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情（1 / 1）

“你说你去打球？”我问夏子谦，一脸上当受骗的感觉。他不止打架，还说谎。

他抽回手，睨了我一眼，“那是你说的，我只说我去运动。”在他看来打人和打球差的不多，打架也是一种运动形式。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虽然我也没有话可以反驳。

急促的门铃声，打破我们之间一触即发的无形张力。

通常很少有人会在晚餐过后登门拜访，大家微微一愣。

爸爸离门口最近，理所当然地去开门。

不过就算他离得不近，也是会去开门的。

因为，我和夏子谦正在幼稚的吵嘴中，而妈妈则因为看电视被打扰而微露不悦。

我们三个，怎么看都没有人有去开门的意思。

门打开。

“夏伯伯，您好。”

一声温润的男声让沙发上的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向玄关处望去。

“望”是相同的，只是各怀心思。

怎么会是卢平？！我的心仿佛被人用铁锤无情的敲了一下，一瞬间紧缩得让我有些呼吸不畅。

心中五味杂成，自己也辨不清自己的心思，道不明那感觉。

他为什么这么突兀的来我家找我？而且事先连电话都没有一通。今早时候我明明告诉过他我还不曾向父母提及我们交往的事实。就算估中街坊邻居会很快将留言传到我爸妈耳中，他也不该在丝毫没有与我商量的情况下这样盲目登门。他答应我会放慢步调，不会操之过急。可是为什么现在又会这样冲动？

莫非，他是为了下午他妈妈找过我的事情而来？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没有告诉他。

而他妈妈会选择私下找我谈心，试图从我这里寻求突破，也当然不会让卢平知道。

那么，他应当无从得知才是。

夏子谦看着卢平，眼中有闪过一丝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的惊异，随即又恢复万年不变的敌视。

妈妈偏过头，努力想看清这么晚登门拜访的不速之客是谁，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毕竟她没怎么见过卢平。

“夏伯伯，我是卢平。这么晚如此唐突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卢平还是一贯的谦和有礼。

爸爸一听他报上姓名，心里当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就是卢平啊，来找小雪么，快进来吧。”他的声音一如以往的温和。我想，如果不是下午发生的那件事，他的态度大概会更和善。

爸爸侧过身，客气地让卢平进屋，然后关上门。

尽管得到准许进门，卢平却只是脱了鞋，很有礼地靠墙站在玄关处没有往里走。

“夏伯伯，我可以和下雪谈一谈么？”他很有礼地询问，家教好到无可挑剔。温润的嗓音让人很难拒绝他的要求。

“她在里面看电视。”爸爸没有直接答应，却仍是肯定的暗示。

“谢谢。”

一步，两步，三步。

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

从玄关到客厅不过几步之遥，卢平每一步都走得从容，称极了他的气质。可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上似的，让我喘不过气来，那种感觉，足以媲美凌迟。

而我，下意识的想要逃。

屁股刚从沙发上稍稍抬起，下一秒立刻被人拉回去。

夏子谦脸上依旧冰冰冷冷，右手却紧紧握着我的左臂硬是拉住我。

心里的慌乱让我想不顾一切的甩开他，可却在瞄见他右手背上明显的瘀青时忍不住心软，终究选择放弃挣扎。

只不过是一拉一扯的功夫，卢平已经走过来，可是却是站在妈妈面前。

妈妈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用遥控器关掉电视画面。毕竟，宋蕙荞和Rain的爱情坎坷再扣人心弦，也重要不过亲生女儿情海生波。

“夏妈妈，这么晚唐突而来，希望没有打扰到您。”不是看不出妈妈脸上明显的嫌恶，卢平仍然有礼地说。

爸爸赶紧走到妈妈身后，生怕她隐忍了一下午的脾气在这一刻爆发，一个冲动起来，当场给卢平难堪。

没了电视音乐的干扰，客厅里安静得近乎诡异，气氛也紧张到最高点。

妈妈看了卢平好一会儿，总算没有发火，“你们好好谈谈。”然后，她转头看看我，“夏雪，带他去你房间吧。”

坐在我身旁的夏子谦身体明显一僵，握着我的手先是下意识地收紧，再无力地放开。

“谢谢夏妈妈。”卢平眼中漾着微微感动。

他转身走向我，然后毫不在意大家眼光地在我身前蹲下。温柔的眼神与我平视，柔润的嗓音仿若催眠的咒语，“夏雪，和我谈谈，好么？”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事实上，我被我所见到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他的脸——

那么斯文俊的一张脸竟然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瘀痕，嘴角边还有一点干涸的血迹。

疑虑的片断像散开的拼图，终于找回自己应属的位置，整合出一个清晰的结论。我终于知道夏子谦和谁打架了，不，应该说，我终于知道他去打谁了。

我愣愣地看着卢平脸上的伤，没有说话。

“夏雪？”催眠的嗓音又来，充满让人无法拒绝的诚恳。

“小雪，别傻坐着啊，和卢平好好聊聊。”爸爸轻拍我的肩，试图拉回我散漫的神志。

我望着卢平，头终于点下去，“好，我们谈谈。”

一进房间，关上门，我就后悔了。

第一次和卢平两个人独处在局限的空间里，很紧张，甚至觉得空气中满满是他的味道，而我避无可避，只能选择面对。

早知道就不该听妈妈的话，应该坚持在客厅和他谈。

不知道是我不够了解他，还是今天的他与以往极为不同。温和如月光的气质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连他的存在本身就给我很大的压迫感。

“坐。”我慌乱地不知如何说起，好半天才想起来应该先搬出书桌前的椅子请他坐下。

他也不推辞，乖乖坐下，眼神仍是不离开我的脸。

空气又恢复让人无措的安静。

“你想不想喝水，要不喝热茶，还是你想喝果汁？”我想说些什么缓和让我觉得压抑的气氛，却无法控制地有些语无伦次。

卢平没有回答，仍是看着我，然后出其不意伸手抓住我的手腕猛地一拉。突然而来的袭击让我重心不稳，无可避免地跌向他。他顺势揽住我，微微固定我的身子，让我坐在他腿上。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甚至忘了挣扎。今天的卢平反常得厉害，整个人看起来很“危险”，完全不像那个我所认识的他。

我认识的卢平，斯文有礼是他的招牌，温润若水是他的天性，一举手一投足无不透露出极好的修养。“霸道”二字与他完全不沾边。

可是，今天的他——

“夏雪，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突然问道。

我脑子很乱，猜不中他的心思，也不想去猜。

好在他也不是当真要我回答。

“我觉得很心疼，很抱歉，也很生气。”他低低地道，“对于我妈擅自去找你的事情，我很抱歉。没有料到她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没能及时阻止，是我顾虑不周全。我知道以她的傲气断然不会说出什么粗鄙的话让你难堪，可是那些所谓的好言好语有时候更让人难以忍受。我不知道她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几乎可以想象的到，她的话真得伤到你了，对不对？”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忍不住酸楚，他的话勾起了下午那段刻意被我遗忘的不愉快的记忆。

“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我心里的痛苦并不下于你。记得么，我说过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那些伤害伤及的不只是你，你痛，我也痛。”他将我揽紧了些，“然而，心痛之余，我还有深深的失望。早上的时候，你明明答应过我要一起为这段感情努力，不管遇到怎样的挫折，都不会轻易放弃。可是，为什么只是面对我妈小小的挑拨，你就投降了、放弃了、屈服了，为什么？”

“因为她是你的母亲，是赋予你生命的人，因为没有她就没有你，更不会有我们的爱情。”我说着，声音已略微有些哽咽，“因为她字字句句都是为了你好。因为虽然我们立场不同，却都是为了相同的目标。我们都爱你，都想让你幸福，让你快乐，让你拥有最美好的一切。虽然她的话让我很难过，可是我却无法反驳，因为我能够体会她做为一个母亲的心情。卢平，她是你的母亲啊，你要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泪，还是忍不住落下来。

“对不起，是我不好，这段感情路让你走得这样辛苦。是我不好，我不该责怪你，也没有资格责怪你。”卢平的脸上有深深的自责，原本环在我腰间的右手抚上我的颈后，温柔地将我拉近他，然后，温润的唇地贴上我的脸，将一粒粒细密的泪珠轻柔地吻去。

虽然我们在各自二十多年的岁月中已经两次将彼此的命运重叠在一起，可是因为种种原因，这样亲密的接触却还是第一次。

因为家教的关系，对于男女之间的接触，我的观念极为保守。而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卢平很了解我对于我们之间的感情始终不够自信，也没有足够安全感。于是，对于情侣之间的接触，他从不逾矩。除了温暖的拥抱外，再没有其它。我知道，他一直默默以他的方式来爱护我，在我没有足够信心之前，他不愿意因为肢体上的唐突，再加重我心里的不安全感。

然而这一刻，这份陌生而温柔的触感，让我感动地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