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康熙二年,夏(上)(1 / 1)
康熙二年(1663年癸卯)
二月曹玺以内务府郎中首任江宁织造。
十一日,康熙生母慈和皇太后佟佳氏病逝,终年二十四岁。京师坠落陨石使一颗(城外七,城内四),有声。
三月庄廷鑨《明史》案发生。
五月二十六日,庄氏《明史》案决。吴之荣从此启用,后官至右佥都御史。
六月葬世祖章皇帝于孝陵,孝康皇后、端敬皇后与之合葬。
东直门外。
我一个人坐在马车里,斜靠在车壁上,夏天的天很热,车上的帘子全都卷了起来,可是还是一点儿风都没有。这样闷热的天气本应在家里坐着,可是昨天晚上宫里传话说,太皇太后请宗室亲族的女眷去西苑赏荷花,所以今天一大早天没亮我就离开了王府,岳乐当时躺在床上支着胳膊看着我笑。问他笑什么,他说他现在闲的发慌就想找点儿事儿干,可没人找他,他说我们这些人过的日子这才叫日子,赏赏花,听听曲儿,多好。我把正在画眉的柳笔扔到他身上,“你这是骂我还是夸我呢,你闲的发慌?外面不是整天都有人在门口等着您安亲王的召见吗?”
“我现在还能管什么事,求我干什么?那伙人纯粹是嫌我这寡妇门前的事还不够多。哎,你肚子里的那个也不小了,你进来出去小心点儿。”他把眉笔从身上拿开,放到床头的高几上。叮嘱了我一句。
车猛的停住了,正车上低着头打盹的我被晃醒了。下意识的护了一下肚子,准备开口问,外面的吵吵声就大了起来。我把头往外伸伸,想要看看怎么回事,可是前面的路全被人挡住了,除了人什么都看不见。
“主子,前面的路被挡了,说是要捉拿钦犯。”俞霁走过来,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这个丫头本来我是要等灵丫儿回来就调到侧福晋那儿去,可是苹喜的死让我身边又缺了一个人,岳乐就说别换了,一个人肯定不够使。她就这样留了下来。
“钦犯?那就绕道吧。”
车子转弯往回走准备绕道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了几句话。
“这人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谁要是见到了就一定要向上面报告,凡是知情不报甚至藏匿的,一旦发现,全家灭门。听见了没有?就是这人,记住了没?”声音很洪亮,听语气像是当差的。
“那要是记不住怎么办?”
“就是,谁能看一眼就记住。”
“着什么急呢,这画一会儿全京城都贴,让你看到你晚上上床都不愿意看你老婆!”
周围一片哄笑声。
“主子,回来了?”灵丫儿见我进来,忙从盆架上拿了一条湿帕子递给我。
我擦了擦脸,然后在盆子里洗了洗手。
“玛尼呢?”我接过俞霁递过来的凉茶。一边往桌子旁边走一边问。
“王爷带去书房了。”
“带去书房了?”我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喝的有些猛,一下子呛住了,咳了两声,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听见灵丫儿吭的笑了一声,我不好意思的抬起头看着灵丫儿,“渴了,真渴了。”
她抿着嘴笑了一下,手上继续摆着帕子。嘴里念叨着,“难道太皇太后就没给您碗茶喝?”
“那种地方哪是喝茶的地方。”我把手上的茶杯放到桌子上,甩了甩刚才被喷出的水弄湿的手。
站起身,走到盆架跟前,拿着帕子就擦了一下。
“您不再洗洗?”灵丫儿把我擦过的帕子接过,问了一句。
“不了,半天没见玛尼了,想了。我过去看看。”说完,就转身往门外走。
“您慢点儿。脚底下小心点儿,要俞霁和您过去吧。”灵丫儿在我身后喊了一句。
“不用,哎,对了,”我转过头,对站在书桌旁边收拾书的俞霁说,“俞霁,天热了,一会儿把那把扇子找出来。”
她乖巧的应了一句,“是您的那副山水扇面的扇子吗?”
“就是它,记得找出来。”
岳乐的书房门口没人,拉瓦纳也没在,午后的阳光斜照在门上,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
我把书房的门推开,往里探头看了一下,书桌后面没人。书房里也静悄悄的,没个声息。
进来之后才看见岳乐躺在榻上,闭着眼睛,玛尼一个人跪在岳乐的旁边,背对着我这个方向,小手不知道在干什么,一会儿上来一会儿下去。
走近了才发现,他一个人用手蘸着岳乐放在炕几上的墨,啪啪的在岳乐的脸上拓着自己的小手印。听见有人过来,歪着脸一看,见是我,才迅速的把还放在岳乐脸上的手背到身后,黑的发亮的眼睛咪咪一笑。
在孩子的面前,岳乐永远是慈父,所以相比之下我就会显的严厉,但是没办法,对于孩子,只能是一个唱白脸一个□□脸。
我轻轻的在他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回过头,看着岳乐满脸的黑色手印,我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岳乐现在肯定没睡着,他一向睡觉很浅,稍微有点儿动静就醒了,害得我每回翻身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把他给吵醒。他这人毛病多,吵醒之后他就很难再睡着了。
现在被人啪啪的在脸上拓手印,他肯定知道,只不过闭着眼睛,他比我还要宠玛尼。
我想起小时候趁大哥睡觉的时候在他脸上画猫胡子的事,笑的差点儿出了声,没想到我二十年前在自己大哥脸上画的乱七八糟,二十年后,我的儿子把他的亲王阿玛的脸也搞成这样。
我看见炕几上还放着一支笔,就拿起来,蘸满了墨,递给玛尼,然后指指岳乐的脸,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几道子。
小家伙立马就明白了,哗哗,岳乐的脸上就多了两道子黑墨。
“行了啊,孩子玩你也跟上玩了。”岳乐睁开眼,把玛尼往回缩的手一把抓住。腾的坐起来,把咯咯笑着往后躲的玛尼抱到怀里,把笔夺了过来,在玛尼的脸蛋上画了一道,父子俩同时笑了起来。
笑的差不多了,岳乐才把脸从玛尼的身子后面探出来,“回来了?”
“嗯,总算还记得我在旁边呢。”我坐在旁边搭了一句。
岳乐没接话,只是把玛尼往我这边推了推,啵的一声,小家伙就把自己的嘴凑了上来,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
我一把把他搂住,然后把他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想不想额娘?嗯?”
没回答我,只是把头扭了过去,看着岳乐。岳乐点了一下头,他才跟着点了一下。
我故作生气的在他的屁股上打了一下,“去,你是你阿玛的儿子,不是我的。”
玛尼没等我话音落,就把手环上了我已经鼓起的肚腹,脸紧紧的贴着。
我用自己的下巴顶住他的小脑袋,笑了。
玛尼是我和岳乐之间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孩子,正因为他给我们曾经带来了这么多的惬意,所以在玛尼死后,很少生病的岳乐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