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三(1 / 1)
毅卿照例一大早就到了警备司令部,进院的时候,龙云正把他的吉普车停好,见司令的车进来,赶紧跳下车跑过来给毅卿开车门。
毅卿从副驾驶座上拿起军帽戴好,又习惯性的紧紧风纪扣,才钻出车来。龙云在一边嘿嘿的笑,“我说司令,你已经够一表人才的了,还这么注意穿着,真把我们这些大老粗给比没了!”
“军人就该有军人的样儿!”毅卿看了一眼龙云,“龙副司令,你的肩章歪了。”
龙云赶紧拿手拨弄了两下,不好意思的笑道,“以前出门前都是媳妇给整理,现在她只顾着看闺女了,老妈子也围着孩子转,我这个当爹的倒没人疼了。这不,今早这军装还是我自个儿熨的呢!”
毅卿歪头端详了一下这个老部下,故意严肃的说,“怪不得这身军装皱巴巴的,这军容可说不过去啊!”
“哪儿皱巴巴的?”龙云急忙低下头到处看自己的衣服,“我可是熨了好半天呢!”
毅卿板着的脸松了下来,笑着拍拍龙云的肩,“跟你开玩笑呢!你媳妇照顾孩子也不容易,你就担待着点。赶明儿我从帅府给你拨个可心的佣人来。”说罢乒的一声关上车门,“走,去我办公室说说码头的事!”
小西楼里。
沈美绮正陪着姐姐沈美晴在客厅坐着,沈美晴心不在焉的搅着手里的咖啡,眉宇间凝着重重的愁思。
“姐姐,姐夫的病,大夫是怎么说的?”美绮见姐姐愁的茶饭不思的,心里也有点担忧。
“没看大夫。”美晴叹了口气,“你姐夫不想让常复林他们知道他的病情,想等到谈判后,去北平再说。”
“是肝病又犯了?”美绮小声猜测。
“也许是前几天半夜去林部长那里见常毅卿时,受了风寒了。”美晴往孙总理正在休息的内室看了一眼,“或许受了凉,又带出以前的老毛病来。看他的脸色蜡黄蜡黄的,我这心里……”话未说完,便已红了眼眶,美晴急忙仰起脸,泪珠儿才没滚落下来。
“别太担心了,姐夫什么大风浪没经过,会没事的。”美绮搂住姐姐的肩膀,“当年广州兵变,姐夫一个人在珠江口的渔船上困了三个月,吃饭喝水都很困难,还不是挺过来了么?”
“那是季正豁出命去守了你姐夫三个月。”美晴拿手绢按了按眼睛,“那会儿重山毕竟还年轻些,如今一晃又六七年,他已是快六十的人了。”说到这里,又有泪水盈出眼眶,“六十花甲,该是颐养天年的岁数。而你姐夫,风里来雨里去,居无定所,为了他二十岁时立下的理想,不知道还要奔波多久!”
美绮忍不住也朝内室看去,对于姐夫,她是满心敬佩的。念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由于父亲与孙重山的密友关系,她曾经给姐夫做过几个月的英文秘书,在她印象中,姐夫温文儒雅,心地无私,意志却又异常坚定。每天超负荷的工作,他总是不知疲倦,令人好奇他那清瘦文弱的身体里怎么会蕴藏着这么大的能量。当她开学回美国之后,正好姐姐从美国女子学院毕业,便来到孙先生身边接替了她的工作。谁曾想,两个年龄相差近三十岁的人会在朝夕相对的工作中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而姐姐更是死心踏地的爱上了这个与父亲同龄的男人。他们的结合历尽磨难,父亲为此与孙先生翻了脸,几乎要把姐姐赶出家门,她和大哥想尽办法为姐姐求情,父亲才勉强承认了这门婚事。两年前,父亲在夏威夷病重,姐夫和姐姐日夜守在父亲身边整整半个月,父亲溘然长逝之前牵住姐夫的手,说了一句:美晴交给你,我放心。当时姐姐早已哭的跟泪人儿一般,姐夫一手搂住姐姐,一手紧紧抓着父亲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说,这是他们唯一一次见到孙先生流泪。美绮想起父亲辞世的一幕,眼眶也湿润了,她控制了一下情绪,问道,“谈判的具体时间,常大帅那边有准信儿了么?”
“季正去和郭庭宇他们商量去了。”美晴叹了口气,“一会儿应该就有消息。”
“马玉沣将军肯定是站在姐夫一边的。”美绮揣测道,“韩继中向来听常大帅的意思行事,就看段纪文怎么打算了。”
“段纪文刚从德国置办了一批军火。”美晴小声道,语气仍是说不出的伤感,“谁都想多分上一杯羹。临时政府就如同一个初生的小牛犊,还没等它长大,就有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的要分肉吃了。”
“是啊,只想着分肉吃,却没有人关心怎么去养好它,养大它。”美绮接口道,“看来段纪文也是靠不住的。”
“我担心现在只是暂时的和平,早晚还是得凭枪杆子说话。”美晴的目光投向妹妹,“黄莆军校和国党自己的军队才是根本,这些军阀是靠不住的。”
美绮点点头,美晴轻轻握住妹妹的手,“我看你和常毅卿好象挺投缘的,他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但姐姐要劝你一句,别和他走的太近,你们是不同阵营的人,也许会有决裂的那天。早点保持距离,以免日后痛苦。”
美绮勉强笑了笑,只把目光移去了窗外。突然门帘一掀,江季正身板笔直的进来了,走到美晴面前站定,眼睛飞快的瞥了一眼美绮,古板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柔光,“美绮小姐也来了。”
美绮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美晴问道,“季正,常复林那边怎么说?”
江季正略一低头,姿态端正的无可挑剔,“夫人,郭庭宇说常大帅这两天事务繁忙,他们的意思是四天后,即元月一日举行会晤,也示意着一个新的开始。季正记着总理的嘱咐,只要无大的冲突,皆以奉军方面的安排为准,所以就应承了下来。”
“元月一日……”美晴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也好,重山正病着,多几天时间缓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