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八十八章(1 / 1)
康熙示意侍卫先停下,福全让我将他扶起,他靠在床头神情非常的严肃,微微向前倾身说:“公主的……这事我可以代你向皇上求情,只要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福全转过头看了康熙一眼,康熙虽然不太情愿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洪毅明的眼中突然生出一丝希望,他连连点头道:“好,王爷请问。”
福全点了点头,带着些深思地看了康熙一眼,他突然连着咳了好几声。我忍着眼泪,用帕子擦去他嘴角的血,又轻拍着他的背帮着他缓过气来。他握着我的手,看着我摇了摇头随后转过脸对着洪毅明问:“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想不通,当初公主去世的时候,你是否有和索额图串通阴谋轼君?”
在听到索额图谋逆之事时康熙的搁在桌上的手突然攥得紧紧的。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时凝结,这件当年的宫闱丑闻他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会……”
我低下头正要问他他却微笑着握了握我的手说:“只要是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我眼眶一热却发现自己此时什么话都说不出。福全重新将视线调向洪毅明,洪毅明看着我们郑重地摇了摇头说:“没有,这纯粹是巧合。我一开始联合的人就只有葛尔丹。我大明皇室被满人推翻既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也是无力回天的命运。而当年正是先祖洪武帝推翻了蒙古鞑子,所以我想若是能先引蒙古人战胜满人那我等洪武子孙必能重复当年先祖的光荣收复中原。”
他的逻辑十分古怪,我只觉得可笑又可悲。福全叹息了一声,而康熙则用力拍了下桌子说:“荒唐!”
洪毅明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我潜伏宫中只不过为了俟机获取情报罢了。当日格尔芬将娘娘和公主带往毓庆宫软禁我也是吓了一跳,我没想到过索额图会怂恿皇太子谋逆,若是早知道索额图有此心我根本不用那么麻烦。”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在那之前,我已经发现自己常常想着公主,时常念着公主,我的心因为她的笑而跳得异常的剧烈。我害怕自己会因为公主而放弃自己报仇的念头,所以就想借着这个混乱的机会除掉公主……”
他每说一句,康熙的脸色就铁青一分待到他说完康熙早已是怒不可揭。他咬着牙喃喃自语着:“索额图这个狗奴才,他当日果然有谋反之心!”
康熙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下激动情绪,对着侍卫吩咐道:“把他拉去刑部,书……就留给他,还有,刚才所说之事决不许泄露半句。”
“是,奴才知道。”
两个侍卫跪下应了声随后就架起洪毅明出去。康熙叹了口气,脸上是深深的疲劳和失落,他用手撑着额头无力地轻声呢喃着:“朕真的没有想到,朕最疼惜的太子胤礽竟然背弃自己的皇阿玛和那个逆臣阴谋篡位。二十几年的父子情这个逆子为了权力竟然都不顾了。朕,真是太痛心了!”
福全摇了摇头说:“皇上,二阿哥怕也是身不由己。虽说索额图的阴谋终究不可能撼动皇上分毫,但若不是二阿哥及时幡然醒悟,悬崖勒马,祁筝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据奴才揣测在当时的情形下若非二阿哥的庇佑,格尔芬定然不会放过祁筝的。”
听了福全的话,康熙没有再说什么,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我跟前握着我的肩激动地说:“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误会你这么多年。”
“告诉你,有用吗?”我拨开他的手觉着他如今才来说这些已经太迟了。“若是我当年告诉你索额图谋反你会信我吗?你只怕是会当我病极糊涂吧。”
“祁筝……”
福全握着我的手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猛烈地咳了起来。我和康熙均是吓了一跳,他更是慌慌张张地叫了太医进来替福全把脉。太医把过脉后神情严肃,康熙皱了皱眉示意出去说话,我留了下来照顾福全。我扶着他慢慢躺下,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他的气色较之刚才又差了好多。他像是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前面那番话上,现如今的他虚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他的魂。他躺了一会儿之后慢慢睁开眼睛,抓着我的手温暖的眼睛看着我说:“祁筝,原谅他,不要怪他,他是皇帝肩上的担子比谁都重,他总是思前虑后,考虑的事情比谁都多。无论如何他都是爱你的。”
“不。”我看着他,生平第一次那么坚定地说出这个字,因为只有在他面前我才不用隐忍自己,因为只有他才能让我全心的信赖。“我不原谅他,他根本不爱我,若是爱我他怎么忍心伤我至此。我恨他,我恨他!”
我像是发泄般地倒在他的胸口一声声地哭诉着,却突然感到他握着我的手一僵,随即轻微的颤抖从他的掌心传到我的手上。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紧张地坐直了身体,却发现他的脸色像死人般灰白。他看着我的双眼透着深深的失落和不甘,灰白的嘴唇死死地抿着不发一语。只有不断起伏的胸膛告诉我他还在呼吸。
“你怎么了,你哪里难受,你告诉我啊!”
我见他这样急得不知所措,眼泪直往下掉,手抚着他的脸一个劲地追问着。他抬起手握住我的手,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我的手。他的脸上的神情有些挣扎又有些犹豫,细细地看了我许久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声。一抹苦笑随之挂上了他的嘴角。他微微扯动嘴角,轻声的低语只有我才能听见。
“傻瓜,没有爱,哪里又有恨……”
我的身体因为他这句话而僵住,看着他痛苦的双眼,那叫我每次想到便心痛到想要忘记的往事一幕幕地在我脑海里浮现。原来,原来竟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的……。突然之间,过去的一切变得无比清晰,清晰到让我再也无法不去正视。我对他的刻意疏远,我长久以来的痛苦,我的恨意,一切的原因归咎其答案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字。心好痛,我紧咬着唇像克制,可那份痛楚好似要破胸而出,紧紧地缠绕着我,纠扯着我不放,我的眼前早已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傻瓜,不要哭,爱他本就是应该的,为什么要哭呢?”
隔着泪,我看见他依然一如既往地微笑着抬起手温柔地替我拭去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我抓着他的手一个劲地道歉,心上的痛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我低着头那一滴滴的泪径自落在他的脸颊旁,看着他眼中的温柔,我快要不能言语,勉强开口才发现声音早已是一片沙哑,“你告诉我,这一生,究竟是你负了我,还是我负了你……”
他仿佛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在沉默了许久后,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也不知道,那日在宫中见到你时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可是我却下意识地排斥这种揣测。也许我早就明白了,但却不愿意去面对,因为那个梦,真是太美了,美到我不愿意醒来……”
我死死地咬着唇,咽下一声声的啜泣,任凭一滴滴的眼泪落在他的手上,他默默地看着我,突然伸手勾住我的脖子,拉着我的头慢慢低下直到碰触到他冰冷的唇。我趴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主动勾住他的脖子。他抚上我的后脑勺,我轻喘一声,口中尝到一丝血腥,那是他带来的。这是我欠他的……
良久之后他主动放开,将我搂在他的怀里。轻声地在我耳边问着:“祁筝,我虽不甘心这一生和你就这样错过,可我必须面对现实,我恐怕……时日无多,今日能解开你和他之间的误会还你清白我已无憾,若是你真的觉得欠我能不能……许我一个来世?”
来生?我微微一愣撑起身体俯身看着他。眼前的人有着浓密的剑眉,刚毅的脸庞,还有永远只会看着我的温柔的双眸。我有些迷茫,这是福全,还是世杰?或者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今生的他为了我甘受寂寞,戍守边关。来生的他,苦苦地爱了我一生,守着永远不会醒过来的我。他的不幸都因为我,是我……害了他。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手中的帕子遮住那一声声的哽咽,却遮不住我对他的残忍。“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原谅我……”
如果可以,我希望命运从此刻开始改变,我希望同他再无交集,那样虽然我再也见不到世杰,但是若能换他来生的幸福,我愿意。所以福全,恨我吧,怨我吧,然后就忘了我,不要再想我。来生的你要自由,再不要去背负那么沉重的责任,去找自己的幸福吧。
他微微一愣,随即长叹一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一切的激动仿佛消失的无依无踪,眼中留下的是一片平静无波。他松开抓着我的手,淡淡地说:“你走吧,我想见见我的福晋。”
我捂着嘴站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待到门口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仍是静静地躺着。我忍住哽咽掀开帘子低头弯腰走了出去,在外头见到了红着眼眶的瓜尔佳氏和……和他。
“王爷他……”瓜尔佳氏突然向前走了几步却又猛地停了下来。她有些埋怨又有些不安地看着我,修长洁白的手指紧紧地揪着帕子。我略略调整了呼吸对她说:“他在等你,你去吧。”
她听了之后眼中闪过一道光彩,立刻毫不犹豫地越过我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我无力地靠在门口,只听见里面传来瓜尔佳氏小声地哭泣和他温柔的安抚声。
“王爷,您带妾身走吧,妾身这一辈子都是你的人。”
“我……对不起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如今你告诉我好吗?”
“妾身……叫玥如。”
“玥如吗?好美的名字,从今往后我唤你玥如好吗?”
瓜尔佳氏的啜泣声越来越低,他的声音也渐渐变小,两人的谈话也慢慢变成耳语。我心知自此他将会有一轮明月相伴不再需要我了。我撑着墙慢慢站稳身,准备离开这本就容不下我的地方。才刚迈出一步才发现脚软得根本支持不了自己的体重,我浑身无力,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往下栽倒。
“祁筝!”
我听到他紧张地叫着我的名字,随后感到他有力的双手托住了我。他扶着我的胳膊架着我,担心地在我耳边问着:“你怎么样?”
我闭了闭眼压下晕眩感,站稳了身体,推拒着他说:“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他愣了愣又道:“你身子摇晃的这么厉害怎么走?”
我痛苦地闭上眼,按着他扶着我的手说:“求求你,让我一个人……”
他的手微微的发颤,但终究还是松开了的手臂。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迈开发软的脚一步步地向前走着,走着,走着,离开这个本就没有我立足之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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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八,索额图突然被锁拿,康熙对着满朝臣工痛斥他谋逆的大不敬之罪。不久他的党羽也纷纷下狱,大清入关以来最大的外戚谋逆案就要浮出水面了。康熙将索额图一案交由胤祉和胤禛全权负责,自己则于六月初时离宫北上避暑。
我随皇太后住到了宁寿宫,不为别的只因为宁寿宫之后有个佛堂,是康熙专门修了给皇太后礼佛用的。我每日不施脂粉,跪在佛祖面前为他祈祷。渴了就喝些水,饿了就吃些稀饭。皇太后劝了我好多次可我却听不进。有时累了,休憩之时梦中却全都是他。醒过来时脸上都是泪。前几日突然间听到宁寿宫传来女眷的哭声,我惊慌地跑过去抓着总管询问才知道原来是常宁过世了。我觉得自己真的好自私,因为我发现当我听到死的不是他而是常宁时我竟然笑了。
“我愿意用我的寿命换他的寿命,即使是一年换一天我也愿意,只求能让他活下去。”
我跪在蒲团之上恭恭敬敬地朝着佛像磕了三个头。随即展开佛经一颗颗捻着佛珠为他祈福。我真的希望神能够听到我的声音,我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我是为了他才再活过来的,若非为了见他当初祁筝早已一命归西。
活下去,求求你,你一定要活下去,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眼泪顺着眼角沿着脸颊滑落。我的眼前早已是一片朦胧,我索性闭上眼,这卷佛经我早已念过万遍即使不看我也能倒背如流。我念一句扳过一粒佛珠,突然感到手上一松,接着耳边便传来一阵“噼啪”声。我心里突然一痛,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挖去一块肉一般。睁开眼发现佛珠早已经散了一地,一颗颗滴溜溜地在地上滚动。我心里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赶紧一颗颗地捡起来。因为我觉得这些珠子仿佛凝聚着他的生命,若是有一颗不见了他就会离开。我找了好久却发现有一颗怎么也找不到。我急得满头是汗刚想找人来帮忙耳边依稀传来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我猜大概是皇太后来了,赶紧起身准备迎接却迎面遇上一脸苍白的她。
“皇太后,您帮帮我,我的珠子找不到了,您让他们帮我找找。”
我着急地看着皇太后,迫不及待地请求她帮我。我现在心里好乱,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丫头,你可要挺住。”她拦住了正打算弯下腰再去找珠子的我,声音有些哽咽,眼睛还微微泛红。我心里一紧,瞬间觉得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不安又紧张地笑着,她握紧我的手动了动嘴说:“他……酉时的时候去了……”
周遭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我快要不能呼吸了。身体软软地向下滑落,手中的念珠噼里啪啦地撒落了一地……
耳边隐隐传来一阵“喀嚓”声,就像什么东西开始运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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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我爱你。”
“若是只有一个能活,那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犹记得世杰的双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在生死攸关的那一个却还笑着说要将生命留给我。
“祁筝,我爱你,没有你的世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若是如此,我也愿意。”
“一秒也罢,一刻一罢,只要能看着你,我便会感到幸福;一日也罢,一生也罢,只要能与你相守,我便无怨无悔。”
忘不了当年在关外的草原之上他违抗军令,风尘仆仆地赶来,只是为了救我。
“别走,祁筝……,我一直以为……我一直以为是你……”
他哀求地神情还留在我的脑海里。
“傻瓜,没有爱,哪里又有恨……”
我想我这一生都忘不了他说这话时眼中的痛苦。
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做了一场梦,梦中全是同他有关的点点滴滴。梦醒了,却发现脸上早已是一片湿漉。他走了有多久了?一天?两天?五天?我记不清了。因为自他走后,我的时间便是在那一场场悲伤的梦与现实之间交替度过的。我翻了个身,告诉自己要快点入睡,因为只要睡着了便又能再见到他,即使那些梦是那么悲伤,但只要能再见到他我便心满意足。
“祁筝,你醒了吗?”
他沙哑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心里一紧,赶紧闭上眼装作睡着。紧紧地将被角咬在嘴里,我这才抑制住到口的低泣。他叹息了一声,随即身边下凹的床铺告诉我他的靠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将我抱在他的怀中,他的脸则从后面贴到我的脖子上。我紧紧收拢十指,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突然劲上传来一阵湿意,我一愣,半晌之后才意识到那是什么。水滴滑过我的脖子往下钻入我的衣领,每一滴都烫得让我心痛,像是滴在心头的蜡。他逐渐收拢手臂,紧紧地环着我,我甚至感到臂膀有些疼痛。我闭着眼,但仍有眼泪从眼角跑出来,一滴又一滴,越过鼻梁落到枕上。
一整夜,他就这样抱着我静静地躺着,浓浓的悲伤萦绕在我们身边。飘浮在房里的淡淡麝香让这一夜变得更如在梦境一般。天似乎快亮了,几缕黎明的微弱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笼罩在床帐之上,橘红色的光芒将这狭小的空间晕染成一片朦胧。
他动了动,轻轻地自我身下抽出手臂,随后慢慢地坐了起。床帐被掀开发出一阵沙沙声,随后便是他双脚落地产生的轻微吵杂。
“啪哒,啪哒……”
他的脚步声渐渐离我远去,我的心也随着声音的逐渐低沉而益发地揪紧。突然,脚步声消失了,似乎是他停了下来,我抓紧身下的被褥,摒息倾听着,待听到门轴发出的“吱吱呀呀”之声时,我这才松了口气。
走了就好,走吧……。我一遍遍地在心里逼迫着自己不要再去想,可心里一阵盖过一阵的痛楚却叫我不得不去想。
好傻,你真的好傻,既然不能再去爱,为什么又要为他心痛呢。
“祁筝……”我以为他走了,却突然又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不勉强你,我……我欠了你,也欠了他。只是祁筝,我不会放手,你怨我也好,你恨我也罢,我决不会放你离开我。你……你说过:‘一生一世,不离君侧’。所以……,所以,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会等你,等你的心平静下来的那一天,等你愿意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
他的声音伴随着门的吱呀声渐渐低沉下去,但我却听得格外清楚。“他带走了你的心,却带不走你的人,我留下了你的人,却留不住你的心……,我们两个……到底谁更可悲。这一生,到底谁赢了,谁又输了?”
“啪。”
门关上了。
他真的走了。
我坐了起来,掀开纱帐,看着一动不动,静静地关着的门,心里虽然空空荡荡地难受,但心上却终究是移开了一块压着我,堵着我,叫我不能呼吸的巨石。
这次,真的结束了……
眼角无意间瞥到枕边搁着一卷画。我伸手拿起画,慢慢地展开。画中是一棵枝叶茂盛,高大参天的桐树。桐树荫下是两个携手并坐的人。一人穿着深蓝色的袍子,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挺直的鼻梁下轮廓分明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他身边的人穿着一袭月白色的袍子的,浓密的眉毛下温柔的双眸仿佛在注视着看画的人,他的脸含微笑,如同春风般和煦又如阳光般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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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今日的气色好像好了许多,不再像前几日那么苍白了。”
“是吗?”
我坐在镜子前,看着秋云为我梳着头。福全的丧事已了,他又重新出发前往塞外。秋云请求回宫里来,虽然与宫中的规矩不和但他仍然同意了。洪毅明在狱中写下数千字的血书恳求我让他去为怡康守陵,我让秋云替我转交康熙,我知道他不会不应的。
在哭过,痛过之后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从前,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又似乎在暗处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娘娘这些年都不见老,奴才记得出宫前侍候惠妃娘娘的时候惠娘娘头上就已经有白发了。”
秋云移开梳子一根根地取下上面缠着的头发,我心里突然一动,一把从她手中取过梳子。桃花木的水磨木梳上缠绕着几缕柔软的黑色长发,而一丝银白也隐隐纠缠在其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突然间明白了,从齿上取下银丝,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娘娘,您怎么了,若是娘娘害怕,奴才知道个妙方定能让娘娘……”
“不了,不用。”秋云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像是生怕我想不开。我摇了摇头,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愉悦,我把木梳搁到桌上说:“我们走吧,皇太后在等我去给她请安了。”
秋云微微一愣,随即也展开笑容说:“娘娘,您今日好像很高兴。”
“也许吧。”我微微一笑,扶着她站了起来,迈开步子向外走去,“有时候,看到终点就在前面了,就不会觉得前方的路难走了。”
秋云似乎明白了什么,再也没有开口。我们穿过仁泽门一步步地向前走着,放眼所及,能见到的只有那金色的琉璃瓦和朱红的高墙,原本广敖的蓝天竟也叫这两道屏障裁出一条蓝带。
“踏,踏,踏。”
脚下的花盆底鞋一步步地踏在石路上,敲击出一声声的脆响声清晰地回响在这狭小的永巷中。朱红色的高墙自两边向前延伸,似乎远的见不到尽头,可那华楼琼宇却又如此分明地静静地伫立在红色的尽头。
从长巷的尽头吹来一阵风,唤起了那睡在心中的浮生残梦。
一方帕子从我的袖中掉落,随风吹到前方的地上。
“娘娘,您的帕子掉了。”
秋云几步小跑走过去,从地上捡起,返身递还给我。我低头不经意地看了眼,帕上所绣的是我所熟悉的字迹。
碧纱秋云,
梧桐夜雨,
几回无寐!
楼高目断,
天遥云黯,
只堪憔悴。
念兰堂红烛,
心长焰短,
向人垂泪。
书红笺小字,
字字相思
诉不尽平生意。
这是十数年前一时心血来潮的产物,想不到竟就此预言了我的一生。
“娘娘?”
“没什么,走吧。”
我收起帕子,抬手拂过有些零乱的发,也顺带拂去心中的乱,再度迈动脚往前走。
一生一世,不离君侧。
这便是我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