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1 / 1)
(如烟的话:本书【乱世飘零】已更名为【飘零乱】~文有部分修改,还望亲们喜欢。新文【阑珊明时梦】,希望亲们多多支持~~~)
十一长假,黄金海岸。
天色,已近傍晚。
暗蓝色的苍穹延绵到遥远的尽头,妩媚成几条深浅不一的色带,舞动着同样无垠的大海边缘,晃悠悠的,一浪接一浪地往岸边追逐而来。碰撞溅起了无数排白色浪花,跳跃在海面上,宛如五线谱上顽皮的音符,嬉戏着吟唱出美妙的歌声。看是一幅绝美的水墨画;听是一曲只应天上闻的完美乐章。
在各大旅游景点都人满为患的时候,这里,却是难得的清净。我席地坐在沙滩上,深深呼吸,尝着海边空气独有的咸润。
“颜夕,冷吗?”一只手轻轻环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环住我的肩膀。
我冲他笑笑,摇了摇头。老天爷十分给面子,十一的海岸依依还有夏日的温热,连夜风吹在脸上也是暖暖的,一点没有入秋的寒冷。我穿着白色的及膝半袖连衣裙,任凭凉爽的海风撩动我的长发,感觉惬意非常。
“觉得冷就晚了。”他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我帮你拿褂子去。”
转头,看向他走往帐篷的背影,我微微一笑。
和李韫正式谈恋爱,已经一个月了。他是我们中文系大四的学长,追了我两年,终于把我追到了手。其实我是属于幻想派的,我相信一见钟情,相信一见倾心。李韫虽然很帅,我初见他时却没有动心,在之后与他不可避免见面接触中,我倒也不反感他,但爱字……却也谈不上。
他很爱我,这我是知道的——这两年来,他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关怀丝丝入细,连宿舍的姐妹们都连带受益,对他交口称赞。我们能走到一起,不能说没有室友的撮合。
“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的事儿啊!”老大翻着本《女人的智慧》,如是说。
“是啊,两个人的感情,需要慢慢培养。”老二吸溜了一根酸辣粉,如此说。
“日积月累,细水流长!”老三织着毛衣,添油加醋。
“肥水不流外人甜,咱中文系的系花肯定要留给咱中文系的帅哥才对!”老四有些落伍,手里还撰着本琼瑶的小说。
“李韫是咱们系最出色的男人了,又那么爱你,接受他吧。”老五煽风点火。
“至少可以当个挡箭牌,免得半夜两点还有人打电话找你。”老六打着哈欠,爬上上铺。
“反正我们七个人帮你决定了,”老七抖了抖刚吃完的薯片袋,总结发言,“为了你的幸福,就是他了!”
我回想着她们的表情,无奈地苦笑。也不知是为了我的幸福,还是为了她们的零食。
不过她们说的也不无道理,有个大帅哥这么在乎自己,真是挺不错的,况且他还时常做些让我感动的事情,比如现在。
或许……自己正在慢慢地喜欢上他吧。
坐累了,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在柔软的沙滩上缓步渐行。一个浪头打过来,漫上来的海水恰好掩住了我的双足,一阵清爽的凉意瞬时沁透心底。温润的海风撩起我的长发,耳畔过处,还有着夏日的余热,却没有丁儿点入秋的寒冷。
我顽心忽起,脱下凉鞋,朝海潮中走近几步。
海水间歇地亲吻着我的脚面,细密的流沙流淌过我的趾间,我的心,从未这么安静过。
再往里走一些,水没过我的腿腹,温顺的流淌在裙摆下面,低头看去,隐约还能看到十个脚趾头在水下不安分的扭动,虽然没有脚气,但海浪仿佛依然不乐意似的,一波倏地奔来,打湿了腰下的半截长裙,又是一抹凉意。
我越发兴奋,又往里走了几步。膝盖在海水里朦胧可见,长裙更是犹如与海水嬉戏一般,一会儿贴紧我的腿,一会儿又漂浮起来仿佛一朵娇艳的白莲。
轻轻一笑,不觉又往大海深处踏出了几步。海水轻托着我的身体,在我的十指间变着戏法,掬起来,再沿着指缝缓缓流淌下去。
一个浪子猛地扑了过来,我的身体被冲得微微一晃,随即站稳。
“颜夕!你在干什么?快回来!”李韫焦急的呼唤从岸边传来。
“没事,玩呢。”我转身,笑着朝他喊道。
他小小的身影令我猛地一惊!感觉没走几步啊,怎么离沙滩……已经这么远了?!
又一排海浪来袭,退去的时候卷着脚下的滑沙一并归入大海,我站立不住,一个踉跄,跌坐在水里。
“颜夕!别怕……慢慢朝我这边走!”他模糊的身躯晃动着,疾奔入海,向我游来。
我艰难地从海水里站起,睁大眼睛瞧着已漫过小腹的海水,心里发虚。脚下刚挪了一步,海浪却越发凶猛地扑打而来,我重心顿失,仰头跌入浪头,手急忙寻找支撑,却惊讶地发现身下空无一物。我张口想要呼救,入口的,只有满嘴的咸。
“颜夕!你在哪里?”他还在呼唤我,声音嘶哑。
李韫……我在这里啊……
可是我喊不出来,基本的游泳知识也一点用不上。我好怕……口鼻难受得要命,根本呼吸不了,四肢都快要罢工了。
“颜夕!颜夕……”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恍惚,直至再听不见。
任凭海浪将自己激来荡去,卷入深渊,我已无力挣扎。
无尽的疲乏,终于吞没了最后的几缕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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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啊,全身跟散了架似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喉咙鼻腔里面仿佛冒着烟,火辣辣的疼。眼皮如同贴合了一般,想睁也睁不开。好热,好难受……
“如何?”朦胧中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陌生的声音,低低的。
我是在医院吗?
“估计明日酉时左右就会醒来……”中年妇人的声音,估计是护士?
我难道没死?是哦,这疼痛这么真实,鬼不会疼吧。尝试活动下手指……
可以!我可以感觉到小拇指的轻轻挪动!感谢老天,不是幻觉!我真的没死!
李韫呢?
“相公,我有些担心。”咦,护士怎么如此称呼大夫?难道是主题医院?“这样李代桃僵……真的可以吗?”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意识再度懵懂。不过……既然没死,那我便先睡个抱,养足了精神再说。
又过了多少时候,我也浑然不知,只觉身体轻松多了。恍惚中,一对中年夫妇时而在我的身旁交谈行走,但我的心,却明明白白地记得一个词:李代桃僵。
前额忽然被一只略微粗糙的手覆住。
这……是谁的手?
“该醒了啊,”妇人抽回了手,声音中有些疑惑,“可是怎么还……”
“不管那么多了,玉芝!”男人的嗓音中明显有着不安,“把这副药给她灌了,要不就来不及了!”
“可是,如果她尚未完全清醒,这药也许会要了她的命啊……”
“玉芝,你还犹豫什么!要是她醒来不愿代替杏儿,露了馅儿,咱们夫妇自然没命,杏儿也难保安全,还要连累所有的同伴跟着遭殃啊!”
“可是,云忠,性命攸关……要我看……还是等她醒过来,那时侯她也没有力气,再喂她药也来得及啊……”
“你……你真是妇人之仁!”男人仿佛在下着决心,“她的命是咱们捡回来的,她替杏儿也是命数,你就别考虑那么多了,再磨蹭就真来不及了。”
……等等!他们是在说我!?
他们要灌我什么!他们想做什么!
我惊恐地睁大双眼,盯着眼前这对黑心的夫妇。都什么年代了,居然用这么卑劣的方法来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刚从鬼门关爬出来的小女孩,他们也太没人性了吧!
可是……
可是……为什么是这样?
眼前的一男一女都吃惊地看着突然转醒的我,但我却更为吃惊地看着他们——这两人都三四十岁,女人相貌平平,一幅憨厚的相貌;男人略显高瘦,目光涣散,严厉可也并无邪气。而他们身着的粗布衣衫,头上梳起的发式,我竟只在古装电视剧中见过!
勉力支起上身,斜靠墙角,周围的一切更让我大吃一惊!
身处之地,是一间刚足以让这男人站直的小草棚,宽窄顶多七、八平米。破旧的木门旁边堆着一个土木砌成的小架,脏乱重叠着几只碗罐。屋子中央摆着一张似乎马上要坍塌的木桌,周围散乱着三把烂凳。再看自己躺着的这件事物:长宽刚好能容下瘦小的我,谷草上铺着一张半旧的毡席——如果这能称之为床的话,那草地啊沙滩啊,甚至水泥地板都能被称为高档席梦思了。
怎么会这样……这是哪里?!
嗅觉不合时宜的敏锐起来,身旁的气味陌生而刺鼻,我忍不住恶心,掩嘴干呕了起来。
“姑娘……”那被唤作玉芝的妇人,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容颜中有些担心。我触电般地躲开她的手,用让自己也大吃一惊的嗓音喊道:“别碰我!”
如果这也能称之为喊,那蚊子的嗡嗡声就能作广播放了。我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脑子里千头万绪毫无线索。
惊慌失措,惶惶然望向他们:“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冷静,越是这时候,越是需要冷静。
“是你们救了我吗?那为什么又要害我?”
他们……是恩人还是仇人?
瞧他们面容老实,丝毫不显歹毒之相,可我却亲耳听到他们刚才的算计……
那叫云忠的男人怔了怔,把头别过一旁。玉芝看了看她的男人,苦笑一声,随后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孩子,你昏迷在墒河河畔的芦苇丛中,我夫妇二人看到了你,便将你救了回来。”
她神色凄迷地咬了咬唇,声音柔柔的:“你放心,我们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害你性命,不要瞎想了。……你身体还有些虚弱,喝了这碗汤药之后就全然无碍了……云忠?”
云忠再怔了一下,端起了桌上的一碗药汤。
我定定地瞪着那碗毒药,思考。
颜夕!你现在身处梦境,并面临着一道逻辑分析题。如果答对,你便可以安全地摆脱梦魇回到现实;如果错了,如果错了……
只有赌了!赌她咬唇时的徘徊,赌他怔神时的犹豫!
“大婶,喝了这碗汤药之后,我就会好了?”我看着她,缓缓说道。
她的眼里抹过一丝勉强的笑意:“是啊。”
“真的么?喝了它,我就能完全康复?”我盯入她的眼睛,再问。
她愣了几秒,转开眼神,低声道:“……嗯。”
她虽未承认,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她并非十恶不赦,她还有良知!
这样的人,对我,能下得去毒手么……
我心念一转,垂下眼帘,轻轻拉过玉芝有些粗糙的手,两滴泪珠断了线般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的十指轻颤,几乎微不可觉。
“大伯,大婶,谢谢你们好心救我。我父母也如你们般年纪,他们如果知道我没事儿了,一定特别特别开心。你们,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抬眼看着玉芝,她的眼里果然揉进了许多温柔。
“大伯大婶的孩子有你们这样善良的父母,真的好幸运。”我看着她眼里的温柔肆意,“也不知道您的孩子多大年纪,是男是女。”
“女儿,今年十六岁了。”
回答的居然是云忠,脸上写满了慈爱。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碰撞了一下。在谬口瞎赞的同时,他们的表情令我想起了我的家人——假期回家的时候,爸爸的慈爱,妈妈的温柔,不就和眼前的夫妇如出一辙吗?
“她叫杏儿是吧。”我吸了一口气。
他俩眼中的温柔同时消失殆尽,换上无比的恐慌。
“你……你……”玉芝语无伦次。
这样的反应不是一个坏心肠的人可以表现出来的吧,倒仿佛我是个坏人一样。既然他们救了我,或者……我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们一遭?
“大伯大婶,我答应尽全力帮助你们,请不要灌我喝那汤药了,我很怕苦。”我涩涩一笑,低声道,“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你们如此爱惜杏儿,这么慈爱的父母必定是好人。我的父母……他们也一样心疼我,求你们,不要强迫我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去做事……即使让我代替杏儿去受罪,也让我受得明明白白,好吗?”
爸爸妈妈,真的好想你们,忍不住了,我无声流泪。
云忠拿汤药的手颤动了一下。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把汤药放在了桌上,背对着我和玉芝,坐了下来。
玉芝哀怨地看着他,叹了口气:“哎,还说我狠不下心来,你又何尝能够呢?”转头再看我的时候,眼眶润润的。
“孩子,实在对不起,我俩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因为这是我们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不然,我们所有的人都要死,杏儿也逃不掉……”
“所有的人都要死?不会吧!报警啊!”二十一世纪了好不好,谁敢随便杀人啊!我抹去颊边的眼泪,回过神来,几乎抓狂。
他们疑惑的看着我,过了半晌,玉芝的手再次抚上了我的额头,眼神中有了爱怜。
“孩子,你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吗?”她幽幽叹道。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耳鸣不断:“等等,等等……”
我揉了揉太阳穴:“这里是中国吗?现在是什么年代?”
一阵沉默之后,云忠的声音带上了惊讶:“你问的是朝代吗?”
他的话犹如当头闷雷,我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们或许以为我默认了,相互对望一眼。玉芝开始轻声解释:“这里是梓宸国的化石场,我们都是茂悦的百姓,现在……现在是他们的俘虏……”
消化中……
“茂悦新皇登基不足一岁,现在是定中元年。”
玉芝瞪了他老公一眼,厉声说道:“别再提茂悦的年号了,倘若顺嘴被官兵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她转头看向我,声音轻柔了许多,“梓宸国一直沿‘天瑞’的年号,不曾更改,如今是天瑞一二六年。——据说是为了纪念他们的一代明君天瑞皇帝。”
接着消化……
云忠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两月前梓宸国进攻信城,我茂悦军队……来不及救援,守城将士全部殉难,而信城的百姓也大多被俘,十日前,两千俘虏被尽数迁来这梓宸边陲的化石场做苦工……”
再消化……
“这里的生活苦不堪言,短短几日,死去的同伴已有百人,梓宸国对待我们连猪狗都不如!”云忠恨恨地握紧了拳头。
“不仅如此,一旦谁有了伤病,便被迁到化石场南部的尸人坪,没有大夫,也没有药草,任凭他们慢慢的死去,还真不如爽快的给他们一刀!”
继续消化……
“前日我夫妇二人在墒河河畔看见了昏迷的你,不愿看你在野外为狼所嗜,便救了你回来。恰好赶上昨日运尸,我……我二人起了私心,托付好心的运送官人将女儿混在尸体之中。不出意外的话,杏儿昨日就应安全出了化石场,你当时仍在昏迷……”玉芝的语气饱满歉疚,“梓宸的士兵每隔三日就清点人数,连死人的数目都点得清清楚楚,并扬言,如果少了一人便将两千人尽数坑杀,并会在梓宸国内进行大肆搜捕,惟恐有奸细混入。我们不忍心让你成为一具充数的尸体,又怕你清醒之后叫嚷惊动守军出乱子,只好……只好让你永远不说话……”
原来是一味让人失声的汤药。
我沉默着,他俩人也随我沉默。
心酸得厉害,并不是因为懂了他夫妇二人的话语,而是清楚的知道——
我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点,一个不知名的朝代,一个比二十一世纪中国不知道要落后多少倍的时空。
我也许永远也回不去我爱的人的旁边了。
那和死,还有什么区别吗?
……
也许……也许还有方法回去呢?既然溺水能将我带来这里,或许依然能带我回去呢?是了,眼前的这种种或者只是幻象,我估计还在昏迷中胡思乱想吧……
“孩子?”玉芝温暖的手帮我拭去脸上未干的泪痕,是被我的时哭时笑给吓倒了吧。
“现在已经亥时了,”云忠的声音显得无力而苍老,“一切风平浪静,杏儿应该已经离去了。我夫妇二人……对姑娘你……明日辰时官兵会来清查人数……哎!”
他深深叹了口气,一把端起桌上的药碗,将汤药全然泼在了泥地上,举步走了出去,带着木门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感觉马上就要掉落了似的。
玉芝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紧紧的握了下我的手:“孩子,信城两千人的性命在你手里,还有我的杏儿……求你……”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了出来,滴在了破毡席上。她咬了咬唇,也转身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是否能回去了呢?
我想我应该再次睡去,那样就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回到中国,回到属于我的那个世界了吧。
没事的,梦而已。
我安慰自己,想扬起脸微笑,却发现心是那么的沉重,怎么也笑不出来。盯着摇曳的烛火,许久,睡意才姗姗来迟。
“颜夕,快醒醒,要坐过站了。”
这么熟悉的嗓音,不是李韫还会有谁!
回来了吗?梦醒了吗?我激动的想放声大哭,努力的睁眼,整个世界却被蒙上了迷离的红色水雾,眨眨眼睛,再眨眨,红雾越来越浓,什么也看不清。
“李韫!我眼睛出毛病了,你在哪里?”我挥舞手臂,搅动着空气。
“别怕,颜夕,我就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可人呢,他人在哪儿?
“我找不到你……李韫!”手使劲的揉着双眼,再次睁开,水雾仿佛从未出现般得消散的无影无踪,而……而我却站在血流遍野的荒地上!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死尸,更有许多残缺的肢体杂乱横陈,一滩又一滩的血迹斑驳,一眼望不到尽头。
“李韫!你在哪里?”我捂着眼睛,歇斯底里地叫喊。
“我这不拉着你的手吗?傻瓜。”
他轻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一双熟悉的手温暖的覆上了我的,却没有把它们从眼睛上拿下来。是的,他就在我的身后,我不是独自在这尸丛中……我的心稍稍安稳。
“呤——!”手机在响。
他叹了口气,放开我的手:“又来了……系主任的电话,五分钟解决。”
“不要!”我浑身战栗,惊恐的回头找寻他的身影,不要放开我,我怕!
身后蔓延的,除了无尽的血腥之外,别无他物。
“李韫!”我发疯似地喊着他的名字,一步也不敢挪动。
“颜夕,你这是怎么了?”他的嗓音在空气中回荡,“你平常不都挺独立的吗?乖啊,别闹了,就一会儿……”
声音渐渐地飘散,只在我耳畔残留一丝回声。
“不!不要!”我嘶声痛哭,又有谁来理会?
我从榻上惊起,浑身早已被冷汗浸得冰凉。惶恐的看向四周,谢天谢地,没有尸体,没有污血,是梦!可是……依然是这破褥席,依然是这烂草棚,阳光从木门和棚壁缝隙间窜了进来,零星的点缀着地面。
我突然无比清醒。这不是梦!
我竟然也像无数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穿越了!
溺水濒死的时候,我被海水莫名的卷入这个时空,更是阴差阳错的被云忠夫妇救起,带到这个俘虏工地,充当他们拯救女儿的牺牲品。
可……我又如何能恨他们?如若不是他们,我早已溺死在水中;抑或被饿狼撕成碎片,成了充饥之食。我这条命,其实已经寄放在了阎王那里,他们只不过借之一用罢了。早死晚死,还不都一样……
不!我不是还没死么?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可能!
对,我要勇敢一点,我不能放弃,我要活下去!
昨夜云忠夫妇二人的话语在脑海中一一浮现,我的大脑以比平日高百倍的速度运转着。危难时刻,由不得我等闲偷懒,一不小心,便真会再死一次,那我可千万个不愿意。
眼前的头绪渐渐理出了脉络,因为我已清楚,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就是活下去!
头一遭使用华罗庚先生的优选法,只不过没想到是在今日,在这样的情形下。
木门的“嘎吱”声打断了我的沉思,玉芝满腹心事的走到我榻前,欲言又止。我暗叹一口气,轻轻的拉起她的手,冲她一笑。
她怔了怔,疑惑的看着我。
“姑娘,你……”
“辰时快到了吗,大婶。”记得昨晚云忠提到过,辰时要清查人数吧。
我翻身下榻,有些奇怪的看着身上略显肥大的粗布衣衫。倒是与电视剧中古代村姑的穿着极为相似,只一块稍做裁剪的棉布,裹在身上,于胸前叠合,再以布带系于腰间。或是昏睡过久的缘故,身上的衣衫有些散乱,裸露出胸前一大片肌肤,腰带更是松垂于胯骨之下。我脸上一烫,赶紧一边往上捋着袖口,一边东拉西扯地整理衣衫。但这衣服实在不好穿,袖子也太长,任凭我折腾得手忙脚乱,也只是顾了这头乱了那头。
玉芝慈祥一笑,伸手帮我。她的手的确比我巧上许多,顶多两分钟,便将我身上的狼籍扎束得烫贴有样,袖子也没方才那样长得夸张,只不过我先前衣领滑得太下,突显得它们累赘罢了。
“我老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衣服,想不到今天真能亲自体验,也算蛮幸运的。”我像是在自言自语,更有些自嘲。
“电视?是何物?”玉芝瞪大了双眼。
“呃,没什么。”不想费神去给她解释现代文明的高科技产物。我的脑筋要用在更需要的地方。
“大婶,是快到辰时了吗?”我再次问道。
她的眼神迷离了一秒,随即黯淡了下来,低垂在桌沿,轻轻点头:“已经卯末了,姑娘你……”
我已坦然,她还在担心什么。
再次拉起她的手,等她看进我的眼睛。
“您别内疚了,”我的微笑发自内心,略有酸楚,“父母助子女逃离苦海,无可厚非。要不是你们,我早就尸骨无存,如今小命儿还在,岂能因妒忌杏儿而心生怨恨?”
她的手颤悠着,握紧了我的。
我深呼了一口气,在劝她的同时,也在坚定的劝着自己:“活着总比死了强,况且谁也不能预知将来,说不定很快就能拨云见日、柳暗花明呢。”
她的眼睛突然亮过了一丝欣喜,或是在想和女儿重逢的景象。
是啊,未尝不可能。
“姑娘,你……你真的觉得我们还有机会活着走出化石场?”她的声音有些激动。
“恩!”我毅然点头。
棚外开始有些骚动,人声逐渐增多,远处有几点锣鼓夹杂着传来。该面对的终归要面对。
“辰时了吧,大婶?”
“是啊……”她轻答,“守军已经集合,半柱香内未到场中空地集合之人,便被视为伤患无能,押往尸人坪。”
“那,我们出去吧。”拉着她的手,率先往门口走去。
“等等……”她拽住我,手脚麻利地从榻边木箱中拿出一块蓝色头巾,盘起我的长发,将之包裹在内;盯着我又看了一会儿,将我额前的头巾拉得更低,几乎遮住了我的眼睛;再俯下身去,伸出双手在地板上胡乱涂了一气,抹上我的脸颊。
对上我疑惑的眼神,她微笑着说道:“孩子,你生得这副好模样,要是被守军看到就糟糕了。”
她是真的在担心我吗,还是害怕我这个另类被发现而造成危险?
我突然不在乎了,只由着心里的阵阵温暖流过。放心吧,玉芝,人命不是儿戏,我怎能忍心看着两千之众被尽数坑杀?况且梓宸守军又岂会放我独活。此刻我清楚的认识到:我的性命和云忠夫妇,和其余的茂悦俘虏息息相关。要想回去,我就必须存活下来,再找机会。
聪明如我,又怎会自寻死路?
清楚了眼前的情势,心头豁然开朗。朝眼前的女子嫣然一笑。
“谢谢您,我……我叫颜夕。”
请叫我的名字。
这样我才能感受到:我,依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