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卖身(1 / 1)
不久就被一阵阵的哭声惊醒,吊唁的人陆续赶来。
按照我们那里的习俗,是聘厨师在自己家里吃饭的,于是来了好多帮忙的,端盘子、扫地、洗菜、烧水,一切看上去很热闹。但是心里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浑身也没有力气。
去市场买菜的时候,我一直坐在车后面,风迎面吹着,想要唤醒我接受现实。
我没有接燕歌打来的电话,一直到中午,我跑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告诉她爷爷去世了。她一直安慰我,嘴里不停叫着宝贝。可我不是任何人的宝贝,也不愿意做,我只希望爷爷活着。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对她说过“你去死吧”。我像受了惊吓,战战兢兢。
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在谈论着,惋惜生命的稍纵即逝,安慰活着的人继续生活下去。
我病倒了,发高烧,可我还是没有离开爷爷曾生活过的那间屋子,陪大家一起。
第二天深夜,我听到了猫的叫声。那个声音很惊恐,像一个人被抛弃后的哭泣。
下半夜一切静了下来,我走了出去,看着满天星,深深地埋下头。我知道天亮之后,爷爷就要真的离开我们,只留下一捧土。
那个下午,几乎整个社区的人都来了,有一些是爷爷的老朋友、老伙计,更多的是曾受过爷爷帮助的人。大家一起跟着随行的队伍,来到荒凉的坟场。
最终,我们留在世间,爷爷被埋进了土里,我们阴阳相隔。
我是一个害怕悲伤的人,因为我总能记住悲伤,就像身体残疾的人总会下意识的触摸残缺的部位。有一个下午,我和燕歌走在西安的街上,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如此熟悉。我刚走出几步,就站住了,因为我知道,那不是我的爷爷,他真的已经走了。
我曾不止一次的想梦见爷爷,想让他告诉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可是一次也没有过。
爷爷走后,我在家里呆了很久,怎么也不愿意回去,不愿意面对。直到家人的规劝让我厌烦,我被迫离开。但是我并没有回学校,而是从一个城市穿梭到另一个,行色匆匆,没有任何目的。
我的衣服已经很久没有清洗,而胡子,也不知不觉爬满了脸上。远远看去,我像一个历经沧桑的人,漂泊已久,疲惫不堪。
我不知道怎么会来到海边,那座陪伴我4年之久的城市。
我在一个朋友家里住下,洗澡、刮胡须、洗衣服、整理自己,一直到他感觉我从新做人。
在海边吹着风的夜色下,吃着烧烤,喝着啤酒,谈论这一年多的经历。我叙说的很轻松,但有一些并没有说出来,或许是觉得这不是可以拿来倾诉的。我告诉他自己只是想回来走走,透透气,见见老朋友,没什么其他的。
我以为我在这里会很轻松,但是命运好像一直不愿把我放过,而即将发生的事情,却总是那么始料不及。
以后的日子,我一直在玩味一句话:如果生命是一个玩笑,那这次可真的开大了。
我们来到曾经熟悉的网吧里,听音乐、玩游戏、看新出的《大唐双龙传》。我在里面呆了6天6夜,直到感觉厌倦。
清冷的早上,海风微微有一些腥味,白色的鸟时不时飞过,我漫无目的的,走在软软的沙滩上。
去市里买衣服的时候,碰到了另一个大学同学,满是疲惫。他见到我后一点惊喜也没有,只是毫无缘由的问我可否借些钱给他。
我以为他嗑药了,最后他告诉我是帮别人借的——一个他一直喜欢的女孩,大学时的同学。他告诉我,她的父亲因为癌症住院,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以及向亲戚朋友借来的钱,最后还是撒手归天。但是还欠医院一些钱,以及办丧事也需要钱,无助的女孩只好求助于他。
我知道的,他的情况也并不好,一个月1000左右的工资,肯定没什么积蓄。他说着说着就想哭,好像随着年龄的增大,我们都开始变得脆弱。
他还告诉我,如果今天再拿不到钱,女孩很可能去卖身。我看出来他说这话时在极力克制自己,而此刻我比任何人更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你可以为此去做任何事,再疯狂,也情有可原。
所以我并不惊讶那个女孩子会这么想并打算这么做,甚至我对她有一些钦佩。
名字叫杨光的男同学说自己已经借了一些钱,但还远远不够。他刚从青岛她的家里赶来,看看还有什么能够变卖的,因为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除非,出现奇迹。
我身上大概有一万块钱左右,大部分是下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用。我不想家人知道我的确切位置,没使用公话,而是暂时手机开机向妹妹还有阿姐她们借钱,大概凑了两万元。自爷爷去世后,我开始懒得说话,所以手机几乎很少开机。
我把这些钱交给他,并告诉他:“别说是向我借的,就说是你自己的。”我想在这个时候,或许会催成一段姻缘。我只是希望她的悲痛会很快过去,不要像我的这么久这么长。
临近下午的时候,我知道他已经到了她家,并把一切都安排。我也略感欣慰,并且决定,明天就离开,回西安,怀揣着一张车票和仅剩的600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