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幕:牵动几多愁(1 / 1)
就在舒红颜眼中神色变为厉狠,决意拼命格杀所有来袭之人时,林华衣也做了惊人之举。
若在平时,林华衣这种人一定会先考虑出手与否的利弊关系,考虑妥当之后才做决定。不然,这时的阵势如此杀气腾腾,若要林华衣拼了命出手,他还真的有些不愿意。
林华衣的武功很高,但他更喜欢运筹帷幄,自己反而不经常出手。
但是这次不同。
这次变故太快,由不得他仔细考虑得失利害。
而且他无法在舒红颜面前临阵退逃。
舒红颜是目前形势之下,唯一有希望和自己联手打击萧纵鹤的人,他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而且他私下也不想看着她死而自己弃之不顾。
林华衣绝对是一个先顾着自己的人,聪明人岂非都有这种遇见危险独善其身的本能。
而且林华衣不象舒红颜,后者虽然天生具备领袖的素质,却仍带着初入江湖的锐气,她气盛。林华衣却不。
林华衣是老江湖,老狐狸,老谋深算。
老江湖的反意,就是都怕死。
可是林华衣想也不想,便弹起几缕指风,然后冲了过去。
就连林华衣自己,都为这毫不经过大脑考虑的行为暗吃一惊。
他没想到自己的意志居然不顾本能。
此时就象他刚创业时,豪情万丈,快意恩仇的时期。
潇洒而爽快,不计后果,不论得失。
舒红颜绝望之际,瞥眼看到青莲公子以一往无前的豪迈冲过来,不由精神一振,瞬间,剑光大亮。
亮得耀眼而温柔。
红得透明,红得烈艳。
唐花为之颜色一惨。
林华衣的指风,弹偏了三朵唐花,另三缕指风则连伤六人。
——三人被三道不同劲道的指风穿胸而过,然后又撞上了三人,结果是六个人胸前全被洞穿,一起倒地。
林华衣弹指间杀了六个能放出唐花的一流高手,自己手臂上却钉了朵花。
林华衣脸色大变,翻袖,拔刀,一刀就将花从自己手臂上剜了下来。带着一大片皮肉。
血淋淋的花被他剜下,弹开,在空中炸出艳艳的光华。
然后林华衣就跌坐在地,默用玄功,嘴边漾起一丝惨然苦涩的笑容。
——唐门的‘花’,又岂是这么好摘的。
花上有毒。
巨毒。
虽然未必就毒的死林华衣,但足以使他不敢再妄动。
“其实你不必如此。我不会疑你故意赚我来的。你本可以逃。”舒红颜头也不回,却低声而迅疾的道:“谁拦的住你。”
林华衣将自己身后的唐花全部挡下,舒红颜才有机会放手一搏。
红色优柔的剑风带动四朵唐花,一起反攻斗笠人。
舒红颜无端的心痛。
——笨人陪他送死虽然可敬,并不一定值得痛心。
但聪明人明知危险明知可以脱身却仍毫不犹豫的留下,这更使人震动。
舒红颜一声清啸,剑光舞处,犹如下了一场红色的细雨。
细雨浇愁。
这剑意由她的心痛而变得愈加凄厉。
唐花竟被这惨烈决然的美丽剑风带动,反而飘向斗笠人和他身后放出唐花的高手。
斗笠人大骇,连连后退,一扬手已飙出一道细细的银链。
链如毒蛇吐信,链头呈三角形状,在火光中幽幽的泛着青蓝。
舒红颜已无可选择。
剑光一圈一圈的荡漾起来,紧追不放,绵绵不绝。
——此恨难平。
君知否?
林华衣已逼出了□□,但他仍失去战力。
花上有毒,也有麻药。毒虽然可借浑厚内力逼出,但麻药却使他无法动弹。
唐门暗器中能数的上号的,都喂着不下于两种的药。
舒红颜拼着被银链穿肋而过,一剑就摘下了斗笠人的头。然后凭着一鼓作气,拔地三丈,绯红闪芒第二轮就找上了发出唐花的剩下两名高手。
两人疾退。
但剑光更快。
剑光静下来时,两人的身子也慢慢赔地。
残艳剑滑入袖中,舒红颜在半空中再无力可借,重重的跌在了林华衣的身边。
链子上的毒,也已发作。
“回你刚才的话。”林华衣沉声道:“是林某将你邀来的。所以我不能走!”
林华衣此时,才尽显一代宗师的气概,临危不乱,悠然自得:“青莲虽然自认阴险狡诈,但毕竟也有原则!不然,倒叫敛静堂也让人小觑了。”
“咳咳……我倒看错了你。”舒红颜气若游丝,左手连弹,封住了肋上的血洞,默默逼毒:“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这么不明智的选择。谁要是再说青莲公子老谋深算,沉稳睿智,我就跟谁没完。”
“你搞清楚一件事,舒小姐。”林华衣淡淡的道:“这虽然不明智,但不是选择。在那么激烈突然的情况下,我没的选择。只能凭心意行事。直觉告诉我要走,但我不愿意!”
两人相对一笑,笑容惨然酸涩。
“啪啪”的掌声在一个人的手上响起。
他悠悠站在林舒二人五丈之外,面带笑容。
他与之前偷袭的高手不一样,他没有戴斗笠。
他有点胖,显得和气而温文。
而且白白嫩嫩,就象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他也的确是大少爷。
“林老总,舒小姐果然不同凡响。”这个略胖的白嫩少爷身后站着二十四个铁衣汉子,他就顾左右而言他的对着身后的人道:“你们瞧瞧,就算我一接到他(他指着已头身分离的斗笠人的尸体说)的暗号就赶来安排下这阵势,却仍折了八名高手。”
然后他冲着林舒点点头道:“林老总,舒小姐,你们可知这八位陪葬的兄台都是什么人么?”
他顿了顿,也不等二人回答,就接着道:“唐门里,能使唐花的算来只有十二位。结果今晚就折了八位。”然后他颇为遗憾的道:“就算能杀得了你们,这损失也太过惨重。”
舒红颜不语。
林华衣冷笑:“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唐门的人倒成了纵鹤盟的走狗。”
“非也非也。”白胖少爷摇头道:“我等早已被唐门逐出,干的就是拿人钱财,□□的行当。”
这时,连舒红颜都不禁微微哑然,嘿声道:“你是唐家十九少,‘花落几多愁’唐多愁。”
白胖少爷点头道:“难怪舒小姐才入江湖便名声四起,果然见多识广。”然后他指着那头身分离的斗笠人道:“刚才丧命在舒小姐剑下的便是区区的胞兄‘感时花溅泪’唐善感。”
他的样子也真有点多愁善感。
舒红颜和林华衣却心下更惊。
唐门十八少,十九少因为不服家规,带了一干亲信破门而出,在江湖上另起了‘唐朝’的杀手组织,没想到会为纵鹤盟所收买而对付自己。
林华衣冷哼道:“纵鹤盟给了你多少好处,敛静堂双倍奉送。今天的事全当误会。如何。”
唐多愁仍是笑眯眯的道:“不行。”
他说话好象爱大喘气似的,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有个毛病,虽然我们是杀手组织,但我已为了你们损失了太多的高手,我不能放手。也放不了手。林老总如果一早在纵鹤盟之前找上我,那区区在下可真不见得会拒绝哩。”
他说的是实情。‘唐朝’刚被纵鹤盟收买,颇受重视,而唐善感就无意中碰见了林舒二人,是以一边说话拖延时间,一边发出了唐门特有的暗号召集人马。如果是纵鹤盟本部人马发的暗号,林华衣与他们斗了那么久没可能会看不出来。但唐门的联络方式与一般江湖帮派不同,而且唐多愁及其部下就在左近,所以接到暗号马上就安排了偷袭的阵势。他们本来算定林舒二人过于轻敌,一击必杀,却怎么也没想到不仅八名一流高手丧命,连唐善感都被摘去了脑袋。
唐多愁毕竟是唐家的人。就算破门自立,也有着家族感情。
一般的杀手组织,死几个人是大局需要,并不会在意,此时多半会接受林华衣的提议。但唐多愁的‘唐朝’却类似于家族组织,家里死了人,就决不能罢休。
所以唐多愁讲明白后,林华衣也不再多费唇舌。
然后唐多愁就道:“你们也不必多说话浪费时间了。我知道两位功力深厚,当然可以把毒逼出来,但麻药的效力,非半个时辰不能解。半个时辰,足够我摘了你们的头颅去领功。”他又是一个大喘气,再接着道:“话说回来,虽然折了不少高手,但能一举格杀青莲公子和红颜姑娘这样的人物,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露脸。”
林华衣和舒红颜无言。他们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但依两人的性子,也不可能束手待毙,惟等唐多愁上前动手时,聚集全身的力气予以反扑。
他们的拼死反扑,当然惊天动地。
但是唐多愁无所谓的一笑,又说了:“你们此时大概是等着我过去动手,再冷不防给我一指一剑吧。可是,我决不会冒这个险——你看到我身后二十四名手下了吗?”
他此言一出,林舒二人的神色真的冷了,心也凉了大半。
果然,唐多愁接着道:“唐门里有一种暗器手法叫做‘牵动一江愁’。但是这种手法太过高明,目前为止,只有三个人能施放。但是我二十四位手下,虽然武功并不如何,但却能配合起来使用这‘牵动一江愁’。你们葬身在这种暗器底下,应该死而无憾了。”
林华衣和舒红颜听到‘牵动一江愁’这个名字时,眼中已有绝望之色——一种英雄末路的悲愤和忧伤之色。这暗器的名称十分好听,但决不好惹。在这种手法面前,唐花都成了小儿科。
牵动一江愁发射出来,如江水浩荡,横无际崖;如巨浪滔天,吞噬一切。
唐善感一按而发的妖火仍在燃着,店面已快损毁。店里的人们惊慌失措,先前还有挤着往外逃的,但唐门的暗器一出现,便都呆坐原地,全身发软,动弹不得。
——暗器可是不长眼睛的!万一自己一个乱动招惹上一只半片的,要还想活命也是下辈子的事了。
能陪着林舒两大高手一起葬身,是他们想都没想过的殊荣。
可是,谁愿意享受这种待遇!
在火光中,乱战中,在所有人的性命悠关千钧一发中,仍有一人定定的坐着,他的面前没有酒菜,显然是刚到不久,因为以前这个桌子上好象并没有这样一号人物,而在一片混乱中,谁也没留意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的晚了。”他转过身,坐在凳上,叹息似的开了口。然后他右手一按,轻飘飘的落在了林舒身旁的桌上,仍是正襟危坐,他的声音冷如冰魄寒光,脆若珠玉落盘:“唐朝组织杀人夺命,首脑人物却一直隐藏行迹。如今,在场的都是明证。”
在这关键时刻,突然杀出不速之客,所有人的目光不禁都汇集到了这人的身上。
而一部分人的希望也寄托在这肯出头的人的身上。
但这些人都不禁失望,而且更加绝望。
他只是个打扮高贵的消瘦青年。
非常漂亮,白皙而文弱的男子。
他穿着白衣,头发薄薄的披落在肩上。他谁都不看,只低头看着自己垂在桌面的一片衣摆。
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很亮,亮而清,清而绝艳,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犀利。
他的神情很定。很傲。也很决绝。
象是决不轻易动摇心意的决绝。
然而他也只是个貌似弱不禁风的少爷。
林华衣一见到他,就想起了初遇舒红颜的感觉。
同是一个不懂得如何收敛杀气的孤高后生。
不同的是,舒红颜的杀气浓烈,而这人却将杀气升华到了好似一汪清泉流过的清绝。
从而显得他更加的清冷寂寞。
一个寂寞的年轻人,在火光中悠悠且决然的坐在了局中,淡淡的说了话。
尽管谁都不认为他镇的住场面,尽管形势一触即发,如同水火,
可是他要说话,还是不得不停了手一个个静了下来听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