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 1)
等到乔绮根据短信指示方位气喘吁吁地钻到亚弥身边,话题自然从“连娜真是个有求必应的好人”展开。
乔绮微怔,翻开座椅。
“刚才和我们换靠门的座位了。”亚弥补充说。
“哦……”乔绮压着椅子坐下去。
亚弥见自己的感慨没有引起很大反响,有点失望,但注意力很快被乔绮手里的东西转移了:“你又在淘宝上买了什么?”
“新款棒球帽。”乔绮边说边拆,“洋基队的,顺便给你买了个白袜队的。喏——”
“唉?我也有吗?”惊喜,但非常自然地接过来,把身体俯到低于前排椅背的地方,把马尾辫从帽子里顺出来,扶正了帽檐,从下往上转过头,“好看么?”
笑容像温暖的蒸气冒上来。
“很合你的脸型啊。我帮你拍下来吧。”说着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便携数码相机。
亚弥很配合地摆出“V型”手势和灿烂表情。
花一样的笑容在画面中央。
焦点移过去。
不易觉察的微澜漾开,形成了一片涟漪。
乔绮按下快门的同时问道:“周五社团活动时间球队有赛事,一起去看吗?
乔绮在单元门口踌躇了片刻,“咚咚”的声音从身后黑洞洞的楼梯传来。知道他下楼总是有一跨三步的习惯,女生转头的同时迅速往旁边让了让。
被藤迁发现了,咧嘴笑道:“放心,撞不到你。在这里等我?”
“死开。自恋狂。我是在犹豫要不要回楼上拿伞。”女生摊着手,大咧咧地耸起一侧肩,“下雪应该撑伞么?”
“唉——?居然还在下啊?”男生往外探头看一眼,从书包侧袋抽出折叠伞递给乔绮,“给。临出门我奶奶非要塞过来的。”
“给我岂不是辜负了奶奶的心!”
“奶奶是怕你忘带,真的,她说男孩撑伞太娇气了让我锻炼意志。”
乔绮知道他贫嘴,笑着推了把他的脑袋,撑开伞说“一起吧”。迫不及待地跳出去,没料到路上的积雪被自行车压实了结成冰,险些滑倒。
幸亏藤迁扶了一下她的手肘。
“看来今天的球赛要取消了啊。”男生仰头看从空中筛下的细密雪花,想了想,提议说,“放学后一起回家吧。风大路滑,你一个人挺不安全的。”
“唉?今天没有约会吗?”
“下大雪还约会?”
笑的时候,露出白牙齿。只有一颗虎牙,在他的右边,在自己的左边。
细心的队友曾经开玩笑说乔绮和藤迁是失散的龙凤胎姐弟。两个人笑起来的神态,眉眼弯过的角度,酒窝的位置,以及小虎牙,都是对称的。
行道上的积雪被踩得发出“格叽格叽”的声音。
乔绮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地感叹:“四月飞雪算不上奇迹,你不和女生出去才是奇迹。”
中午,亚弥忘带饭卡,用乔绮的卡先买了饭找位置等着,片刻后乔绮端着餐盘在她面前坐下。
亚弥似乎还没从“球赛因大雪取消”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又或者由于失去精神支柱感冒病毒又卷土重来,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下巴抵住左手小臂趴在餐桌上,右手竖着筷子拨弄饭粒,根本没有吃。
“干嘛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某君又不是活不过今天。比赛也只不过延期而已。”乔绮帮亚弥从她餐盘中的例菜里挑出她不爱吃的芹菜。
“谁让某君是那种年兽般的生物嘛!平时训练都不怎么能看到他。”亚弥勉强坐直,咬着筷子怨念地问,“为什么他就可以总缺席练习?教练没意见吗?”
“本来就是社团,不像足球队是校队,教练只管指导技术,我只负责外联和后勤。活动都是队员们自觉参加的,你要是把某君归进自觉性很差的范畴里我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可听说上个学期他除了上课时间几乎整天在场地里练习啊。”
“上学期刚刚加入,还有新鲜感,这个学期很多队员都变懒散了。下学期开始,活跃的又变成新加入的高一生。球队总是这样新陈代谢。”
乔绮答到这里,结束了话题。把挑光芹菜的“芹菜炒肉丝”推回亚弥面前。“快吃吧,马上就要冷掉了。”
亚弥象征性地就着菜扒进两口饭,口齿变得含糊:“都怪我太后知后觉,错过了近水楼台的绝佳时机,早知道球队有这种极品美少年,我绝对要每周跟你去社团!”
起初并不是刻意在学校装作不认识。
不同班。
乔绮在学校虽然被评价为非常“女王样”,但有些方面过于“有个性”,并不是作为女生意义上的万人迷。
相反,藤迁无论在什么圈子里都极受欢迎,绯闻女友和暧昧对象一大堆,哥们儿也不少,即使总被奶奶唠叨也从没有一天放学按时回家。
上学放学路也没有同行的可能性。
种种因素相加造成连闺蜜也不知道这层关系。
互不熟识的表象下,其实藏匿着——
一个说“上周末死哪去了,打电话也不接”另一个会厚着脸皮嬉皮笑脸地反问“想我想得这么心急火燎么?”
——这种程度的亲密。
时间久了,总还是会有些蛛丝马迹。
所以他们说,像龙凤胎姐弟。
乔绮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朋友,幸好,那种失落的神色已经不存在了。“走吧?”
“等等,乔绮你相机借我一下。”
“唉?”随身携带超薄数码相机喜欢东拍西拍的女生愣了半秒,虽然不知道对方目的何在,但立刻就从校服口袋掏了出来。
相机竖摆,镜头拉近向男生,旁边的女生被彻底切在画框外。
亚弥孩子气的举动把乔绮惹笑了:“你花痴啊?”
亚弥对此评价并不反驳,偷丨拍下藤迁的照片后满意地把相机交还给乔绮,嘱咐说:“回家后在QQ上传给我哦。”
“受不了你。”
“还有还有,帮我打听一下某君的手机号吧。”
“哈啊?你要干嘛?”乔绮脚下趔趄一步,“告白?”
“现在还不会,以后说不定,反正有总比没有好。”
乔绮重新跟上她,“等到周五社团活动时再说吧,看他会不会现身。”
朋友间的某种默契一直在。亚弥和乔绮事后都没再提起“借书事件”。
因此,两人并没有像班里好几对友人那样出现明显的矛盾。
“是因为金融海啸吗?最近好像风波不断啊。”与乔绮同桌的女生打趣着。“就连佀秔和连娜都闹翻了。”
“唉?连娜?”抱着薯片蹭在乔绮座位边的亚弥感到意外。
“没听说吗?你消息也太闭塞了!”
“我又不像你们坐在她们后面!”
“可是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呀,这么明显的。”
“为什么事啊?”
同桌的女生看向乔绮。乔绮接过话头:“周一,佀秔留了本物理竞赛资料在影印社复印,下午没空,让连娜帮她去取。结果老板给了连娜含原件在内的三本,连娜以为佀秔是帮竞赛班别的同学多印了一份,付过两份钱然后全拿回来了。后来向佀秔要钱的时候,佀秔说她只印了一份。”
“那就回去找店老板啊。”亚弥插嘴。
“我们也是这样说嘛。但两个人就是不肯下楼去,光是在这里互问‘怎么办呀’、‘那怎么办呀’、‘这下怎么办呀’就磨蹭了二十多分钟。都希望对方妥协,多付这11块钱。最后乔绮实在看不下去就插话说‘那把多的那本给我,我来付这11块钱吧。’”
“她们什么反应?”
乔绮自己接口,“佀秔还很不解地问我‘你又不在竞赛班买这个有什么用’?”
“那你怎么说?”
“乔绮面无表情地说,”同桌模仿乔绮的强调一本正经地学道,“没用。我就是觉得你们这么好的朋友为了11块钱僵持下去很难看。”
“佀秔当场就变了脸色,气得跑出了教室。连娜却反倒转过头说我‘乔绮你也太耿直了,这样会伤佀秔自尊的啊’。
亚弥小女生的怒气立刻摆在了脸上:“她怎么能反倒怪你啊?”
“还不止呢。连娜马上说,不过佀秔这丫头是不太好,寒假她去我家玩白吃白喝就住了一星期。我们说‘哦’,心想那又怎样,你们是朋友呗。大概是看我们反应平淡觉得无趣,连娜又控诉道,有一次去超市买包薯片,佀秔就在她前面结账,却没有帮她顺便一起付了薯片钱。”
“那又怎样?”亚弥困惑地眨着眼。
“连娜说‘她也要吃的呀,而且她之前在我家白吃了那么久!’。”
亚弥和当时乔绮的反应如出一辙:“可是按常理,排在后面的人应该顺便帮前面的佀秔结账吧?”
空气里悬浮着饭菜的气息。乔绮接过亚弥递来饭卡的动作突然停在了半中间。
“干嘛?”诧异地顺着扫她一眼。
乔绮笑了笑,接过去:“我在想,要是像连娜那样,我们之间的糊涂帐大概永远扯不清。”
亚弥也笑起来。
一方迷糊病发作,太长一段时间忘带饭卡,下个月就直接把钱充进对方饭卡里去。谁也没有仔细算过。
“真是大幻灭啊。我一直以为我们班最好的女生就是连娜了。没想到她的好并不是天然好,只是她想得多做得圆而已,居然对最好的朋友都那样。”亚弥感慨。
说话间乔绮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女生的心思没在手机上,直接掏了出来。
而说着话的亚弥的目光也是不经意地往屏幕上扫去。
两人同时愣住了。
屏幕中央闪着“藤迁”名字的手机还在震动。
藤迁下了体育课,从操场走向教学区的一路都看见乔绮背向自己一动不动地蹲在墙角边,终于忍不住好奇走过去。
借着高度差揉了揉她的头发:“原来在照相啊。”
因为藤迁突然的动作而在按下快门时晃动了镜头,乔绮抬起张写着“你想死吗”的脸。
藤迁在她身边蹲下:“拍照有这么复杂吗?我看你一直一动不动。”
“我在对焦啊,对焦!笨蛋!都被你搞砸了!”
“对焦?”藤迁从乔绮手里取走相机,翻看前面的照片。
“镜头里当然有主角和陪衬之分,照相和做人一样,你这种笨蛋当然不会懂,反正你对任何人都只有一种态度。”
“照相就照相,扯什么人生哲理?”
“本来就是……嘛。对所有人都一样好,没有焦点,根本没有意义。对所有女生都温柔暧昧、来者不拒,其实是最残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