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殇（1 / 1）
窗外，下起了绵绵的细雨，昏暗的天色下，夜宫的内殿里，燃起了暖黄的火光。
殿中央的前端，是永远也属于夜宫宫主的黑龙座椅，两旁的四椅子，各属于四大护卫。悠然地坐在属于自己座椅上的潇洒身影，听到殿外长廊里传来的沉厚脚步声后，嘴角不禁地微微扬起，眸色清然。凌百鸣，很久没见了吧，倘若只是聚旧，定会在外头，来夜宫找他，恐怕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想着，嘴角边微微的笑意略沉了些许。
大步流星，飘扬起的深棕色衣角下，修长的双腿迈进了黑亮的有着花雕的殿门。
进来的男子，玉树临风，五官虽不及风的俊美，但也端正；双目温和，举止文雅，赏心悦目。
“风，好久没见，别来无恙吧？”凌百鸣微微一笑后，双手轻一合，友好地行了个礼。
“还好。”风温和地回声道后，手轻一提，示意上坐，然后便打趣道：“百鸣，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呵呵，我来是向星借一样东西，知道你从黍国回来，所以也顺便来跟你聚聚旧。”
一脸的平静，风淡淡地笑了笑后，让人给凌百鸣上了茶；其实他跟凌百鸣这个凌霄庄主交情也不浅，当然，这都是因为水的缘故。
他跟水情同手足，感情至深；当年，凌百鸣曾经救了水的一命。因而，他跟凌百鸣也结上了缘。
“庄里一切可还好？”手背轻托着下额，风一脸的清雅和淡然。
“还好。碧嫣也托我向你问候。”闲聊中，凌百鸣的视线落到了风身旁的文乐身上，“这位是。。。”
“我的徒弟，文乐。”风侧着的俊脸微微一提，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一张白皙的俊俏小脸，然后，又把眸光收回，望着前面惊愣着的男子，却是一脸的平静。
听得这是风的徒弟，连身经百战，久经风浪的，身为凌霄庄庄主的凌百鸣也不禁地一愣，甚是好奇。风竟然会收个徒弟？还带在身边？！
“呵呵，这可是奇闻，奇闻。。。”凌百鸣笑着道，目光依然没有在文乐的身上挪开，“不过，你的这位徒弟长得还真俊俏。”
风的清眸一厉，挑起了眉，星是这样说，难道连他也对文乐感兴趣麽？
“百鸣，有碧嫣这位美人还不够麽，难道对男色也喜好起来了？”
此刻凌百鸣的脸上彻底有了震惊，风难道一直都不知道身旁的这个俊俏人儿是女的麽？！
文乐被凌百鸣的肆意目光看得头皮也发麻，而且她有感觉，面前不远处的这个男子，好像已经看出她是女儿之身；于是，对着前面直直看着她的深幽的眼神机灵地打了个眼色，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别泄露她的秘密。
眼里含笑，凌百鸣会意了过来后，更是对面前的这个人儿起了逾渐浓厚的兴趣；他觉得，对她有了一见钟情之意。
“呵呵，我只是出于对你的徒弟的赞美之情，别无他意。风，有空到我的凌霄庄作个客麽？可以顺便把文乐也带上，大家交个朋友。”
风淡淡地看了凌百鸣一眼后，回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很快我要就带文乐回黍国。”
凌百鸣的脸上，略有失望之色。
“哦，那我就不勉强了。以后说不定我有机会到黍国拜访你们。”
“随时欢迎。”风轻一笑道，心中却掠过一丝复杂，相交多年，凌百鸣的性格他也熟知，这个凌霄庄主不感兴趣的东西，半根眉毛也不会提起，如此的坚持，又是为何？
*
黄沙飞影，浩浩荡荡的队伍，越过黍国与洛朝的边界。
风正式被封为南风王，统领黍国，成为洛朝成就天下霸业的一方领土。
低头，凝视着那块立在两国边境上的石牌，风威严的一声，道：“拨掉此碑！从此以后，黍国的百姓可自由出入洛朝的边境，共享洛朝的繁荣！”
此时围在边境上的黍国百姓，高声欢呼，手足舞蹈地迎接这位统治黍国的王爷。
文乐看着眼前兴奋开心的人群，重回家乡，百感交集；以往的艰苦岁月，仿佛已成过眼云烟，望着熟悉的国土，心中禁不住地激动起来。而且，她身旁的男子，会是今后黍国的最高掌权者；这一切，都来得如梦般的不真实，倘若那时不是有身旁这个飒爽英姿的俊影相救，那她便是黄土下的一注孤魂；她对他，有的不仅是感恩之情，还有爱慕之意。她不知道，没有他的日子，会是怎样；这时，她想起了王后的话，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与其看着他有可能被别的女子抢去，那倒不如尽力地去争取，孤注一掷！
毫不意外地，风让文乐住进了王府，只因习惯了身旁有那可爱的俏脸和欢声笑语，少了的话，反而有点孤清的味道。
想到这里，风的微微地抬起了绝美的棕眸，凝望着室外庭院里的满地落花，心中有一丝的微凉，花开花落，一载又一载，洛影曾对他许下承诺，终有一天，会还他自由，为何，当那天到来时，他却是拒绝了，他不是黍国人，可是，他的心，好像已经落在了黍国百姓的幸福上，是因为。。。他的徒儿麽？。。。
还记得他那绝望的脸庞，哀求的眼神，受虐的身躯，脏脏的衣裳。。。所以他不要这一切在他身上重演，不要在任何一个黍国的百姓身上重演！
“师傅！”身后清脆的一声，打断了风的沉思。
刚转过身，一张嫩白的俏脸已经放大了似的在眼前，风正了正神色，轻推开了半倾在他身上的纤影。
“有何事？”淡淡地问着，风知道，就算平白无事，这家伙都喜欢闯进他的寝室里。
文乐也毫无顾忌地在风的身旁坐下，半身趴在书桌上，手托着脸腮，对着咫尺在距的清俊脸庞，笑意盈盈。
“他们说，师傅画的画，比宫廷的画师画得还要好。。。”
风含笑地轻轻提着眉，等待这人儿下一步的目的。。。
“可是，徒儿却从来没有见过啊。”文乐说着，直起了腰，上前抓着风的手臂，晶莹的眸子闪耀着祈求的光芒，“师傅，你能为徒儿画一幅麽？让徒儿大开眼界，好好欣赏师傅的。。。”
“想要什么样的画？”风心里轻叹一声，阻止了眼前开始滔滔不绝的话语，对于文乐，他好像越来越难拒绝任何的事了。
文乐浅拢起了眉心后，顿然开心一笑，道：“不如，就画文乐，如何？”
面对一脸的期待和笑意，风轻摇着头，却是答应了下来。
“真的？！”文乐没有想到风竟然会答应下来，眼眸睁得圆圆的，有点受宠若惊。
接着，室内起了温馨的宁静，风低头凝神在书卷上，文乐侧把头贴在书桌上，清澈的眸光还停留在熟悉的俊脸上，相处越久，她对他的情，就愈陷愈深。
“师傅。。。”柔柔的声线响起，带起了满室的情意。
“嗯？”风的视线依然在书卷上，对于文乐的娇柔，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也不指望他的这个徒儿会成为一个怎样的威武男子汉，只要文乐开心，喜欢怎样做，怎样生活，也由着去，他也不多勉强。
“师傅，你喜欢怎样的女子？”文乐终于鼓起勇气地问道。
风的身微微一僵，抬起了浅色的眸子，看着眼前一张真挚的脸蛋，心里突然有了点迷茫。
“不知道。”淡淡地答着，好像无关紧要。
“那师傅也会娶妻生子麽？”文乐的心中起了丝丝的隐痛。
“也许吧。”风漫不经心地应着，低头又继续看起了书卷。
文乐此时真的看不明，猜不透这个跟自己日夜相对的男子心里的所想。
“师傅，你会喜欢像文乐这样的女子麽？”文乐轻咬着红唇问道，心中紧张不已。
风被文乐问得满头雾水，对视着的眼神也逾渐的深幽。有这么的一瞬间，他看到凝望着他的那双晶莹的眸子里，流露着爱意。
眼色一沉，风的一脸的冷峻。
“文乐，你也长大了，若有喜欢的女子，师傅自然会为你办喜事。”风说着，严正地杜绝了眼前人儿的不伦之意。
师徒之间不应有这样的暧昧，是他太纵容了他麽？！
“师傅，我。。。”文乐眼泛泪光，将要说出口的话却咽在喉间，难受无奈。
“出去。”风严厉地一声道，脸上难掩愠怒之意。
文乐含泪地站了起来，转身而离，留下一室的清冷和久久都没有半点声动的冷俊身影。
*
红火山之战后，文乐每天都衣不解带地守在风的身旁，照顾得无微不至。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逐渐地恢复到了从前的亲切无芥蒂，那夜无意间的暧昧，风也逐渐地试图忘记。
回到黍国后，正当文乐似乎下了决心要跟风坦白的时候，一个曾经的身影，出现在王府里。
此时王府的内厅中，寂静无声，气氛凝冷。
挺俊的身影，震惊，深寒；异常俊美的脸庞，冷硬幽深。
风的大掌一紧握，指间发白，微微有着声响，一向的淡漠冷然，在点点地消逝。
他知道，凌百鸣的话不假，身为凌霄庄的庄主，千面神功的掌门人，能在众人中辨真伪雌雄，当然不在话下。可是，文乐竟然是女儿身？！而他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看着面前神色深沉的俊影，凌百鸣虽然并不知道文乐为何要一直如此地隐瞒，但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是表明一切，不然，他又怎样娶她？
“风，我对文乐确实是一见倾心，这么多月来，都不能忘怀，既然她在世上已无亲人，而你又是她的师傅，正所谓长师为父母，所以，百鸣希望，你能让文乐下嫁于我。”
良久的沉默后，风对着一脸认真的故友，心中也开始有了几分的默认，无论是从条件和人品来说，凌百鸣不失为一个好夫婿的人选，只是，他不知道文乐的意思如何。
“百鸣，你的为人我清楚，把文乐交给你，我也放心。。。”风沉着地说道后，脸上起了点犹豫之色，“我的担心是，碧嫣她。。。”
“风，这个尽管放心好了，碧嫣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这事她已经知道，而且还很高兴能多一个妹妹相伴呢。。。”
“倘若真是这样，那也好。不过。。。”风不知为何地轻叹了声，心里对文乐的欺骗还在又爱又恨，“文乐虽然是我徒弟，但我从不勉强她，若然她对你也是有意，那这亲事，我便允了。”
“当真？”凌百鸣的脸上跃起欣喜之色，“若然让我跟文乐相处一段时间，我定能用诚意打动她的芳心。”
风定定地看着那欢喜不已的笑脸，心中有着莫名的复杂，还有一点点的失落之感。
*
在风的寝室里，文乐低头跪在挺拨的冷影跟前，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如晴天霹雳般的震惊无语。
“师傅，徒儿真的不是有心要隐瞒和欺骗的，徒儿可以发誓。。。”低声地抽泣，梨花带泪的小脸上，满含悲伤和悔意。
风的眸色复杂了些许后，叹了声，说道：“起来吧。”
文乐猛然抬眸。
“师傅？！你原谅了文乐了麽？”
风把目光放到了室外的远处，一生中，他好像都没有这般心乱过。
“为何要这样做？”终于，风不禁地问道。
“我。。。”可是，文乐却一时无语，她喜欢他，爱慕他；有他的关怀，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他的受伤，她痛得心碎；她爱他，不为名利，只想一生伴随。“师傅，我只是想留在你的身边。。。”文乐坦白道，心却在揪紧。
“所以就要欺骗？”风依然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淡淡的声音却是镀上了寒冰似的，没有一丝的温度。
此时文乐的心，慌乱成灾，面对眼前淡蓝身影的冷漠，她不知所措。
“我喜欢。。。”
“凌百鸣喜欢你，已经向我提出亲事。”风有意地截住了文乐的话，她喜欢他，他已经是知道。
自从在夜宫里跟凌百鸣的一见后，文乐尽管多少有着不安的预感，可是，当听到这样的话时，依然是如觉被雷击倒那样，彻底地呆了。
“师傅，我不想嫁。。。”文乐双目含泪，沙哑地说道，心中，有了窒息般的痛苦，除了他，她谁也不想嫁！
“百鸣是个会不错的夫婿，好好跟他相处一段时间，再决定也不迟。”风轻声地劝道，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何要把她推给别人，是他已经不喜欢她的跟随麽？还是，他还不能接受她的这份爱麽？。。。
文乐的心，开始渐冷，开始渐渐地失去了方向，还以为，他会是她的全部，会是她一生的追随。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没有爱过她一丝一毫。
“师傅，你有爱过我，半点麽？”半点有麽？就一点点，她就心满意足了，文乐的声音，逾渐地颤抖和沙哑起来，连心，也颤抖。
风身子一震，珀色棕眸如潭般的深沉。
“文乐，我对你，只是喜欢之意，并无爱之情。”
并无爱之情。。。
无爱之情。。。
他不爱她！就连一点点，也没有！
罢了，她还能奢求什么呢？！
嫁谁，又有什么要紧呢！
*
半月后，文乐在南风王府出嫁。
红衣丽影，凤冠霞披，娇艳的小脸上，双眸深幽，点红了的樱唇，让粉嫩如花的容颜，愈加的妩媚。
“文乐。。。”俊美的蓝影轻步而进后，室内的侍女便会意地退了出去。
看到她如花美貌的花嫁容颜，风微微地一怔，眸里的复杂，渐浓。
“文乐，希望你能快乐。”风真切地说道，他不知道，这段日子里文乐和凌百鸣之间的相处，是否真的情投意合。。。
“师傅，文乐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不用担心。”文乐轻仰起娇美的丽颜，浅浅一笑，“师傅希望文乐会开心的，那文乐就一定会开心地生活。。。”
凝望着依旧亲切的笑脸，爽朗的声音，风的心中，却多了一份沉重。
“文乐，别为我而生活，要为你自己，千万别难为了自己。”
“嗯，师傅，徒儿明白了。”盈盈的笑意，依然扬起在秀丽的脸蛋上，“师傅，文乐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嗯。我会。”听完文乐的话后，风的眼眸里似乎也多了份释然，“这是给你的礼物。”
文乐看着手中多了的一个小盒子，那份深情的爱恋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师傅，时辰差不多了，抱我去花轿吧。”
在黍国，女子出嫁，由至亲抱上花轿。
他，便是她的至亲。
再不上花轿，她就要反悔了。
因为他眼眸里的一点点复杂；
一点点犹豫；
和一点点的情感。。。
风亲手地把喜帕盖上，无声地抱起纤柔的身躯，走向府外的大红花轿。
喜帕红巾下，丽颜凄美，嫁作人妇，新郎却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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