“你看什么?”薛毅不太自在地问。
“所以我才会后悔要找个侠少做妹夫……这是多么危险的事啊!”四爷叹气,“这样可不是提亲的法子,至少,你得先准备聘礼吧?”
薛毅放下剑鞘:“就是说,你同意了?”
“薛毅啊薛毅,你这个不开窍的!”钟魁气得拿刀背敲了一下薛毅的肩头,“我撑到今天容易么?难不成还要我倒着向你求亲?”
薛毅脸上的喜悦显而易见。
钟魁一翻手腕,刀刃转过来,压住薛少侠的肩膀,脸色一沉:“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
“你不是也有瞒着我的事?”薛毅心不在焉地说。
“我瞒过你什么?”
“钟瑾会武功。”
“谁都知道钟家人人有武功吧?”钟魁收回钢刀,抓抓脑袋,有些悻悻,“虽然要她专心习文,她却是四个妹妹中最喜武的,我家二妹,可是四个妹妹中真正文武双全的才女,你以为我为什么舍不得把她随便嫁出去……”
四爷抬起眼,发现薛毅并没有认真听他的话。
“你在想什么?”钟魁疑心大起,“莫非今晚发生过什么?”
钢刀又飞架上来:“老实交代!”
好半天,被架着脖子的人眼神依然游离。
“喂……”钟魁很失望,“我说,就算随便说句话,也算给我个台阶下吧?”
“女人心,海底针……”薛毅喃喃。
怀中柔软的感觉挥之不去,满脑子都是那红扑扑的面颊,还有那跟大姐一样霸道的眼神,压到面前的迫力十足的俏脸……
很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最终喜好的竟是这一口!
完了……薛毅对自己说,陷进去了……一败涂地!
薛毅揭开锅看看,粥快熬好了,一股稻米的清香扑鼻而来,这让他十分满意,放下锅盖,继续回到灶台上切小葱。
薛毅并不认为自己喜欢做饭,毕竟世人都知道持帚做饭是女人的本份,身为堂堂七尺江湖男儿,即便不以做饭为耻,也不会以做这种事为荣。十七岁第一次独自出门前,他被男人婆硬逼着学会把生米煮成熟饭,大姐很严肃地说饿肚子才是江湖人的第一大敌,远比刀枪要杀人,经过多年的检验,薛毅发现这的确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可这条道理再怎么金不换也不能为江湖男人的脸上多添点光,于是薛毅始终认为并宣称自己是不喜欢下厨的。
可眼下情况不妙——杜三宝还小,在家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妹子,只怕连火都不会生,至于她哥杜二宝,做了一次饭就差点把厨房点着,结果只能去啃外面买回来的馒头。薛毅认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在未来的舅哥钟魁请来厨娘或者自己教会杜二宝分清菜刀和柴刀前,他只能亲自动手喂饱这一大一小两宝贝。
好在钟魁很照顾这两个小的,不单让自己送了南方人惯吃的米过来,还没忘让顺路割块肉送来。要说都是调教妹夫人选,在薛毅看来,钟老四明显对杜二宝要偏心很多,相比起在万花楼被他一网逮住的乔荆江,待遇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莫非真如钟魁所说这是钟家对当老大的严管严教的家规使然,只能怪乔荆江做大妹夫的命不好么?
过去的三天里,钟魁除了每日必做的教育妹妹们的功课,就是和薛毅一起在城南打点开医馆的事。薛毅尽管和京城衙门里的人及地保关系不错,在他们的帮助下很容易就替杜二宝寻到一处小门面可以开馆,但他毕竟是个外来人,除了能保证将来杜二宝的医馆不被当地人敲诈保护费或免去一些三教九流之地常见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外,在其他方面能帮到的很有限。定远侯家的四爷虽说在京城里几乎没人认识,可他既然是武侯府的人,这层光鲜的面子很多人还是愿意买,所以置办物美价廉的物品以及联系药局子进药材一类的事自然就落在了他头上。钟四爷此前从不参与家中一切采买,但他对市井的生存之道却是无比熟悉,所以做起来倒也十分顺手,几天下来不但把杜家兄妹在京师的家置办下来,小医馆开张的事也基本就绪。
照四爷的说法,再好的货色要拿得出手,至少得有张好皮裹着才能体现出档次,没见街口那有名的“老王牛肉”么?名气如此之大,切出去的肉不管是一斤还是二两,都还要一丝不苟地用油纸包好,从不会随手切下来就扔给买家。杜二宝这神医的帽子虽然不假,可眼下只有这顶帽子的资本显然不足以拿来为当钟家女婿打底子,钟家抠财的二爷早就发话不乐意招进没钱的妹夫,二宝就算不能为钟家招财那么至少也不能让未来丈人家倒贴才有可能入得钟家当家人的法眼。钟魁说,就算二宝愿意倒插门,媳妇本可以少攒一点,那也不会全免,二宝若想介时娶得到钟家妹子,不从现在起努力一些是不行的。二宝这个医痴长到十七岁仍显单纯,先前被大哥宠着护着并不懂太多世事,这次与大宝决裂跑出家来,没有了头顶一把伞,吃亏不小,正自觉无助之际,忽然出来一个钟四对兄妹如此照顾有加,当然是感动不已,既然已经认识到自己什么都不懂,那就什么都听懂事的人安排,钟魁叫他努力,他就下决心努力,这不,见饭熟还有一阵子,便带着三妹去前面检查明天开馆的东西,一刻都不闲下来。
也就在这空档,钟四爷摸来了。
“俩宝贝呢?”钟魁探头探脑。
“被你感动了,在前面检查开馆的东西呢。”薛毅心情轻松地回答,用菜刀把切好的小葱撮起来,洒到正熬着的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