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第182章 执拗的(1 / 1)
现在用得到她,玉罗娇又暗暗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周凯也当成重点的对象予以攻破,若是如此,今天做事该有多顺利。
不由自主的叹口气,抬眸却对上周凯疑惑的目光。
玉罗娇想扯一抹微笑,可惜那僵硬的纹路定格在俏脸之上,岁月留下的痕迹还是给她精致的五官留下淡淡的一笔。
孤独和寂寞,从来都是女人最强大的天敌。
桃小薇醒来时,早已经日上三竿。
睿王府又派了两个大丫鬟日夜兼程的赶过来,虽说她们没有直接伺候过桃小薇,但好歹也是与千霜千彤姐妹同时期进门的旧人了,多年来,以府为家,忠诚上是可以靠得住的。
那个玉罗娇派进来的宫娥禁不住酷刑,又不肯咬破藏在牙根下的毒囊了却性命,便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招了。
玉罗娇的思维逻辑的确很紧密,但是她却忽略了一个人性的弱点:怕死。
这宫娥原本只是山村里的苦命丫头,光明神教来到时,把她招进神教作为神职人员,家里上下欢腾鼓舞,都认为她攀上了高枝,至少从此以后不必再担心吃穿,并且有了很体面地归宿。
以身奉神,说出去就是跟高不可攀的大人物搭上了关系,且全家都被光明神教供养起来,十里八村也算是能抬起头的人家了。
宫娥和一些相貌清秀但不扎眼的女子被送到秘密的地点紧急培训,一遍遍灌输终于神教的理论,再由专人教授礼仪姿态,还搞一对一的教学,所以这个宫娥也不太记得同伴究竟有哪些人。
光明神教给她们取了代号,分发毒囊,一旦任务失败被俘,她们必须要自己结果了性命,否则家人就要受到牵连。
可惜分给桃小薇的这位从小就在爹娘的打骂声中长大,家里十几个孩子,她吃不饱穿不暖,更谈不上受宠了,对家和亲人的感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自然是不肯为了他们白白丢了性命。
于是,侍卫们才用鞭子抽了十几下,她便全都招了,就连杯要求作为证人到皇帝面前告御状也答应,为了能活下来,谁都可以不顾。
得了颜曦的许可,九鼎在第一时间内把审讯的结果记录送到桃小薇这边,随之而来的还有玉罗娇近年来的大事记录,厚厚一叠,用手扶车推着,堆的桌子满满当当,看起来颇为壮观。
接下来的事,就只有靠桃小薇自己。
为了玉姐姐的性命,没有人能依靠。
甚至连颜曦,都要严防死守的瞒着,一丝一毫都不能泄露。
否则,哪怕仅仅是些细枝末节的线索,他也能准确的以一猜十推测出全部。
这个时候,倒有些惧怕敏感的夫君,对桃小薇来说,从头到尾的瞒住颜曦才是最大的挑战。
“玉姐姐,你从小就喜欢与人斗智斗勇,今天,小桃儿就陪你玩一次,若是不小心侥幸胜了你,希望你可以知难而退,别再挑衅夫君的权威。”闪耀着自信的清澈眸子不惧的望着一桌子的资料,桃小薇知道她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化掉这些基本常识。以她对玉罗娇的了解,想插手去管她认定的事情并不容易,她的玉姐姐是个只会在强权面前低头的女人,不狠狠的压制住她,她永远都不会心服口服的认输。
为了颜曦,她也只能如此。
出嫁从夫,既然她已经是燕国的皇后,夫君和两个孩子才是她真正该守护的对象。
任何想要威胁他们的,都是她的敌人。
“娘娘,属下派个助手过来吧,有些东西需要归类抄录,您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颜曦的命令时时在耳,人手也早就准备好,就等着桃小薇同意,还得不动声色的进行,他这个侍卫其实当的也挺不容易的。
幸好,他长了一张貌似忠厚的脸,九鼎摸摸脸颊,自我安慰。
桃小薇眼神亮起,璀璨耀眼,“这样可以吗?九鼎,你真是个能干的人。”
“娘娘谬赞了,属下手底下也确实有这么个女子可以帮到您,是娘娘您运气好。”这番赞叹让九鼎觉得好心虚,他有种和皇上合谋欺骗皇后的罪恶感。
九鼎介绍来的女子蒙着黑色的面纱,长发束高,利索的挂在身后。
她有一双浅蓝色的眼,与寻常女子大是不同,桃小薇初看觉得怪异,可瞧得久了,反而觉得这样妖冶的瞳眸别有一番滋味。
九鼎并没有解释她的来历,她自己也不多说话,一板一眼的给桃小薇行了礼,便垂手立于桃小薇身侧,不言不语。
桃小薇丝毫不怀疑她的能力。
从内侍营派出来的人,即使是女人亦不容小觑,相反的,能熬过男人都难以忍受的魔鬼训练,被派出来正式执行任务,这样的女人比男人更值得尊敬。
等到开始处理公务,这位名叫蓝夕的女子的实力便大大展示出来,一来她对文案处理极为擅长,记忆力极好,大多数资料她都看过,只消一眼就能归类到合适的位置,桃小薇只需要专心看她整理好的资料并作出判断,节省了很多浪费在琐碎小事上的时间。
同时,蓝夕亦不动声色的接手了桃小薇琐事的需要,吃喝穿戴都必须经过她的手才能到达桃小薇这边,也没有人注意到,哪怕只是一杯茶水,蓝夕也不忘记把银针插进去,确认无害之后才给桃小薇饮用。
这一切都在秘密之中进行,蓝夕的低调很容易让人忽略到桃小薇身边还有这么个女人。
而每当颜曦回来时,她总能准确的掌握好时间,手脚麻利的把一屋子杂七杂八的资料变消失不见,桃小薇乐的真想抱住这个可爱的女孩子狠狠亲几下,她真是太贴心了,将她的需要都看在眼中并予以妥善的解决,先前桃小薇担忧的事在无形之中都被她给解决了。
颜曦深夜回房,桃小薇累的坚持不住早已经睡的深沉。
他清楚她的一举一动,心疼的望着她熊猫似的黑眼眶,认真的考虑是不是应该放任她这么‘虐待’自己。
吻住她略微张开的唇,颜曦一只手解去衣衫,钻进已经被桃小薇捂热的被窝,头埋入她脖颈之间,枕着那一点柔软心里无比安宁。
繁杂的军务长了翅膀似的飞走,余下安宁滋润一颗疲倦的心。
怀中的小东西最近玩的不亦乐乎,像模像样的发出几道命令,居然恰到好处,她是在布一个局,看似不动声色,实则杀机暗藏。玉罗娇不贪便罢了,只要一起觊觎之心,非得栽进他的小皇后的连环陷阱中不可。
先前还担忧薇薇在玉罗娇面前要吃亏,可天底下的事偏偏是相生相克的,桃小薇的柔和玉罗娇的刚撞到一起,到底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颜曦亲昵地抱住她的腰,并在她耳际呢喃,“薇薇,如果这件事能让你觉得快乐一下,就放手去干吧,待到他日我们回归平静的生活,让它成为你最骄傲的回忆。”
桃小薇不满的皱皱鼻,似是颜曦扰了她的美梦,原地翻身,把后背晾给颜曦,她蜷缩成虾米形状,悠悠暗香就这么袅袅的刺激着颜曦的感官,让他疲倦却无法入眠。
算一算,夫妻二人已经有多日没有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有时候即便是颜曦不忙碌,桃小薇也没时间陪他。
运筹帷幄其实很容易上瘾,那种天下大事尽皆掌握在手中的感觉,即使是女人也会沉醉于其中。
颜曦暗中点拨,借由蓝夕偶尔漫不经心的话语给予提示,桃小薇本就熟读百家兵法,学习极快,她愈发沉迷,并随着玉罗娇不甘示弱的反击逐渐兴奋起来。
有桃小薇出面遏止住玉罗娇的蠢蠢欲动,颜曦便专心投入战局之中,他人不出谷,战报频繁传递于主战场。
领兵的主将心中渐渐安定下来,久经沙场的他从紫浩帝的圣意之中嗅出了磨练的味道,战势虽然紧急,颜曦却一反常态的没有给予任何明确指示。
每一道旨意都是提示,想要取来就用那是万万不行。
不成功就提头来见的命令压在头顶,逼的大小将领不得不绞尽脑汁的思考应对之策。
很快,大小十几次与鲁军对阵结束后,燕军的将军们仿佛脱胎换骨般获得新生。
原来,没有紫浩帝,他们也可以击退敌军。他们的脑子里也可以想出制敌于千里之外好计策,他们并不仅仅是别人眼中只会挥动武器的鲁莽武夫,他们也有智慧!
这是量到质的转变,军将们甚至比颜曦还要兴奋,他们重新认定了自己的价值。
只是那些惯于跟在颜曦身后的老将们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皇上连军权指挥都放手了,这究竟预示着什么呢?
一朝兴,一朝灭,樯橹灰飞烟灭,故国不见。
鲁国往来的使者绝迹,再也不抱幻想能与燕和解。
紫浩帝颜曦,人之枭雄,向来只有他拎着刀枪追着别人跑的份,登基前后,先是五国联盟压境,再来鲁国蓄意冒犯,在他近三十年人生的舞台上,这种事还从没出现过。
说不窝火那是骗人的。
忍忍忍,一直在忍,边打边忍,等待着完全屈从的形势出现,那短暂的战机稍纵即逝,不过,颜曦总是有办法牢牢抓住,并迅速的做出反应,给予致命一击。
鲁国上下陷入绝望的境地,时至今日,方才知晓,何谓杀神。
又一年寒冬来临,瑞雪纷飞,天降大寒。
燕军终于在千辛万苦的磨砺之中来到了鲁国京城,高耸的城墙成为最后一道障碍,被鲜血染红的眸子虎视眈眈的紧盯着已近嘴边的最后一块肥肉。
蠢蠢欲动。
这条出谷的秘密水道,桃小薇一共走过两次,上回是被苏沫儿和那鲁国的陆毅皇子追逐,迫不得已来个金蝉脱壳。
这回呢,却是为了不与苦等在谷外的玉罗娇相见,避开锋芒,悄然远走。
桃小薇小脸埋在厚厚的貂皮之中,桃面粉腮与那雪白的漂浮的绒毛相称,分外妖娆美丽。
她饶有兴致的观赏着自然形成的钟乳石水洞,昏暗的火光之下,仿佛世界都静止了,只能感受到头顶山脉巨大的压迫感和潺潺流水单调的流动,那鬼斧神工的昏沉暗影似是潜伏在暗处的妖魔,随时跳出来阻住去路,桃小薇心中恐惧,便紧紧揽抱住颜曦,一双圆溜溜的眼还是忍不住扫来瞄去,生怕错过了这些难得一见的静止。
所谓痛病快乐着,正是如此。
水道内湿气与寒气并存,颜曦不允许她说话,一路之上,桃小薇攒了半肚子疑惑,好不容易又见了阳光,才迫不及待的长吁一口气。
颜曦宠爱的帮她拢拢散开的长发,瞥了身后的蓝夕一眼,立即便有尚温的热汤奉上,颜曦耐心的等着桃小薇一小口一小口喝光,这才抱着她走向早就准备好的青蓬大马车。
“夫君,我自己可以的,你放我下来嘛。”身边至少有几十号相熟的侍卫,桃小薇被颜曦当做小孩子打横抱在怀中,不禁嫣红了面颊,有些难为情的想挣扎下地自己走。
“地上有积雪会冻伤脚趾,乖,只有一段路,你闭上眼睛很快就到。”颜曦固执的将她囚禁在臂弯之中,果然加快了脚步,两旁侍卫掀开轿帘,放下小凳,让他能踩着直接进入马车。
如同往常一样,给桃小薇乘坐的车厢都是改造过的,不仅用整张毛毯抱住棱棱角角,避免在行驶过程中被撞伤,还在角落里准备了两个火盆,宽敞的车厢内温暖如春,即使穿着单薄的衣服也不觉得体寒。
桃小薇双手捧着热茶送到颜曦身边,“在这个时候回京城你能放心吗?”
四十万军队兵临城下,只需临门一脚就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按照惯例,颜曦在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坐镇中军,主持大局,享受最后的胜利成果吗?
“二哥会把事情办妥,这个覆灭鲁国的大功劳还是留给他吧。”颜曦淡淡道,从座位下的暗格之中取出点心盒交给桃小薇,“难倒你不想孩子吗?我们现在回去,刚好陪他们过年。”
提起孩子,桃小薇就没了脾气,听说他们都会讲话了,在最需要父母的时刻,偏偏爹娘都不在身边,这真让人感到遗憾。
心里念着,就觉得马车跑的不够快,恨不得它能立即长翅膀飞起来,带她回到遥远的京城之内,将一对可爱的小宝贝牢牢拥抱在怀中。
行至边境,一行人马接应而来,颜曦下令换了方向,行至半日,来到一条湍急的河流边,早有人准备了船只,却并没有过于繁复的华丽雕刻,只是在船尾处,一只盘旋的黑凤凰悄然沉睡。
船在水中,速度竟然比岸上还快,按照此推算,十日之内,必能到达京城。
近乡情怯,桃小薇只觉得船越行越慢,每日披着厚厚的衣服趴在栏杆边,渐渐对两岸风景视而不见。
再美丽,也不及她孩儿两张粉嫩的小脸,柔软的像是小面团,仿佛轻轻一捏都能渗出水来。
蓝夕立于不远处,周围没什么人,她便用略微沙哑的音调缓缓的报告最近玉罗娇的动态。几个月内,姐妹儿俩交手数次,有胜有败。
玉罗娇始终认为这个在暗处与她作对的人是颜曦,所以下手极有分寸,明明有十分力气,总是使出六分,有所保留,生怕将来没有转圜余地。
若非如此,桃小薇一个新手又怎能在她老练的手段中全身而退呢?
桃小薇本来将这当成一场游戏,事先想的不深,只要让玉罗娇能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别再拿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就好。可惜,随着了解的增加,心惊胆寒的感觉越是沉重。
她的‘好’姐姐,这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一边快速的扩张光明神教的势力,一边大力敛财,甚至不惜害的百姓家破人亡。最近,竟然又开始私底下筹募军将,豢养死士。
天呐,难倒她真的想夺了颜曦的皇位谋反不成?
这件事,九鼎查的巨细无遗,即便是此时瞒住颜曦,也决计不可能隐藏多久。
这么大的事情,连桃小薇也不敢私自做主的偏袒玉罗娇,一个男人可以忍受家宅不宁,但是一个皇帝决计无法容忍外人觊觎他拥有的天下,即使玉罗娇是个女人也不例外。
这简直是**裸的挑衅。
“蓝夕,在不动用大批人马的情况下,有没有办法一把火烧了玉罗娇储备军资的仓库?”事到如今也只有兵行险着,虽然肯定没办法烧醒玉姐姐,暂时拖延下她的野心,再另想办法也好。
“娘娘,这不大可能,光明神教网罗了不少江湖高手,严密守备,仅凭七八个人在一夜之间捣毁十几个藏匿点,委实困难。”蓝夕说的含蓄,她没有直接说不可能是恐怕伤了桃小薇的自尊。
叹了口气,她又何曾不知呢?但是调动大队人马必定会被颜曦知晓,到时候玉罗娇只有死路一条,夫君会让她连恳求的机会都没有。
顿了顿,蓝夕又道,“娘娘,前天夜里光明神教派人伪装成强盗,潜入皇陵把囚禁在其中的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救了出来,并且密谋要帮这位前朝太子重登皇位。”
桃小薇只觉得脚下一软,踉跄之间几乎要载入湍急的河水之中。
蓝夕连忙伸出手扶住她,并且迅速的带离栏杆,免生危险。
“娘娘珍重!”蓝夕背部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低垂下头,长发遮住桃小薇真实的表情,她许久不说话,就维持半蹲的姿势斜靠着。
“娘娘?属下扶您回房吧。”担忧的瞥了一眼船舱之内,颜曦修长的身影隐于窗前,略微点点头。蓝夕心里便有了计较,镇定的劝说着,“爷那么精明,您稍微神色不对这件事就要穿帮了,娘娘,既然您是想保全自己的姐姐,现在就必须振作起来,否则真的要前功尽弃了。”
以往这样的劝说总能让桃小薇迅速的摆脱颓废,振奋起来,但是在今天显然不管用。
她仍是维持那样的姿势,抱紧膝盖,把头埋在其中,肩膀微微颤动,仿佛是咬紧了唇在无声的哭泣。
蓝夕耳畔听见了颜曦的呼吸渐渐沉重,心里明白她若再不劝住皇后娘娘破涕为笑,藏在暗处指挥的皇帝陛下可能要忍不住冲出来亲自上阵了。
连爷都没好办法,她这个在中间负责传话的小侍卫又能有多大智慧劝住娘娘呢。
许久,许久。
桃小薇鼻音沉重,瓮声瓮气道,“蓝夕,叫九鼎来。”
九鼎其实就在附近,听见桃小薇唤自己也就现身出现,“娘娘,属下在。”
“把玉姐姐的事情全部禀报给陛下知道吧。”顿了顿,她又强调一句,“不必有所隐瞒。还有我所做的一切,也都禀报给皇上,对他说,我就在这儿候着,随他惩罚。”
“娘娘。”九鼎与蓝夕对望,桃小薇这番话着实令人意外。
“玉姐姐要伤我夫君,再拖下去会错过反击的好机会,等到一切都结束,我再去求夫君放她一条生路吧,若是不行,索性我将这条性命赔给姐姐。”手掌握拳,桃小薇咬紧了压根,“我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伤了我的家人。”
即使是亲姐姐,也不可以。
她不爱选择。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丈夫,手心手背,无论割舍哪一边都痛彻心扉。
可是,偏偏是身不由己的。
这么多年来,颜曦的情、颜曦的义、颜曦对她的付出,还有只有夫妻才能体会的微妙情感,其实早就压过了所谓亲情。
桃小薇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她很想一碗水端平,可惜,这个世界真的没有绝对的公平。
她不可能边享受着夫君无微不至的关爱,同时又为了别人狠狠的刺他一刀。
颜曦很重要,比天大,比地大,比任何人的分量都重。
包括玉罗娇。
她宁可背负不义不亲的恶名,也不容许任何人借由她来伤害丈夫。
自私吧,她承认;无情吧,她也承认。
只是这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
雪姐姐,她没能力保住,现在就连玉姐姐,也不得不舍弃。
一双手臂从身后狠狠的抱紧她,那熟悉的气息轻易的让桃小薇放松下来,就连周身的冰冷也在这紧拥之中飞离,徒留炽热。
惯于清冷的音调似有一缕起伏,“傻瓜,小事而已,不值得你掉眼泪。”
身子腾空而起,桃小薇被小心翼翼的搁置在监视的港湾之中,那是距离颜曦心口最近的地方,阖上眼,她能听见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强壮而有力。
“我们快到家了,瑶瑶在等着呢。”在她脸颊烙下浅吻,冰凉的嘴唇贴在冰冷的面颊上,居然不太满意的蹙紧眉,“再不回去烤烤火炉,瑶瑶肯定不愿让你抱,冷的像块冰。”
脸埋入他胸口,桃小薇不敢张眼去看颜曦,“赢儿会吃醋你只牵挂着姐姐。”
她必须为儿子争得父亲的注目,对颜曦的偏心,她除了叹气就还是叹气。
提到儿子,颜曦习惯性的露出抗拒神色,摇摇头,抱着妻子回转船舱。
蓝夕不明所以,抬眸望向九鼎,眼含疑问。
爷带着娘娘不声不响的回去温存,都没留下话来命令他们要怎么办。
九鼎显然早就习惯,“下去休息吧,这里没咱们什么事了。”
说罢,自顾自的走开,不肯多解释一句。
桃小薇惴惴不安,斜倚在颜曦胸前,脑中乱七八糟。
她也曾想过私自插手玉罗娇的事有被拆穿的一天。
颜曦会凶、会瞪眼,会追的她满屋子跑,逼她不许再涉嫌插手管别人的闲事。
可是,这样温柔的抱着她,粗造的掌心有节奏的摩挲她的发,享受这屋后难得的安宁。
“坏蛋?”心虚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同样,这许久不用的昵称也成功的抓住了颜曦所有的注意力。
揉捏几下她柔软的耳垂,表示他有听到。
“我真的没想到玉姐姐胆子会那么大,竟然想。谋反。”好可怕,明明与她毫无关系,桃小薇还是觉得罪孽加深。
颜曦唇角一撇,辩驳道,“不,她没想谋反,从一开始你的思路就不对。”
嘎?桃小薇忘记了内疚,迅速的抬眸对上他冰冷的眼,十指陷入颜曦两臂,若非力气太小,她真的要忍不住狠狠摇晃。“你知道?一直都知道是不是?”失魂落魄的移开目光,喃喃自语不停,“一定是这样的,怪不得九鼎那么配合我,要人给人,要情报给情报,我还以为是自己人缘好,大袖一挥,所有人都乐意帮我瞒着你。”
原来都是她一个人在幻想而已。
真傻啊,若非颜曦点头同意,那些个忠心到愿意随时丢掉性命的侍卫们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听她派遣呢。
难堪的白了一下脸,砸吧砸吧没有滋味的嘴,桃小薇不依的往颜曦怀里使劲拱,“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插手?玉姐姐好厉害,人家顶不住,呜呜呜。”
“瞧你兴致那么高,哪里舍得打扰。”手背抹去她大眼中含的泪水,“我的小东西从头到尾做的都很不错,假以时日,你带军英姿飒爽的带着军队南征北战,夫君也不会意外。”
讨厌,都这个时候还笑她,本来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桃小薇腼腆的垂下头,拽住颜曦腰间一块蟠龙玉佩,手指滑来滑去。
“不过。”头顶的声音拉长,吊足胃口后,颜曦淡然道,“若是一开始你的思路就是正确的,玉罗娇未必是你的对手,小东西,你用的办法都太中规中矩,拘泥于兵书所限,须知兵行险着,有时候敢下狠手的人才能占据上风。”
这些她又怎会不知,只不过当时那种情况下掣肘太多,一边得防着被颜曦知道,另一边手中没有可以大规模利用的资源,只能迂回着去破坏玉罗娇的布置。一开始存的就是帮玉姐姐脱罪的心思,她又怎会对其痛下杀手。
桃小薇撅起小嘴,因为无可辩驳,也因为不敢回嘴。
内火上升,可怜兮兮的听颜曦说教,像只刚被人捞上来的落水猫咪,令人怜爱的眼神惹的颜曦一再以吻攻击。
“她笼络地方官员,买卖武器、马匹和粮食,豢养死士,光明神教的收入几乎都投入到了护教使者的训练之中,如果不是想谋反,她的用意何在?难倒是怕家里遭贼,要他们来看家护院的?”桃小薇赌气问道,她想不通自己的判断失误在何处。
“不,玉罗娇是想和你的夫君来谈判!”要谈,首先就要有实力,小兵小卒的颜曦压根不放在眼里,若是不成气候,还没到皇后门前,已经被他的侍卫们‘请’出老远,压根连面都见不到。
桃小薇听的似懂非懂。
玉罗娇要与颜曦谈判?
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觊觎更高的权势?拜托,玉姐姐现在的位置已经到了顶峰好不好?就算是皇帝也没法再在她的头顶上挂上更好的头衔。
神教最高的圣女,比她还大的除了神之外,就只有人间的皇帝了。
想当皇帝便是谋反,偏偏颜曦还坚定的说她另有目的,桃小薇抓破头皮也想不出其中关节,只好托着腮,仿佛是最好学生似的等待颜曦解惑。
在期待的目光中,紫浩帝清清嗓子,终于开口,“别这种眼神瞧我,事实上,我也不知道。”
小野猫身上的毛立时蹭蹭炸立而起,弓着腰,呲着牙,踩着小猫步扑上去,抡起了小拳头,怒喝道,“你不知道?那还这么自信?原来你也是靠猜的,只不过装的比我沉得住气罢了,臭坏蛋,坏坏蛋,气死我了。”
好久没见她这么欢腾了。
颜曦竟然忘了阻止。
就任由她胡乱噗通的在身上撒野。
那比捶背似的力道砸的龙心大悦,偶尔他还自动更换姿势,让桃小薇的小沙包落在令他感到愉悦的位置,满足的轻哼出声。
好惬意哇!
他根本是忘记了现在某人正处于熊熊怒火之中。
桃小薇圆溜溜的眼睛危险的眯成一条线,数十根弯曲的睫毛平铺着挡去眼中狡黠,顾盼流转之间旧日的顽皮藏匿其中,她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某人旧患累累的左手。
蓄势待发的身子像个小豹子似的扑上去,黑发在半空之中划出弯曲的弧度,挡去了颜曦的视线。
紧接着,手臂刺痛转为剧痛,流着口水的小皇后得意叼起被她当成肉骨头的手臂,口齿不清道,“快过年了,先给你烙个印子,免得花灯会走失找不到你。”
她始终低垂着头,看不到颜曦眼中溺死人的温柔,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桃小薇就是这样死咬着他的手臂不放,将腾腾怒火宣泄在他身上。
故国,家恨,还有抹不去的恩怨。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两人会相互扶持走到几天。
昔日的小娃娃在他的眼前蜕变为亭亭玉立的少女,再嫁与他为妻,还将继续走下去,直到白发苍苍。
就任由她死命的咬着,剧痛提醒着颜曦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连推开她都舍不得。
桃小薇‘叼’了半天,怏怏松开嘴。
“不痛吗?怎么不挣扎,你不仅是坏蛋,还是个大傻瓜。”心疼的抚摸自己啃出来的牙齿印,一圈红肿颜色映出桃小薇整齐的齿痕,只要颜曦稍微有抗拒,她也就顺势送开嘴,再得意洋洋的给他一记警告的眼神才完美。
可这死心眼的家伙居然放任她为所欲为,害得桃小薇根本不敢用力,没趣的啃了一会也就松开,舔舔嘴唇觉得今天的肉真没味道。
“在海的另一边有大片的岛屿,树木四季常青,鸟兽与人共处,我们在山坡顶建一间房子,打开窗就能看见深蓝的海水与蔚蓝的天空交连成片,到时候薇薇每天披散着长发坐在月光下,过往的船只一定会把你当成海底妖精,绕路而行。”
前半段听的桃小薇心驰神往,可越往后,越不是滋味。
说她是海底的龙女多好,端庄高贵,优雅得体。
居然说她是妖精,人见了还得绕路,免遭其害。哼,也不想想,万一那些船员们真的循声而来,动手杀人的会是谁?“我最多只算个狐假虎威的小妖精。”玉指戳中颜曦高耸的鼻尖,“你呀,才是那个无恶不作的老妖怪,就等着小妖精把凡人引上门,再伺机一张嘴把他们都吞入腹中当食物。”
颜曦摸摸鼻子,默认。
桃小薇笑的开心,半跪在颜曦身侧,视线与他平行,认认真真道,“夫君,这许多日子以来,薇薇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界很大,但是到哪里其实都一样,再好的风景也有腻烦的一天,能让我觉得幸福的,唯一原因是你在身边。”软绵绵的吻落在他的脸颊,许久不曾移开。
这一刻,是忘却俗世的真心流露。
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颜曦当他们是无聊生活的调剂。
玉罗娇是他一手捧起来的神祗,亲手打碎也没什么困难,在强权和兵器面前,泥塑的雕像不堪一击。
“夫君,还有一件事,你能不能答应?”桃小薇唯唯诺诺的出口,苦着的小脸仿佛才吃过苦瓜,皱成可怜兮兮的一团。
不过,了解她已经深入骨髓的颜曦一眼就看出来她的真正目的,迅速别过脸去假装看不到。
桃小薇白眼一翻,“坏蛋!!别装傻,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这事儿你必须依我。”
颜曦上下打量桃小薇,连每根寒毛都不错过,却只是看,不说话。
他的心意她能明白,有时候不回答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真的不行吗?只是留住玉姐姐一条性命,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手指纠缠,桃小薇苦着脸想词儿为玉罗娇开脱,可她做出的那些个事儿随便拿出一件来都是犯了皇家极大的忌讳,把最重的刑罚加注在她身上都显得轻了。
不可避免的还是谈到了这个话题,颜曦眼中那一抹柔色尽数收敛,冰冷邪佞的目光比入骨的冰刺还令人难受,牙关紧咬,一字一句蹦出薄唇,“玉罗娇,她必须死!”
他从来不想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饶过这个令他觉得危险的女人。
内心深处总有一种预感,这个女人的存在,迟早会危及到薇薇的安全。
一个根本不念及亲情的冷酷女人对上一个始终把姐妹情放于首位的妹妹,最后谁会吃亏,一目了然。
他迟迟放任着她为所欲为,不插手玉罗娇扩张的脚步,甚至偶尔也会在背后推波助澜,燃烧她目中无人的气焰就是为了今日,好不容易机会来临,又岂会因为桃小薇闹闹脾气就收手放过她。
名正言顺、让桃小薇说不出话的斩草除根。
颜曦冷漠的神情令人不安,带血的眼眸巧妙的掩去了对玉罗娇的厌恶,免得被桃小薇瞧出来真正想法,又要哭闹着哀求。
对于爱妻的愿望,颜曦一向没什么抵抗力,力所能及之内定会予以满足,像玉罗娇这种例外嘛,就假装做不到好了。
桃小薇这几个月来一直忙于光明神教,对里里外外的事知道的特别清楚。
所以即使心中再急,也不会像以往似的胡搅蛮缠强迫颜曦答应。
她说不出口,在玉罗娇做出那么多难以弥补的错事之后。
颜曦本就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这么个嫉恶如仇男人,能忍到今日,不知道有多辛苦。于是,桃小薇看向颜曦的目光愈发柔和,几分感恩几分感激,还有满满的柔情。
某人更加享受,不过越是如此,他的神情便越是冷漠,万年不化的寒冰脸这会已经显出青色,天知道是气的还是强憋着笑意。
反正,成功的让桃小薇乖乖的像只初生的小鹿似的怯怯,也咽下一肚子令颜曦为难的劝说。
玉罗娇对桃小薇的了解停留在遥远的小时候,而他,才是真正陪伴着她成长的男人。
自然最明白桃小薇的软肋生在哪里。
清晨时,船靠了岸。
文武百官齐刷刷跪满地,迎接帝后凯旋而归。
唧唧歪歪的大臣们,虔诚的把高傲的头颅伏在地面,折服在紫浩帝的龙袍之下。
颜曦随意的瞥了眼,握紧桃小薇的柔荑,走在众人最前。
喜滋滋的群臣跟在身后,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激动。
鲁国亡,从此天下形势定。
几朝皇帝期盼的大统之梦,终于不再是幻想,紫浩帝颜曦,将率领他们见证这一时刻的到来。
桃小薇对于这种场面仍不是很习惯,锋芒在背,偶尔回转头,触目所及全是压抑的很低的脑袋,这是规矩、是气派,偏偏也是让她觉得离自己很遥远的生活。
握着他的大掌紧了紧,桃小薇抬头,露齿璀璨一笑。
帝后之间亲密的联系还是令一些老臣大皱浓眉,叹气不止。
但是,他们却早就绝了劝谏的心思。
紫浩帝,与以往任何朝代的皇帝都不同。过去,文武百官无法掣肘,到如今,就更加不能。
算了,这样一位英明神武的帝王,有些‘专宠’的小嗜好也可以容忍。桃皇后本就是亡国公主,没有外戚专权之忧,不管皇上怎样宠爱,于皇权无害,索性就由了他们吧。
大家都嫁不了女儿,没人能依赖裙带关系向上爬,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公平。
算啦算啦,还是看开一些,少些谄媚小人在朝,多写耿直之辈凭本事入仕,于大燕国,幸甚。
入得龙辇,桃小薇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多人来接,夫君,虽然你已经当了很多年皇帝,为什么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侧过眼来俯视她,好笑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好半晌,颜曦才慢吞吞地问,“你不会连自己是皇后娘娘也忘记了吧?”
螓首微仰,桃小薇一脸无辜地对上颜曦,“你不说我还真不记得自己是皇后,唉,又要进监牢咯,很快我就又会怀念外边自由的生活。”蜷缩到颜曦的大腿上补眠,桃小薇倦意浓浓的嘟囔,“一入皇宫深似海,再回首已经白了头,愁愁愁!”
颜曦直接扳过她,在小屁股上扇了一巴掌,“快睡。”
昨个儿晚上就因为要见到孩子们而一直兴奋,天色微亮才不敌睡意沉沉入眠,
“万一睡着了见不到孩子怎么办?夫君,我不睡,就这么眯着,等快到了你喊我起来”
颜曦没理她,手指自然伸出后颈某点穴位,轻重适宜的按摩着。
才过了一小会,沉重的呼吸声昭告了小皇后不敌周公召唤睡倒在侧的事实,因为睡姿不良而流了三尺的银丝把颜曦的龙袍濡湿好大一块。
她津津有味的砸吧砸吧小嘴,也不知道梦见什么,唇瓣始终挂着浓厚的笑意。
看起来那么的幸福。
随手抓过一本由影卫送来的密函,一丝阴郁之色忽地闪过颜曦的眼底。“九鼎?”
龙辇之外,有侍卫低沉应声,颜曦又命令道,“那件事可以开始了,注意手脚麻利些,几条大鱼网住即可收手。”
不必细问,多年的默契已经足够让九鼎推敲出一切,悉心布置这么久总算等到了今天,那股兴奋不由自主。
不远处,影卫的智长老面含担忧的注视着这一切,虽然九鼎侍卫已经答应替影卫传话,智长老却仍旧不放心。
毕竟大家都知道,在紫浩帝面前内侍营和影卫这两只力量始终处于‘争宠’的状态,由于内侍营是在颜曦当皇子的时代就存在,大多数将领都跟着他上过战场,较之影卫多了一份同甘共苦之情。
自从那次影卫几长老因为交不交先帝密函起了纷争,错过了对紫浩帝承诺的时间,整只影卫就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境地。
颜曦再不将重要的命令传下来,倒是守卫、护送、传递之类无伤大雅的小时一件件丢来,俨然将影卫当成了内侍营下属的一只处理杂物的机构。
历代来大燕国最神秘强大的武装竟然沦落到跑腿打杂的地步,真是令人悲哀。
紫浩帝颜曦,是冷酷到极致的枭雄,不顺应他的心意,即便是美玉也视之为弃物。他拥有的资源太多了,影卫没有处于不可或缺的地位,又自视身份不肯完全屈从于紫浩帝的意志,才陷入今日面临土崩瓦解的尴尬命运。
前些时候,还是颜曦追着影卫要密诏。
几月之后,那份烫手的密诏揣在怀中,烙伤了几位长老的心。恨不得立即送回去,解除掉这场莫名其妙的危机。
此时,倒是轮到紫浩帝抬高架子,不肯接见。
先皇的密诏,影卫喜欢就尽避拿着,反正对他来说,收不收回来根本不重要。
没了密诏,可以用整只影卫来顶替。
既然颜曦决计不可能任由爱妻的性命被一群誓死效忠皇帝的死士威胁着,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死士全部变成死人,再挖个坑全部埋起来,直到腐烂变质,被一群虫虫蚁蚁啃噬成碎片。
颜曦的想法并没藏着掖着,阳谋光明正大的摆在影卫面前,一步步的让他们瞧着,他是怎样把‘不听话’的影卫亲手埋葬。
几位长老再次聚集,这回,对要不要送回先皇密诏,没人再有异议。他们重点讨论的,是怎样才能送回来,让紫浩帝高高兴兴的接回去,并宽恕影卫先前不尊皇命的罪过。
智长老,这个平素里大家公认的‘乌鸦嘴’,这次又被公选推出来完成这艰巨的任务,谁管他愿意与否,反正密函是塞到了他身上。
好在平素里智长老并不如同其他几位影卫长老那般倨傲,几次帮了九鼎不少忙,是以这回才腆着老脸来求。
九鼎一口答应下来,心中暗笑智长老这次来刚好与陛下所预料的相差无几。于是借由着颜曦召唤的时机,顺便把这件事禀报上去。
颜曦哼了一声算是答应,对那先帝遗诏,既不说要,也没封死了口说不要,就悬坠在那里,吊的人七上八下的。
九鼎听完心里就明白了,原路返回来把颜曦的态度一学,智长老的心立时敞亮许多,不过他会做人,当着九鼎的面并没有表露真实心情,刻意的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这可如何是好,皇上圣意究竟为何,真是难以猜测。”
九鼎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有多言废话。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皇上虽然没表态,其实这本身已经就是一种答复。
以颜曦的脾气,若是不允立即便会简洁有力的顶回去,这次智长老来,他冷哼了几声,已经是接受了影卫这边的示好。待会一切都忙完了,智长老再去求见,必然应允,接下来的事不必人教,就看智长老如何舌灿莲花的大表忠诚,而影卫能否在本朝恢复昔日的威信,也要看颜曦愿意不愿意给他们这次机会。
信任的崩塌毁于一夜,再建立起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这些影卫几位主事的长老早就有心里准备。
龙辇在锣鼓喧嚣的礼乐声中驶入前殿,稍作停留后,帝后并没露面,直接进了后宫。
小太子颜赢身着明黄色的储君服饰,小手紧紧拉着高他半头的姐姐颜初瑶,二双一模一样的眼齐刷刷盯紧龙辇,当颜曦抱着沉睡不醒的桃小薇从里边走出来时,姐弟俩交换了一记只有彼此才明白的诡异眼神。
颜赢没有动,他还只是个不满三岁的小孩子,即使装不出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烂漫,也总能借由与父母生疏的理由避不上前。
颜初瑶却不管那么多,使劲挣脱了颜赢的小手,明明能走的很稳当却刻意摇摇晃晃的直奔颜曦而去,嘴里不忘奶声奶气的呼唤着,“爸爸,爸爸!”
小颜赢捂住脑门,这个笨蛋,怎么忘记了在这个朝代要喊父亲为爹爹,颜曦还是个皇帝,叫父皇也不为过,而颜初瑶居然别出心裁的喊爸爸,这个冰山古人皇帝能听得懂才奇怪。
果然,颜曦剑眉紧蹙,一时不知道他的宝贝女儿究竟在说什么。
颜赢无可奈何,只好也跟着上前,鄙视的瞪着抱住颜曦大腿的颜初瑶,“瑶瑶,你该喊老头子父皇。”
小女孩没搭理她,笑眯眯的只顾着与颜曦的小腿和半截龙袍做亲密接触。
由于颜曦手里还抱着沉睡的妻子,所以没法制止住颜初瑶的小动作,又不愿意向前移动,怕不小心摔伤了他的小鲍主。
颜初瑶色色的冲颜赢挤挤眼,“咱们的爸爸好帅啊。”
“停住,你现在才不到三岁,麻烦你正常点,对了,请称呼他为父皇,不然他一定会起疑心的。”借由颜曦的龙袍下摆掩去表情,颜赢迅捷有力的说完,立即退出很远,扭过头去假装观赏御驾龙辇。
反正他现在还是小孩子,做出奇怪的动作也有人帮忙解释,不必担心太多。
千霜和千彤急急忙忙从迎接的队伍中跑出来,给颜曦见了礼,一人拉住一个站到旁边,给颜曦让出去路。
不及思考太多,颜曦抱着桃小薇直奔皇后寝宫,他的小妻子累惨了,急需要一张舒适的床铺补眠。
至于那两个奇怪的孩子,他并不着急立刻搞清楚他们的小把戏,反正时日还长,总有机会。
久别之后的重逢场面有几分怪异。
桃小薇搂抱着懂事的儿子心肝宝贝叫不停,止不住的嚎啕大哭是因为错过了孩子们最重要的成长岁月的遗憾。小大人似的颜赢手里拿着锦帕不时的帮母亲擦拭眼泪,一向冷漠的脸上现出少有的温暖,就任由桃小薇揽抱着,也不挣扎。
颜曦这边,颜初瑶不客气的占据了桃小薇的专用宝座,小手臂揽着颜曦的脖子,着迷的与他对视,时不时的还要爬起来,亲亲父亲的面颊,或者揉揉他刚硬的表情,一点都不害怕颜曦的冷漠。
“父皇,你想不想瑶瑶?”颜初瑶趴在颜曦的耳边小声问,不等他回到立即笑嘻嘻的指着桃小薇那边,“母后还要哭多久啊?赢儿的衣襟都湿啦,呼呼,还是父皇好,都不抱着瑶瑶哭,不然我一定想办法立即逃走。”
颜赢听到自己的名字,抽空瞪了颜初瑶一眼,目光与颜曦交错而过时,冷淡似水。
复尔又走到桌边,将温茶端了送予母亲,让她可以及时的补充眼泪,水漫金山。
颜初瑶继续撒娇,双手握住颜曦冰冷的左手摇啊摇,“父皇,瑶瑶饿了,一大早就被宫娥们抓起来去接驾,连口热茶都没喝过,您去哄哄母后赶快收了眼泪开饭吧,求求您啦。”
颜曦还没做出反应,颜赢就一记不满的眼神瞪过来,显然很不满她对待桃小薇说话的口气。
她娇俏的吐了吐粉嫩舌尖,缩回颜曦怀中避难,可爱极了。
这是一顿再平常不过的家宴,十二款色香味俱全的菜式,摆放在小小的圆桌上相映成趣。
伺候的宫娥太监都被赶了出去,这种场合,没有人希望留外人在场。
这回坐在桃小薇身边的是颜初瑶,小女孩卖力的使出浑身解数逗母亲笑,拉着她的手奶声奶气的问东问西,几乎就是缩小的桃小薇坐在那儿,惹人怜爱。
而颜曦与颜赢这对父子显然并没那么融洽。
相似的冷眸不甘示弱的瞪视,颜曦无话,颜赢亦不多言,较劲似的比着耐力。
颜赢的外形轮廓完全承袭自颜曦,圆溜溜的大眼睛虽然还没修炼成功老爹所具有的万年寒气,可对他这个年级的小孩子来说,板着一张小酷脸,不苟言笑的神态还是怪逗人的。
颜初瑶坐在专门为她特制加高的椅子上,笑嘻嘻的指挥着母亲为她服务。
“母后,我要吃丸子。”
“母后,我要喝汤。”
“母后,这个这个!”
“母后,还有那个那个!”
儒软的音调藏了无法拒绝的神奇力量,桃小薇忙碌不停,几乎没吃下什么东西,却甘之如饴的任女儿指挥,把两个孩子面前的空碗堆的满满当当。
难得孩子们不因为聚少离多见不到父母的面而生疏,只不过是甜蜜的小小要求,桃小薇满心欢喜,望着一大二小三张容颜,觉得好满足。
倒是颜赢率先看不惯颜初瑶的放肆,小手把汤匙一放,语带警告道,“瑶瑶,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母后也饿着呢。”
或许是那目光太凌厉,把个小女孩震慑的不敢放肆。她委屈的瞄了颜曦一下,大眼生辉,几颗硕大的泪珠子就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摇摇欲坠偏偏又不落下来,就让颜曦和桃小薇看着,心疼着,无言的控诉弟弟的霸道。
颜曦一抄手,就把颜初瑶抓过去抱在怀中,把半颗虾饺塞进她的小嘴暂时让其有事可忙,“薇薇,女儿和你小时候真像,当年你也这样,挂着几滴眼泪威胁人。”
颜赢的目光飘向颜曦,嘴角无意识的向下弯曲,好似鄙视。
只是颜赢的表情转变极快,才一出现就已经消失,连颜曦也禁不住疑惑,方才是不是看花了眼。
这对双生姐弟,满打满算不足三岁。颜曦与桃小薇共同孕育的孩子,聪慧机敏自是不必说,问题是,那种只有在成年人脸上才瞧得见的复杂表情突兀的出现在一个不满三岁的小孩子的脸上,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莫名惊诧,甚至是恐惧吧。
颜曦自斟自饮,沉默的喝着酒。
那双冰冷的眸子从儿子移转到怀中女儿,不知心中究竟想写什么。
颜初瑶一无所知,逮到机会就在颜曦怀里蹭来蹭去,享受着‘饭来张口’的幸福感,间或不忘与颜赢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完全不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梦寐以求的天伦之乐,他就不能完全的把自己当成个三岁的孩子,向父母撒撒娇,使使性子么?真是不懂得人生的乐趣。
此时颜融和竹叶瞳尚在鲁国京城之外筹备最后一战,未随颜曦一同返京。
宫娥们是等待着帝后一家子酒足饭饱之时,才把颜暖暖抱过来。
小女娃生的比较像竹叶瞳,唯有一双眼酷似颜融,承袭了父母的优点出生,惹人怜爱。
颜曦一反常态的伸出手,淡淡道,“让我抱。”
准备接孩子的桃小薇便收回手转而去接女儿,把黏人的颜初瑶从颜曦怀里‘揭’开,让颜暖暖有机会享受她的皇帝叔叔难得的温柔。
暖暖在颜曦出征后就再没见过他,小孩子的忘性大,才两年时间已经基本当颜曦是陌生人。从贴身照顾她的奶娘的神色中小女娃敏感的意识到这个威武高大的男人是不能招惹的大人物,于是,虽然她并不情愿,还是紧绷着身体让颜曦搂进了怀抱。
只是一双含泪的眼不断向她熟悉的人发出求助的眼神,小模样可怜极了。
颜曦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很快,他便发现了自己苦思不解的东西,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饶有深意的目光令颜赢和颜初瑶有了一种**裸被看穿的感觉。
两个小屁孩几乎同时低下头,奋力的与面前并不怎么喜爱的食物奋战,只为了避过颜曦那种刺目的探寻。
颜暖暖忽的向颜赢张开双臂,含着哭音道,“赢儿,抱抱暖暖,赢儿,抱抱。”
她心中恐惧已达极限,现在也顾不得什么,死命的挣扎起来,希望能脱离颜曦的怀抱。
奶娘诚惶诚恐的把孩子接过去,送到颜赢身边的位置。颜暖暖一落座,果然安静下来,小手拽住颜赢的衣襟不撒开,就连吃东西也要他喂,仿佛颜赢才是大她许多的精神支柱。
那份亲昵形成于日积月累,自然率性。
颜赢叹了口气,认命的开始为颜暖暖剥虾子,去掉虾头虾皮,粉嫩的虾仁不忘蘸点颜暖暖最喜欢的甜酱,直接送到颜暖暖口中,三下五除二就哄的她破涕为笑。
“夫君,你瞧。”桃小薇惊奇的望着这一幕,嘴巴惊讶的长大,“我们的儿子好懂事哦,像个小大人似的。”
身为人母,见到自己的孩子如此,心中的那份骄傲涨溢满满,激动的心情不次于出门就捡到个大元宝。
颜曦语带深意道,“是很懂事,赢儿,你很好。”
颜赢头埋的更低,手中虾仁剥的更快。颜暖暖一个人吃不完,他索性丢到另一边的姐姐颜初瑶口中,仿佛只有忙碌才能减轻体表覆盖的寒意。
杀神颜曦,果真名不虚传,一对犀利鹰眼看透世事,那恐怖的气场令人心惊胆战。
一顿晚膳在‘欢愉’的气氛中吃到了夜深。
颜初瑶不习惯晚睡,月上中天她便不住的打哈欠,无精打采的应付过于兴奋的母亲。
颜赢和颜暖暖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倒是把颜曦晾在一旁不理睬。
谁叫他总是神情冰冰冷冷,不得小孩子欢心呢。
酒足饭饱之后,帝后携手,亲自把三个孩子送回房间。
颜赢仿佛倦了,话不多,斜倚在桃小薇身侧,昏沉欲睡。
颜曦左臂抱着睡熟的女儿,右臂揽紧同样疲倦的颜暖暖,把她们都安顿好了,才牵着桃小薇的小手回转寝宫。
“孩子们个个像是小大人,夫君,咱们这次离开的实在太久了。”父母不在身边,虽然有宫人照顾着,毕竟不会完全恰到好处。也许就是因此才让颜赢和颜初瑶早早的懂事而自立,不仅把自己照顾的好好,还反过来安慰母亲惆怅的心。
“薇薇,他们已经快满三岁了,懂事也属正常,你别想的太多。”安抚的拍拍她的后背,颜曦把‘正常’二字咬的很重。
桃小薇握紧颜曦的大手,“嗯,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要好好补偿,把分别两年的遗憾都找回来。”
颜曦深深凝视着她,眼神奇异,良久不出声。也不急着回房,就在这微凉的宫殿群中穿行,宫人侍卫被遣开老远,仿佛这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彼此。
她满足的伸了个小懒腰,前些天还在为玉罗娇的事劳神,今天一见着孩子立即神清气爽,什么烦心事都忘记了。
尤其儿子、女儿还那么的黏她,更令人觉得满足。
只觉得自己真的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连呼吸的空气都充斥着甜甜的蜜糖味道。
颜曦和桃小薇到达京城的那一天,玉罗娇才收到手下姗姗来迟的情报。
红唇赛血,她几乎感觉不到痛楚,那份类似于被抛弃的无助感忽然来侵袭——这是自从雪姐姐去世之后,她第一次有了难过的感觉。
固执的守在花谷之外,等不到桃小薇的邀请,却先迎来的颜曦金蝉脱壳的消息。
玉罗娇回过神来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恶狠狠的左右扇了那办事不利的教众几个响亮的耳光。
艳红的指甲在那女子脸上留下长长的血痕,姣好的面庞霎时间破了相。
女子不敢答话,低垂着头蜷缩在地上,甚至连啜泣都是轻轻的,怕激怒了神教圣女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玉罗娇现在也没心情教训她,挥挥手让她快滚,又跌回到贵妃椅中央,斜倚着发呆。
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思维敏捷,反应迅速,比他那个只晓得四处搜罗美女的父皇强了几百倍。
越是如此,她便越不想放手。
玉罗娇自视甚好,寻常的男人从不放在眼中,只觉得天底下能配得上她的,唯颜曦一人而已。
先前布置的天罗地网没有缠住颜曦,不得不全部放弃重新来过。玉罗娇的手无意识的在膝盖上划拉,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在脑海中初具雏形。
小桃儿,这次真的要委屈你了。
只要颜曦答应成就咱们姐妹娥皇女英的神话,玉姐姐自然不会害你,相反的,还要视你的两个孩儿如己出,咱们共同扶持着小太子长大。
就像,当年和雪姐姐在一起似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