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乖乖地坐着."每逢星期天,作过日祷以后,允许他玩耍,也就是给他一本厚书,一本神秘的书,一个叫马克西莫维奇—阿姆博季克( 涅.马.阿姆博季克(一七四四—一八一二),俄罗斯学者.)的人的作品,书名叫:《象征与标志》.这本书里有一千幅左右莫名其妙的图画,附有用五种文字写的同样莫名其妙的说明.丰满.裸体的丘比特( 罗马神话中的爱神.是这些图画中的重要角色.其中有一幅画,标题是:《番红花与彩虹》,相关的说明是:"这作用更大";另一幅画着"嘴里衔着一朵紫罗兰花.正在飞翔的一只鹭鸶",正对着它的标题是:《它们你全都知道》."丘比特与一头正在舔小熊的大熊",标题是:《渐渐地》.费佳仔细观看这些图画;画中极其细微的细节他都十分熟悉了;有几幅画......总是那几幅,使他陷入沉思,激发了他的想象力;他不知道有旁的娱乐.当到了该教他学语言和音乐的时候,格拉菲拉.彼特罗芙娜用很便宜的价钱请来一个老处女,一个生着一双兔子眼睛的瑞典女人,她马马虎虎能说几句法语和德语,勉强会弹钢琴,此外,腌黄瓜倒是腌得挺不错.费佳和这个女教师.姑妈以及一个叫瓦西利耶芙娜的老使女一起度过了整整四年.有时他拿着他那本《象征与标志》坐在角落里......坐着......坐着;低矮的屋里有一股天竺葵花香,点着一小支脂油蜡烛,烛光暗淡,一只蟋蟀单调地吱吱叫着,仿佛是感到寂寞,小挂钟在墙上匆匆忙忙滴答滴答地响着,一只老鼠不知在墙纸后面偷偷地抓着.咬着什么,三个老处女就像罗马神话中的命运三女神一样,默默地移动着织针,在昏暗的光线中,她们的手影一会儿在奔跑,一会儿在古怪地颤动,一些稀奇古怪和模模糊糊的想法也在孩子的头脑里翻腾着.谁也不会把费佳叫作有趣的孩子:他面色相当苍白,可是长得很胖,体形不匀称,动作笨拙,......用格拉菲拉.彼特罗芙娜的话来说,是个真正的庄稼人;如果让他经常到户外去走走,他那苍白的面色也许很快就会消失了.尽管他时常偷懒,学习倒还不错;他从来不哭;然而有时却固执得可怕;他一固执起来,可就谁也制服不了他了.对他周围的人,费佳一个也不喜欢......从小就没有爱过的那颗心可真是不幸啊!
伊万.彼特罗维奇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于是他毫不浪费时间,立刻着手对他运用自己的那套方法."我想要首先把他造就成一个人,un homme( 法语,意思是:"一个人".),"他对格拉菲拉.彼特罗芙娜说,"不仅仅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斯巴达人( 古希腊斯巴达城邦实行严格军事纪律,斯巴达人都特别勇敢善战,遵守纪律.)."为实现自己的意图,伊万.彼特罗维奇首先让儿子穿上了苏格兰式的服装;十二岁的孩子开始光着小腿,在那顶戴着挺合适的便帽上面插了一根公鸡羽毛;一个精通体操的瑞士人取代了那个瑞典女人;作为一种不值得男人学习的玩意儿,音乐课被永远取消了;遵照让—雅克.卢梭的建议,自然科学.国际法.数学.细木工手艺,还有为了保持骑士感情所必需的纹章学,......这些才是一个未来的"人"必须学习的东西;清晨四点钟就把他叫醒,立刻给他用冷水冲洗,随后让他抓着拴在一根高高的木杆上的绳子,围绕着木杆奔跑;他一天一餐吃一道菜,骑一次马,射一次箭;以父亲为榜样,经常锻炼坚强的意志,每天晚上都要在一本特备的本子上写一天的总结和自己的感想;伊万.彼特罗维奇则经常用法语给他写一些教训他的话,在这些训诫里管他叫mon fils( 法语,意思是:"我的儿子".),而且用vous( 法语,意思是:"您".)来称呼他.说俄语的时候费佳称父亲为"你"( 俄语中称"你"表示随便,亲切,称"您"有疏远.客气.尊重的意味.),可是有父亲在场,他却不敢坐下.这套"方法"把孩子搞得莫名其妙,弄得他脑子里糊里糊涂,仿佛给他头上箍了一道铁箍;不过新的生活方式对他的健康却颇为有益:起初他害了一场热病,以后很快就恢复健康,成了一个强壮的小伙子.父亲感到自豪,并且用自己奇怪的语言称他为:自然之子,我的创作.费佳刚刚十六岁,伊万.彼特罗维奇就认为,及时给他灌输蔑视女性的思想,是自己的责任,......于是,这个年轻的斯巴达人,心里还感到羞怯,嘴上刚刚长出茸毛,正在身体强壮.精力旺盛的时候,却已经竭力要显示出对女性漠不关心.态度冷淡和粗暴了.
然而,时光流逝,毫不停留.伊万.彼特罗维奇一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拉夫里基(他的主要世袭领地就叫这个名称),每年冬天却要独自一个人到莫斯科去,住在有饭厅的旅店里,经常去俱乐部,在人家的客厅里夸夸其谈,对自己的那些计划大加发挥,举止态度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英国的崇拜者.牢骚满腹和有雄才大略的人.但是一八二五年( 一八二五年,"十二月党人"遭到沙皇残酷镇压,几乎所有进步知识分子和稍有改革思想的人都受到株连.)来临,同时带来了许多不幸.伊万.彼特罗维奇的一些亲近的熟人和朋友都遭到严峻考验.伊万.彼特罗维奇急忙跑回乡下,躲在家里,闭门不出.又过了一年,伊万.彼特罗维奇突然变得虚弱起来,浑身无力,精神颓丧;他的健康状况已经大不如前.这个自由思想家竟开始去教堂,开始作祷告了;这个已经西欧化了的人竟开始洗起蒸汽浴来,下午两点吃午饭,晚上九点睡觉,听着老管家絮絮叨叨的闲扯,进入梦乡;这个自诩有治国之才的人竟把自己的一切计划.所有往来信件,统统付之一炬,在省长大人面前吓得战战兢兢,对县警察局长极尽巴结逢迎之能事;生了个脓疮,或者端给他一盘冷汤的时候,这个意志坚强的人竟会抱怨诉苦,擦眼抹泪.格拉菲拉.彼特罗芙娜又掌握了家中的一切权力;管家.村长.普通农人又开始从后门门廊进进出出,去晋见这个"老泼妇"了,......仆人们给她取了这么一个绰号.伊万.彼特罗维奇身上发生的变化使他儿子感到惊讶;他已经十九岁,开始懂得思考,开始摆脱父亲强加给他的束缚.以前他就已经发觉父亲言行不一,发觉父亲那些空泛的自由主义理论与冷酷.卑劣的专横行为无法协调;可是他没料到会有如此剧烈的转变.一个根深蒂固的利己主义者突然原形毕露了.年轻的拉夫烈茨基拿定主意要到莫斯科去,准备上大学,......这时一个出乎意外的新的灾难突然落到了伊万.彼特罗维奇头上:他失明了,而且是在一天之间无可救药地瞎了双眼.
他不相信俄国医生的医术,开始奔走张罗,设法谋求获准出国.他遭到了拒绝.于是他带着儿子,在俄罗斯奔波了整整三年,找了一个又一个医生,不断地从一个城市去另一个城市,由于他意志薄弱,性情急躁,弄得医生.儿子和仆人都陷于无计可施的绝望之中.他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废物,一个爱哭而又任性的孩子,回到了拉夫里基.痛苦的日子开始了,所有人都受尽了他的折磨.只有在吃饭的时候,伊万.彼特罗维奇才会安静下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贪吃,从来也没有吃得这么多;所有其余时间,他既不让自己.也不让任何人安宁.他祈祷,抱怨命运,骂他自己,骂政治和他自己的那套方法,骂他曾经夸耀和吹嘘的一切,骂他从前曾经让儿子奉为圭臬的一切;他反复说,他什么也不相信,却又去祈祷起来;他忍受不住一刹那的孤独,要求家里的人不分昼夜经常坐在他的安乐椅旁,给他讲故事,不让他感到寂寞,却又不断高呼:"你们总是在说谎......真是胡说八道!"打断别人讲的故事.
特别受罪的是格拉菲拉.彼特罗芙娜;他没有她根本不行......她总是完全满足病人一切刁钻古怪的愿望,不过有时她不敢立刻回答他,以免自己的声音会暴露出她极端气愤的心情.他就这样又勉强活了两年,五月初,把他抬到阳台上去晒太阳的时候,他死在了阳台上."格拉莎,格拉莎!要肉汤,肉汤,你这个老傻......"他用已经僵硬的舌头含糊不清地说,没能说完最后一个词,就永远沉默了.格拉菲拉.彼特罗芙娜刚从管家手里夺过一碗肉汤,立刻就站住了,看了看弟弟的脸,慢慢地从肩到腰画了个十字,然后默默地走开了;正在那里的儿子也什么话都没说,倚在阳台的栏杆上,好久好久望着花园,花园里花香袭人,一片翠绿,在春天金色的阳光下闪闪烁烁.他已经二十三岁;这二十三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过得多么快,而且多么可怕!......生活已经展现在他的面前.
$$$$十 二
安葬了父亲,把经管家务.监督管家和奴仆的重任托付给那个始终不变的格拉菲拉.彼特罗芙娜之后,年轻的拉夫烈茨基就动身到莫斯科去了,有一种模模糊糊.然而十分强烈的憧憬吸引他到那里去.他意识到自己受的教育不够,打算尽可能弥补过去丧失的东西.最近五年他看了许多书,而且看到过一些事情;许多想法在他头脑里酝酿成熟了;任何一位教授都会羡慕他的某些知识,然而同时有许多每一个中学生早就熟悉的东西,他却还一无所知.拉夫烈茨基意识到,他并不是无事可做;他心中暗暗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怪人.崇拜英国的父亲和自己的儿子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他那套毫无道理的教育带来了自己的后果.许多年来他在自己父亲面前惟命是从,一味容忍,当他终于看透了父亲的时候,木已成舟,一些习惯已经变得根深蒂固了.他不善于与人交往:一个已经二十三岁的人,羞怯的心里怀着不可抑制的.对爱情的渴望,却还不敢正视任何一个女人.像他那样一个头脑清楚.健全.但也有点儿迟钝的人,像他那样一个易于固执己见.爱好观察.性情疏懒的人,本该从小就投入生活的漩涡,可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却让他处于一种人为的孤独状态......现在这个仿佛有魔法的圈子已经打破了,性情孤僻的他却仍然蜷缩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继续停留在原地.在他这个年纪穿上大学生的制服是可笑的;但是他不怕嘲笑:他所受的斯巴达人的教育至少在这一点上是有用的......在他身上培育出了一种蔑视他人议论的精神,于是他毫不在乎地穿上了大学生的制服.他进了数理系.他身体强壮,面颊红润,脸上已经长满胡子,沉默寡言,给同学们留下一个奇怪的印象;他们没有料到,这个坐一辆宽大的农村双套雪橇准时前来上课.神情严肃.年富力强的男子,内心深处还几乎是一个孩子.他们觉得他好像是个古怪的书呆子,他们不需要他,也不讨好他,他总是躲着他们.他在大学度过的头两年里,只与一个大学生接近,他向那个大学生学习拉丁文.这个大学生姓米哈列维奇,是个很热情的人和诗人,真心诚意地喜欢拉夫烈茨基,而且完全是偶然地使他的命运发生了重要转折.
有一次,他在剧院(当时莫恰洛夫( 帕.斯.莫恰洛夫(一八○○—一八四八),俄罗斯著名悲剧演员.)正处于自己声誉的高峰,拉夫烈茨基从不错过他的每一次演出)看到二楼包厢里有一个姑娘,......虽然没有哪一个女人从他这个阴郁的人身边走过时,不曾使他的心颤栗,但是他的心还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厉害.那姑娘胳膊肘撑在包厢座位的扶手上,一动不动地坐着;她那肤色黝黑.招人喜爱的圆形脸庞上每一根线条都洋溢着敏感的青春活力;她的眼睛正从清秀的眉毛底下专注而温柔地观看着,在这双非常好看的眼睛里,在她那富有表情的双唇上飞速掠过的微笑中,在她的头.手和颈部的姿态中,都显示出她那种女性所特有的文雅和聪颖;她的装束也很优美.她身旁坐着一个约摸四十五岁.已经有了皱纹的黄脸女人,袒胸露背,戴一顶黑色直筒高女帽,很不自然.神情忧虑而又感到空虚的脸上露出笑容,让人看到她的牙齿已经掉了;而在包厢深处,可以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穿一件宽大的常礼服,脖子上系着领带,一双小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愚蠢的傲慢自大和某种谄媚多疑的神情,嘴上的小胡子和络腮胡子都染过了,宽大的前额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色,双颊布满皱纹,根据一切迹象来看,是一个退伍的将军.拉夫烈茨基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使他感到震惊的姑娘;突然包厢的门敞开了,米哈列维奇走了进去.这个几乎是他在全莫斯科的唯一熟人的出现,而且是出现在惟一一个吸引了他注意力的姑娘那伙人中间,使拉夫烈茨基觉得,这似乎有特殊重要意义,而且奇怪.他继续望着那个包厢,发觉包厢里所有的人对待米哈列维奇,就好像对待老朋友一样.舞台上的演出再也引不起拉夫烈茨基的兴趣;尽管那天晚上莫恰洛夫"精神饱满",却没能使他产生通常的印象.舞台上正演到一个令人非常感动的地方,拉夫烈茨基却情不自禁地望了望自己的那位美人儿:她全身俯向前边,双颊绯红;在他执拗的目光影响下,她那双正在注视着舞台的眼睛慢慢地转向他,停留在他的身上......整整一夜他仿佛一直都看到这双眼睛.人工筑起的堤坝终于崩溃了: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脸上发烧,第二天就到米哈列维奇那里去了.他从米哈列维奇那里得知,那位美人儿叫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科罗宾娜;与她一起坐在包厢里的老头子和老太婆是她的父亲和母亲,米哈列维奇本人是一年前在Н伯爵的莫斯科近郊庄园作"临时家庭教师"的时候和他们认识的.对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这位热心人极力称赞."这,你啊,我的老兄,"他用他那特有的热情洋溢.像唱歌似的声音赞叹地说,"这姑娘是个惊人的天才,名副其实的艺术家,而且极其善良."他从拉夫烈茨基的详细询问中,发觉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给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于是自告奋勇,提议介绍他和她认识,还补充说,他在他们家就像自己人一样;还说,那位将军完全不是一个骄傲的人,母亲却要多蠢就有多蠢.拉夫烈茨基脸红了,含糊不清地不知喃喃说了些什么,就急急忙忙地走了.他跟自己的胆怯斗争了整整五天;第六天,这个年轻的斯巴达人穿上了一件崭新的制服,把自己完全交给米哈列维奇摆布,米哈列维奇作为他们家的自己人,却只是梳了梳头发,......于是两人一起动身到科罗宾家去了.
$$$$十 三
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的父亲,退役的少将帕韦尔.彼特罗维奇.科罗宾,一生都在彼得堡服役,年轻时舞艺超群,是个出名的跳舞能手,又是个精通业务的军人,由于家境贫寒,却只能在两三个不起眼的将军手下担任副官,和其中一个的女儿结了婚,拿到了大约两万五千卢布的嫁妆;对操练和检阅的所有深奥道理,他都研究得十分精辟透彻,兢兢业业,干苦差事干了二十年以后,终于获得将军军衔,担任了团长.这时他本该休息一下,从容不迫地巩固自己的地位,以谋求物质上的福利;他本来也打算这么做,可是做得不够谨慎:他发明了一种用公家的钱进行资金周转的新方法,......这方法倒是十分高明,然而他在不该吝啬的时候舍不得花钱:有人告发了他;结果闹出了一件极不愉快的事情,闹出了一件丑闻来.将军好不容易才算摆脱了这件事情,然而他的前程已经断送了:人们劝他退休.他在彼得堡又闲待了两年光景,希望能碰上好运,弄到个待遇优厚的文官职位;可是这样的职位并没有找到他头上来;女儿从贵族女子中学毕业了,开支一天比一天增加......他不得已决定搬到莫斯科来,以节省开支,在老马厩街租了一幢矮小的房子,房顶上有一个老大的家族纹章,于是在莫斯科过起了退役将军的生活,一年花费两千七百五十卢布.莫斯科是个慷慨好客的城市,很乐意接待任何来客,对于将军们,那就更不用说了;帕韦尔.彼特罗维奇那胖大笨重.但仍未失去军人仪表的身影,很快就开始出现在莫斯科一些最好的客厅里.他那光秃秃的后脑勺,几绺染过的头发,还有黑得发亮的领带上那条油污的安娜勋章绶带,也开始为跳舞时感到无聊.面色苍白.阴郁地在牌桌周围转悠的那些青年人所熟悉了.在交际场合,帕韦尔.彼特罗维奇很会让别人重视自己;他很少说话,但按照老习惯,说话时总带着鼻音,......当然,不是和官阶较高的人说话;他玩牌小心谨慎,在家里吃饭很有节制,作客时吃起来却抵得上六个人.关于他的妻子,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她叫卡莉奥帕.卡尔洛芙娜;她的左眼经常流泪,因此卡莉奥帕.卡尔洛芙娜(而且她还是德国人出身)自认为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她总是经常害怕什么,好像总是没有吃够,总是身穿瘦小的天鹅绒连衫裙,头戴直筒高女帽,胳膊上戴一副已经失去光泽的空心手镯.帕韦尔.彼特罗维奇和卡莉奥帕.卡尔洛芙娜的独生女儿在某贵族女子中学毕业的时候,刚满十七岁,在那所中学里她即使不是公认的第一位美人儿,大概也可以算是第一位聪明姑娘和最好的音乐家了,毕业时她还得过一枚花字奖章( 这是当时俄国皇后奖给贵族女子中学成绩最优秀的毕业生的一种奖章.)呢.拉夫烈茨基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还不到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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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哈列维奇领着拉夫烈茨基走进科罗宾家布置得相当差劲的客厅,把他介绍给主人们的时候,这个斯巴达人两腿发软.但是控制了他的胆怯心情很快就消失了:将军本人本来就和所有俄罗斯人一样,天生对人和善,再加上所有名声不大好的人所特有的那种特殊的殷勤,就使他显得更加和善可亲了;将军夫人不知为什么很快就悄悄地出去了;至于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她却是那么安详,由于自信而显得那么温柔,有她在场,会让每一个人都感到像在家里一样;而且从她那迷人的整个身躯,从她那双含笑的眼睛,从她那天真无邪微微倾斜着的双肩和淡淡的粉红色手臂,从她那轻盈.同时又好像有点儿娇懒的步态,从她那慢悠悠而甜蜜的声音,......都仿佛送来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人感觉到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情脉脉的魅力,一种含而不露.暂时还有点儿羞怯的柔情,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东西,然而会使人怦然心动,会激起某种感情,......而且,当然啦,它所激起的并不是胆怯.拉夫烈茨基把话题转到了戏剧,谈起昨天的演出;她立刻自己谈起了莫恰洛夫,而且不是仅限于赞美和叹息,而是对他的表演提出了某些中肯和只有女性才能敏锐察觉的意见.米哈列维奇谈到了音乐;她并不忸怩作态,立刻坐到钢琴前,清晰地弹奏了几首当时刚刚流行起来的.萧邦的马祖卡舞曲.午餐的时间到了;拉夫烈茨基想要告辞,可是他们留住了他;吃饭的时候将军请他喝了法国拉斐特产的上等红葡萄酒,这酒是将军的仆人乘出租马车到杰普拉买来的.晚上很晚拉夫烈茨基回到家里,没脱外衣,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像中了魔法样呆呆地坐了很久.他好像觉得,只是到现在他才明白,人为什么值得活着;他的所有意图,打算,所有这些荒诞无稽的想法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了;他的整个心灵汇合成一种感情,一种愿望,希望获得幸福,希望占有,希望获得爱情,获得女人甜蜜的爱情.从那天起,他开始经常到科罗宾家里去.半年后他向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表白了自己的爱情,并向她求婚.他的求婚被接受了;将军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几乎是在拉夫烈茨基初次来访的前一天,就向米哈列维奇打听过,拉夫烈茨基有多少农奴;而且就连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尽管在这个年轻人向她献殷勤的这段时间里,甚至在他向她表白爱情的那一瞬间,她都保持着平常那种心情宁静.泰然自若的样子,可是就连瓦尔瓦拉.帕夫洛芙娜也已经知道,她的求婚者是个很有钱的人;卡莉奥帕.卡尔洛芙娜却心想:"Meine Tochter macht eine schne partie( 德语,意思是:"我女儿就要结一门很好的亲事."),于是给自己买了一顶新的直筒高女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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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他的求婚被接受了,不过附有某些条件.第一,拉夫烈茨基得立刻离开大学:谁会嫁给一个大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