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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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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稚斜眼中掠过一丝惊诧,随即只是浅笑着看我和王妃一问一答。

王妃笑问:“王爷怎么知道是玉谨在外面呢?”

“就她在各个帐篷间自出自入惯了,士兵见了她也不多管,除了她还有谁能悄无声息地在外偷看?” 伊稚斜走到案前坐下,又拿起了竹册。

王妃站起道:“玉谨,陪我去见阏氏吧!她会很多汉朝玩艺儿,我们学着玩去,给你梳个漂亮的发髻,好不好?”

我笑摇摇头:“那些发髻要手很巧、心很聪明的人才能学会,我太笨了,学不会,我只喜欢追兔子。”

王妃笑起来,弯身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好一张乖嘴,怎么先前都听人说你脾气刁蛮呢?我却是越看越喜。你既不去,我只好自己去了,不过王爷今日恐怕也没时间陪你骑马打猎呢!”

王妃向伊稚斜微欠了下身子,掀帘而去。我这才举起衣袖用力擦王妃刚才亲过的地方,伊稚斜看着我,用手遥遥地点点我,摇头而笑。我轻叹口气,转身要走,伊稚斜起身道:“等等我。”我扭头看向他,他快走了几步,牵起我的手:“出去走走的时间还有。”

他拖着我沿着山坡直向高处行去:“好长一段日子没见你,去见你阿爹时也不见你踪影,你和於单和好了?”我刚点了下头,又立即摇摇头。

“你们又吵架了?你要肯把刚才那假模假式的功夫花上一点儿对於单,肯定能把於单哄得开开心心。” 伊稚斜打趣地说。

自从大婚后,你对王妃的宠爱整个草原都知道,我因为不想让你为难,所以刻意讨好王妃,可你又是为何?难道真如於单所说,你对王妃百般疼爱只因为王妃的阿爹重兵在握?或因为你只想让她高兴,所以是否是你喜欢的发髻根本不重要?我郁郁地看着前方,没什么精神地说:“你也假模假式,明明不喜欢王妃梳汉人发髻,却说喜欢。”

伊稚斜一掀袍子坐在了地上,拖我坐在他身边。他瞅了我一会儿,轻叹口气:“玉谨,你开始长大了。”

我抱着膝盖,也叹了口气:“那天晚上你心里难受吗?都是我的错,我已经听阿爹的话仔细反省了。”

伊稚斜望着远处浅浅而笑,没说难受,也没说不难受。我定定盯着他的侧脸,想看出他现在究竟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这次又是为什么和於单吵?”他随口问。

我嘟着嘴,皱着眉头,半晌都没有说话。他惊疑地回头,笑问道:“什么时候这么扭捏了?”

我咬了咬嘴唇:“於单说你是因为阿爹才肯带我出去玩,是真的吗?”

伊稚斜低头笑起来,我眼巴巴地看着他,焦急地等着答案,他却只是笑了又笑。我怒瞪着他,他轻声咳嗽一下,敛了笑意,凝视着我的眼睛好一会儿,突然俯在我耳边低声道:“因为你的眼睛。”他凝视着我时,极其专注,仿似一些被他藏在心里的东西慢慢渗出,汇聚到眼中,浓得化不开,我却看不懂。

我的眼睛?我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凝神想了会儿,还是一点都不明白,不过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却已落下,咧着嘴呵呵笑起来,只要不是因为阿爹就好,我只想别人因为我而对我好。

我心中一酸,脸俯在膝盖上轻轻叹了口气。傻玉谨,为什么要到事后才明白伊稚斜既然当日能哄着王妃开心,怎么就不可以哄你这个小丫头呢?於单的话也许全部都对,只是我没有听进去,而阿爹也误信了伊稚斜。原来看似冲动的於单才是我们中间最清醒的人,於单,於单……月儿即将坠落,篝火渐弱,发着耀眼的红光,却没什么热度,像於单带我去掏鸟窝那天的夕阳。

《国策》、《国事》、《短长》、《事语》、《长书》、《修书》……我惊恐地想:难道我要一辈子背下去?阿爹究竟有多少册书要我背?我干吗要整天背这些国家怎么争斗、臣子怎么玩弄权谋?

“玉谨。”於单在帐篷外向我招手。我把竹册往地上一砸,蹿出了帐篷:“我们去哪里玩?”问完后,才想起我又忘了向他行礼,匆匆敷衍着补了个礼。

於单敲了我脑袋一下:“我们没有汉人那么多礼节,别跟着先生学成个傻女人。”我回打了他一拳:“你的娘亲可是汉人,她也是傻女人吗?”

於单牵着我手,边跑边道:“她既然嫁给了父王,早就是匈奴人了。”

於单拉我上了马,两人共用一骥:“先生怎么还不肯让你学骑马?”

“头两年我老是逃跑,怎么可能让我学骑马?你还帮阿爹追过我呢!现在大概觉得我不会也无所谓,有那时间不如多看看书。”

於单笑说:“父王说明年我可以娶妻,问我右贤王的女儿可好,我想和父王说让你做我王妃。”

我摇头道:“不做,等我再长高点,功夫再好一些时,我要去游览天下,到各处玩,况且单于和我阿爹都肯定不会答应你娶我,你是太子,将来要做单于,右贤王的女儿才和你般配。”

於单勒住马,半抱着我下马:“父王那里我可以求情。你嫁给我,就是匈奴将来的阏氏,想到哪里玩都可以,没有人会管你,也不会有人敢逼迫你背书。”

我笑着反问:“可是你娘亲没有到处玩呀!我看她很少笑,似乎不怎么快乐。汉人的书上早写了,就是贵为国君,依旧不能为所欲为。”

於单不屑地说:“那是他们蠢,我可不会受制于人。”

我摇头笑道:“左谷蠡王爷笨吗?可他也和我说过,人生在世总免不了一个忍字,夸赞汉人讲的话有道理呢!”

於单气瞪了我一眼,低着头快步而行:“伊稚斜,伊稚斜,哼!”

我朝着他背影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后:“他是你的小王叔,你即使是太子,也不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被我阿爹听见该说你了。”

於单没好气地问:“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夸赞他?左谷蠡王英勇善战,左谷蠡王诚挚豪爽,左谷蠡王聪明好学……”

我拍着手掌,哈哈笑道:“有人的眼睛要变红了。”

於单冷笑了几声道:“我眼红什么?迟早他要一见我就跪拜。”

我心中猛然一颤,忙握住他的手道:“别生气,我可没说他比你好,他虽然有他的好,可你自然也有你的好,现在一点儿不比他差,将来肯定会比他好。”

於单转怒为笑:“不提他了,我带你是来看鸟玩,可不是讲什么王爷。”

两人弯着身子在灌木丛中潜伏而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静静行了一段路,听到侧面有细微的响动,我们交换了个眼神,悄悄掩了上去,所见却让我和於单一动不敢动。

於单的娘亲和我的阿爹并肩而坐,两人都是面色苍白,於单的母亲眼泪纷纷而落,忽地她靠在阿爹肩头,压着声音哭起来。

我正纳闷谁欺负了她,为什么不去找单于哭诉?於单握着我的手一抖,拖着我就要离开,阿爹闻声跳起,喝问道:“谁?”我害怕地想赶紧跑,於单此时却奇怪地不肯走,拽着我走出树丛,脸色铁青地静静立在阿爹和阏氏面前。

阿爹眼中几分痛苦地看着於单和我,阏氏却是神色平静,冷淡地看了一会儿儿子,居然从我们身旁扬长而过,再未回头。

我看看阿爹,再看看於单,起初莫名的害怕早已不见,此时只剩不耐烦,跺着脚道:“你们看什么看?又不是斗蛐蛐,你盯着我,我盯着你,於单,你想知道什么就问,阿爹,你想解释什么就说。”

阿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於单忽然甩开我的手,一溜烟地人已经跑没影。阿爹深吸口气,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牵起我向外行去:“让你好好背书,怎么又跑出来?”

我挽着他的胳膊,身子半吊在他的身上,只用一只脚一跳一跳地走着:“背书背得不耐烦,太子正好找我来玩,我就来了。刚才为什么阏氏要靠在你身上哭?太子为什么那么生气?”

阿爹苦笑起来:“这些男女之事,现在讲了你也听不懂。”

“你不讲,我更不可能懂,你不是老说我不通人情吗?现在正是你现身教我的机会呀!”

阿爹揉了揉我的头发,拉着我走到湖边坐下,目光投注在湖面上,但眼睛内却是一片空无苍凉:“我和阏氏少年时就已经相识,那时她还不是什么公主,只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我也不是现在的我,而是一个一心想着建功立业的少年,我和她……我和她……”

我小声替他说道:“‘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你和她互相赠送了芍药。”

阿爹拍了下我的背说:“《诗经》还是读懂了,我们虽互相赠送的不是芍药,但意思却是一样。”

“那她怎么如今做了单于的妻子?为什么不做你的妻子?不是送了芍药就该‘共效于飞’吗?”

阿爹轻声笑起来:“为什么?该从大处说,还是从小处说?”他虽然在笑,可我却听得有些害怕,往他身边靠了靠,头埋在他膝盖上。

“从国家民族大义来说,因为当年的汉朝打不过匈奴,为了百姓安宁、少死人,皇家就要和匈奴和亲,却又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所以从普通臣子的女儿中选容貌秀丽、才德出众者封为公主,嫁给匈奴。从我们自己说,我胆小怯懦,不敢抗旨带着她流亡天涯,她也不能弃父母于不顾,所以她只能做了单于的妻子。若单于待她好,即使匈奴野蛮落后,不知礼仪,那也罢了,可单于却是一个不懂赏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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