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顺治十七年,夏(九)(1 / 1)
岳乐从八月初一进宫,就一直没再回来,八月十二的时候,庶福晋张氏生下了岳乐的十一子,因为岳乐没在,所以就没有起名字,反正是岳乐掌管宗人府,上碟谱的事儿他自己会搞定的。只是派人去宫里传了一声,回来的人说,去的时候,岳乐和皇上都在承乾宫。
八月十五,是中秋节,老福晋的病是时好时坏,中秋节到了,又是过去的日子,一大早,我就准备起身过去,可是还没等我过去,那边就派人过来了。说是老福晋的病又重了。
当我赶过去的时候,三嫂却把我挡在了门外,“没什么,这不大夫刚看过,睡了,就让老太太睡吧,咱们姐妹俩儿到外边说说话。”说完,拉着我,就到了外屋。
坐下,上了茶,她就掏出帕子擦开了眼泪。我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三嫂,你没事吧?”
她用帕子捂着嘴,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过了好半天,才说:“我就觉得我这心怎么就操的没完没了呢?”
“嫂子,这话怎么说,家里除了老太太不是都挺齐整的吗?”
她摇摇头,用帕子擦了一下眼角的泪,“齐整什么呀,老太太三天两头的病,这一阵子,皇上的那个皇贵妃病重,连御医都请不出来了,还有,还有奇克新,去年到现在,喝酒,玩女人,什么都干,一个月前,不知道又跟谁打了一架,打得鼻青脸肿的,问他还不说,其实不说我也知道,不是喝酒喝醉了找人打架,就是玩别人的女人让人给打了一顿,你说,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呀。”说完,使劲的用帕子在鼻子上按按。
奇克新被人打了?自从半个月前的那件事之后,这个名字,无论是听到还是想到都会让我有一些尴尬,可是出于礼貌,既然三嫂提起,我还不得不问问。
“三嫂,奇克新跟人打架了?”
她吸了一下鼻子,把帕子放到怀里。
“可不是,上个月的这时候,我和他媳妇去上香,回来之后,就见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问他又不说,问奴才,说是四爷让抬回来的,到现在都没起床。请大夫看了,说是脸上的伤不碍事,都是皮外伤,可是身子给掏空了,虚,吃了好多天药,还是起不来,你初二的时候过来,我都没好意思给你说。丢死人了。可是这家里乱成这样,我这心里堵得慌,想说,又没人说,只能找你说了。”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她口里的四爷就是岳乐。我在心里回忆了一下,那天奇克新确实被灵丫儿用碎碗打破了头,但是也没有鼻青脸肿呀,我离开房间的时候,只有岳乐一个人在场,岳乐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奇克新应该不是和他打架,那会是谁呢?
她见我不说话,低着头,想事儿,反而怕我担心,把手伸过来,拍拍我的手,说;“思敏呀,你也别担心,个人有个人的福,奇克新他自己不争气,怨谁呢。”
我忙笑笑,反手把她的手握住。
“三嫂,奇克新又病了,额娘也病了,您年纪也不轻了,既要照顾老的,又要看着小的,您才是真累呢。”
她听我说这句话,用手捏捏我的手,我接着说:“要不这样,今天我就不回去了,我在这儿照顾额娘几天。”
她连忙摇头,把手从我的手中抽出来,摆着手说:“不行,不行,你府上不是才生了一个,也忙,额娘不用你照顾,她这一阵子一直都是昏沉沉的睡着,身边有个人看着就行,你不用过来,四弟没在家,那边也就指靠你呢。”
“没事儿,那边除了刚生出来的也没什么事,再者说,家里还有侧福晋,能抽得出手,这边,照顾额娘,是我份内的事。应该的,您看您这一阵子都瘦成什么样了,有我在这儿,您也好睡上一觉。”
她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想了一下,又把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握住。
“那就麻烦你了。”
“瞧您说的,应该的。”
“那我给你准备房间。”
“哎。”
她把我拉起来,朝外走去。
在路过西屋的时候,里面传来打骂声。
“滚,这是什么玩意儿,你想把我喝死,是不是?滚!”这个声音很熟,奇克新。紧接着,屋里就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和女人压抑不住的哭声。
三嫂皱了一下眉头,看看我,见我没什么反应,自己解释了一下,“奇克新,你看这小子。”
“三嫂,过去看看吧。”
虽然她一脸的不满,但是我知道她在内心还是很关心奇克新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恨和不满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现。
她尴尬的笑笑,问了一句;“那咱们过去看看?”
我点点头,尽管不情愿看见奇克新,但是没办法,谁叫自己是四婶呢。
推开门,就看见一个女人蹲在地上,背对着门口,正在捡地上的碎片。一边捡,一边哭。
奇克新半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听见门开的声音,那个女人转过身,是奇克新的福晋,一个多月没见,原本就瘦的脸更瘦了,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她看见是我和三嫂,用手抹了一下脸,站起身,请安:“媳妇给额娘和四婶请安。”
原本看着天花板的奇克新,突然转过脸,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说实话,我很难像他那样,若无其事的看着他的眼睛,为了避免尴尬,我把头低了一下。
“起来吧,这又是怎么了?”三嫂拉着我的手,走到屋子中间的正坐上,坐下之后,才问到。
在走动的过程中,奇克新的眼神一直在我的身上,没有离开,我有点儿心虚,害怕被三嫂发现什么,还好,现在在这里的是三嫂,而不是老福晋。她显然没有注意到奇克新的眼神,她只是在看着自己的儿媳妇,等着解释。
“回额娘的话,刚才才把药给煎好,给贝勒端过来,可是,可是他说媳妇想把他喝死,他就把碗给摔了。”
“这是摔第几次了?”
“好多次了,儿媳说什么都没用,只有额娘有时过来,他才喝。”
“行了,再端一碗过来吧,算了,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思敏呀,”她突然转过脸,对我说:“你就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给奇克新看看药,这些年轻的媳妇就是不会经管。”
我把低着的头赶紧抬起来,笑笑,说:“您去吧,我在这儿等您。”
三嫂站起身,用一种带点儿歉意,又带点儿恳求的语气说:“思敏呀,你在这儿也帮我开导开导他,嗯?
我点点头,要我和奇克新单独处一室,我还是有点儿害怕,也有点儿不知所措,所以在三嫂和奇克新的媳妇出去之后,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只不过,整个空气窒息的有点儿可怕。
我就这样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奇克新半躺在床上,看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或许只是一小会儿,只不过因为气氛的尴尬,让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奇克新先说话了。
“怎么,不敢看我了?”
我没说话。他到底还是不大正常,连称呼都免了,这样的情况下,还是少说话的好。
“思敏,你怕我?”
免了称呼可以,但是直呼名字,说什么都是不可以的,思敏是我的闺名,除了我的丈夫,其他的人,就是皇上也叫不得。
我一下子抬起头,看着他,果然瘦了,脸色很不好,黄的发青,不过三嫂说的鼻青脸肿已经看不见了,想必不会太严重。
“奇克新,我不说话,不代表你就可以叫我的名字,你刚才叫的名字,是你四叔才能叫的。”
“可是我四叔愿意叫你的名字吗?”
我语塞了。从进府以后,岳乐似乎很少叫我的名字,人前,会称呼我福晋,人后,要么是不见,见到了,也没称呼,直接开口说话,我印象中的一次,就是顺治十三年在书房的争执,他开口说,滚!今后别让我看到你,赫舍里思敏,这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叫我的名字,可是,却叫的让我心碎。
我收起情绪,没再看他,眼睛看着门外,说:“他叫不叫和你无关。”
“哼。”奇克新冷笑了一下,他指指自己的脸,说:“额娘肯定和你说了,我前一阵子鼻青脸肿的是不是?”
“是。你额娘说了,不是喝酒喝醉了找人打架,就是玩别人的女人让人给打了一顿。”
奇克新听完这句话,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猛地一下停住。
“额娘说的没错,是玩别的女人让人给打了一顿,也是,谁要是知道自己的女人被自己的侄子压在身底下,估计谁都受不了吧。”
这句话就像炸药一样,我的心轰的就漏跳了几拍。奇克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走到他床前。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奇克新一脸的满不在乎,斜着眼睛看看我,说:“什么意思,哼,就是四叔,哦,岳乐知道咱们的事,我都告诉他了。”
“你告诉他什么了?我和你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实在不敢想像奇克新会给岳乐说什么,这个疯子!
“什么都没有,是,或许你对我没什么,可我真的对你有什么,我还记得,那天你在我身下的样子,我四叔没告诉过你,你的舌头跟蜜一样?那滋味,到现在我都忘不了。”
我气得已经说不出话了,唯一的反应就是伸出手,扇他,可是奇克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扇我?呵,我还没说完呢,那天你的身子也很软,我想,那天,要不是你的那个小丫头从中搅了一笔,你到时候在我身底下,嘶嘶,那会是什么样子,真美。”
“你无耻!”我想把我的手抽回来,这个人真的疯了。可是他紧紧抓住,就是不松手,他甚至把嘴凑到我的手背上,嗅了嗅,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我实在受不了了,张嘴就朝他的手臂咬过去,他一吃痛,果然放开了我,我往后退了几步。
我把他舔过的手使劲在衣服上抹了两下,可是还是觉得脏。我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奇克新伸出手,想要拽我,我又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不再看他,一转过身,我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岳乐他已经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办?
背对着的奇克新突然又哭了起来,这个男人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样的龌龊,这样的无耻,当年那个口口声声四婶子的奇克新,那个门里门外都是侄子的奇克新到哪儿去了?原以为一个月前的事,是酒醉之后的一次乱性,可是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奇克新一边哭,一边说:“思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那天说的话没有一句谎话,我就是喜欢你,真的,真的喜欢,那天四叔问我,我实话告诉了他,我给他说,我说你要是不要思敏,你就把她给我,我要,我会对她好的,我让她做我的福晋,我保证不在外面沾花惹草,四叔,四叔他,他骂我,他骂我无耻,是,我是无耻,可是我不像他,一下子娶了那么多女人,生了那么多孩子,谁才无耻?我告诉他,我亲过你,我和你有过肌肤之亲,你是我的女人,他打了我,我也打了他,可是我打不过他,我打不过他,唔……”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回过身,看着他,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和他,真的没有再多的话要说。我把鼻子吸了吸,看着他垂下去哭泣的头,“奇克新,你是真的无耻,你竟然告诉你四叔,说我和你有肌肤之亲,你真行,你真的行。”
“你听我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奇克新把头抬了起来,伸出手使劲的想拽住我,我没再理他,一转身,出了门。
今后的几天,我虽然在三哥府,但是那个西屋,我是再也没有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