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其二の04(1 / 1)
满月。
双殛之丘巨大的刑架上,穿着黑色和服的少女仰望着晴朗的夜空。
一道黑色的人影拢着手走上双殛之丘,他腰上挂着一把长剑,身上还隐约散发着一种腥臭的味道。
“感觉到这里有灵压所以过来看看。”那人停在离刑架不远的地方,抬头看向坐在刑架顶端的少女,“小霜月,你喜欢来这种地方吗?”
“嗯。”不知道是因为夜晚,或是背对着来人的关系,粉色眼眸的少女并没有表现出平时的礼貌,只是轻轻应了声。
“这里——”来人屈膝一跃,手还一直拢着,足尖在刑架上两次轻点,便轻易跃上了刑架顶端,“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
“这里是瀞灵廷最高的地方,也是唯一一个能毫无阻碍地看见月亮的地方。”少女转过头,微微皱了下眉。
“对了,你的名字就带个月字。”银发的男人一直都是那种笑呵呵的样子。
“其实,一开始是解释成结霜时的月亮。后来银铃大人说这个名字太过凄清,改了念法才变成如今的十一月。”名为霜月的少女不自觉地笑起来,愉快甚至在她的声音都一览无余,“但是我果然还是喜欢这种月亮。”
蓝得近乎黑色的夜空里,一轮明月悬于天际。虽然入春后白天已经足够温暖,但是夜风里似乎还残留着冬天的寒意,多坐一会都让人手脚生凉。
男子其实见过她的次数并不算多,却第一次看见她笑得如此通透明澈。彷佛有了这满月,世间的一切都不再是麻烦一样。
他挑眉,有点忍不住了。
有些话特别适合在现在这个时候说,就好像其实她坐在这么高的地方,就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推下去一样。
“朽木白哉很辛苦哦。”他状似无意地提起,语调也温和地彷佛在闲聊一般。
“是吗。”但是仰着头,似乎被满月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的少女明明是听到了,却仍然没有一点反应。
她的声音彷佛在说,是,我听到了。但是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真是冷淡。”没有意料中的反应,男子彷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之前为他那么辛苦,现在一旦离开朽木家就和他划清界限,当做外人了?”
“哪里。”少女抬起拢额发的手顿了顿,“霜月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的声音里满是意外,似乎对男子会这样想觉得很奇怪。
“哦?”
没有这样想过,听来很简单的一句话。到底是没想过将他当成外人,还是……
没想过与他不是外人?
“那是,白哉大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霜月转眸看向瀞灵廷的某处庭院,不论是神色还是语调都平静地彷佛在说别人的事。
“代价?”男子显然是不想放过她了。
“不论是谁,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于是想要做些什么,就一定要付出等量的代价。”霜月低低的声音似乎比夜风更清冷,“白哉大人既然选择了这样一个妻子,家族的压力甚至将来夫人早早的死亡都是他所必须面对的事实。而他对霜月不信任的代价,就是他必须承担起所有霜月曾经为他分担过的事。”
“……你用这种语气来谈论你的白哉大人,不怕他听到了会伤心吗?”愣了好一会,男子才说出那么一句话。就连他都没有想到,曾经为了朽木家竭尽全力的少女,内心深处竟然会有如此冰冷和现实的想法。
对男子这个问题置若罔闻,霜月抬头看向银发的黑衣死神,“银大人,其实霜月曾经想过要杀了绯真的。”宛若人偶一样精致的少女,她彷佛“想过要去赏花”之类的口吻比所说的内容本身更让人不寒而栗。
只不过,站在她身边的人却显然不是通常的那种人。
“是吗?”他只是那么简简单单地应了句,声音似乎还更温柔了几分。
“呵呵。”轻轻举起扇子,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声逸出双唇,“果然银大人就是这样的回答。”高兴,甚至也有些松了口气的意思,少女粉色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这句话其实我一直想说一遍的,但是如果对着松本说的话,她大约只会疏远我。”
“乱菊她……”想起某个明艳的女子,男子的声音也不由柔软了下来,“就是这样的人。”
“银大人,霜月从没有后悔过自己会有那样的想法,也没有认为自己是错的。”少女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一双眼睛灼灼发亮。
“嗯。”明白她只是想说出来,银发的男子应了声却没有多说什么。
本来,他也不觉得那样的想法有什么错。所以他所给予的,只是聆听。
“还有,霜月对朽木家来说,本来就是外人。”
“嗯?”男子怔愣了一会,才想起那是自己刚才的问题。
一旦离开朽木家,就把朽木白哉当成了外人。
“霜月自小就是一个人。”霜月看着月亮,思绪却不知飘到哪里,“刚刚到朽木家的时候,白哉大人的温柔给了霜月勇气。所以霜月才想着要报答,要做些什么,但是霜月很讨厌那些事。”
“讨厌?”男子轻笑,“你就是用那种方式讨厌的?”
朽木家的小公主,这种称呼并不是因为藤枝霜月住在朽木家就能有的。也许平民里根本不知道,但是瀞灵廷的贵族里,这位藤枝家的小姐所展现出来的手腕足以让她冠上“朽木”的姓氏而不会使之蒙羞。
所有人看到她的时候都用了批判的眼神,但是有谁想到过,又有谁开口问过,她自己是否喜欢这样做?
这个世上,愿意不代表喜欢,行动也不等于愿意。
“霜月讨厌每天要换几次衣服的规矩。讨厌为准备一份不起眼的礼物要花费上好几天的时间。也讨厌六番队里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文件。”霜月一口气把话说完,“所以能有现在的生活,霜月不是不高兴的。”粉色眼眸的少女,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些与外表相符的埋怨。
银发的死神唇角只是勾起了些,没有应声。
因为,她不需要。
纵然灵压太弱,眼前的少女在某些方面也有堪称为“强”的地方。
她看得清自己所处的立场,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重要的是她很理智。她在朽木白哉身后的几十年,但是这些话他相信她只是第一次说。
这样的人只是藏在别人背后未免太过可惜。如果能给她一片更广阔的天空,也许她能做出些让人想不到的事情也说不定。
而且……
这纯粹得,仿佛眼前清冷月光一般的少女。
银发的男子看了眼身边的少女。
这样的人,如果把她推进深渊里染上墨色,或许会更漂亮……吧?
夜风忽起。
少女伸出手,让长长的衣袖在夜风中飘荡。张开五指,让自己的手去触摸风里的凉意。轻松愉悦的,她粉色的眼眸在清冷的月光下却隐隐散发出温暖的光泽。
他看着她。
将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毫不保留地铺陈在他面前。没有防备,没有掩饰。
也许,其实这样也不错……
银发的死神终于将目光转向夜空,素常的微笑带上了些轻松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