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特别的地(1 / 1)
她正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抽回自己的手,颜曦忽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薇薇,今天夜色这么好,不如跟我出城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桃小薇眼睛啪的亮起来,出府?出城?好大的诱惑,她都不记得上次出去是在几年前,仿佛自从到了燕国后,就没有这样的记忆。
果然还是以前的样子,颜曦淡淡的瞟了她一眼。
九鼎不等吩咐,立即将颜曦的战马拉到门口准备好。
先把桃小薇抱上马,颜曦脚踩马镫,潇洒的落在她身后,双臂将她环抱在胸前,双腿一架马肚子,疾驰而去。
桃小薇紧张的向后缩,背部紧贴着颜曦的前胸,这才稍微放松,眼睛张开一条缝。
“怕了?”
摇头。
“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摔下去。”
点头。
“还是怕了,连话都说不出。”
桃小薇分不出颜曦的语气想表达的是嘲弄还是宠溺,她火大的抓着颜曦的袖子,“谁说我怕了,你把缰绳给我,让我来控制。”
颜曦没吭声,把马缰绳递到她手中,疲倦的阖上双眼双臂揽抱在她腰间。
手里虚握着马缰绳,任由战马自由驰骋,跑了不多远,桃小薇稍微摸索到了御马的诀窍,心中的慌张渐渐褪去。
“我们要去哪里?”前边便是城门了,出了这道关卡,已是京郊。
颜曦仿佛睡着了,一声不吭,头搭在桃小薇的肩膀上,呼吸均匀。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吹拂着女孩的耳垂,骚动的长发扎的她脖子又麻又痒。
又开始了,这种浑身不对劲的感觉,桃小薇紧张的望着路两旁,还好天色擦黑,这个时候出来的人已经很少了,并没什么人会特别注意他们这样不合礼仪的亲密姿态。“坏蛋,城门好像关了,我们出不去,还是回府吧。”
战马速度极快,说话间已经冲到了城门前,守护的卫兵炸雷似的嗓门,“干什么的?城门都关了,赶快回去吧。”
颜曦慢吞吞的把头抬起来。
守城的将领一看来人居然是内侍营的总管,刚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的七殿下颜曦,立即没了气焰,一路小跑着到马前,傻笑的抓抓后脑,“殿下,是您,城门已经关闭了,您有事要出城吗?”
剩下六章五点钟一起发上来。
从腰后掏出一块玉牒,在守将眼前一晃,“开门。”
不敢多问,那守将立即指挥着士兵们把厚重的城门打开一条可容单骑通过的缝隙,恭敬的望着颜曦远去的背影。
桃小薇把锁在披风中的小脸探出来,刚才好险,幸好她及时的把脸藏起来,半贴在颜曦怀中掩去了容貌,不然这样孟浪的靠在男人怀中,共乘一骑的招摇饼市,明天再王公贵族的圈子里,不知道要传出多难听的流言。
“坏蛋,我们下次出来可不能再这样了。”她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颜曦觑着她,“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并能稳稳当当的坐在马上的时候再说。”
“我现在已经骑的很好了呀。”那么长一段路,他都是贴在身后打盹,没瞧见她英姿飒爽的骑马一路小跑。
颜曦没接茬,不想拆穿她的小小自信,刚刚若不是他一只用双腿对战马发出指示,她早就被这脾气暴烈的马儿给甩下去了。
不过他喜欢看她洋洋得意的神气模样,清澈透明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又行了一会,马儿停在一处庄院前。颜曦将桃小薇抱下马,照例牵着她微凉的小手,来到门前,重重拍了三下。
不一会,门无声的打开,一个敦厚的老头笑眯眯的露出脸,见到是颜曦连忙行礼,“爷,您来了?”
颜曦点头,直接走进去。
老头跟在身后,略显聒噪,“爷,您先和小姐去前厅稍微等会,老奴这就去准备。”
准备什么?桃小薇疑惑的望着他,冷峻的王爷只是低头喝茶,并不想做个答疑解惑的演讲。
不多时,老头又颠颠的跑回来禀报说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请二人移驾后院。
桃小薇脑子塞满了问号,已经习惯了颜曦走到哪里都牢牢牵着他的大手,静静的跟在他身后,默默的幻想着穿过这片漆黑的宅院,是否见到满树繁花亦或是璀璨的星空。可惜,当随着老头昏暗的灯笼来到后院时,除了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小房子外,什么都没有。
颜曦带她来这里,就为了看这间房子?
老头送到门口,就停在门前,并不进门,当颜曦和桃小薇走进小院后,他轻轻的把门带上,从已经光秃的树木背后,扯出了一个小马扎坐下去,耐心的等候着。
推开门,一股升腾的热气迎面扑来,其中还带了些硫磺刺鼻的味道。
温泉?
“大军回程时路过这里,听说这一带有一处泉眼,所以就买下来建了这么个地方。”颜曦在昏暗的灯光中浅笑,把厚重的披风都留在门口的衣挂上,一路引着桃小薇穿过空旷的外室,来到一处巨大的池子旁。
这边的味道更加刺鼻,颜曦把女孩的手摊入水中,立即听到她舒服的惊叹声。
在这样严寒的冬日,有一池热水摆在面前的确是不小的诱惑。
只不过,难倒要她和颜曦一同泡在这个池子里?热气将桃小薇的脸蒸的通红,她挣开了颜曦的手,正色道,“坏蛋,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像过去似的,无所顾忌。”
然后呢?他无声的询问。
“我们不能一起来泡温泉!”她鼓足勇气,觉得自己的身体几乎要燃烧了,这么害羞的话怎么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呢,颜曦明明比她大那么多,难倒就想不通这么简单的道理,非要她把话调明,才要“恍然大悟”?
他若无其事的拍拍她的头,手指着墙壁上一处并不显眼的窄门,轻轻道,“薇薇,那边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放心,我不会游过去偷看你。”
原来,温泉也是分开来的,利用拐角处的巨大石堆,掩上草帘,将偌大的水面一分为二。两人可以顺畅的交谈,又彼此看不见,根本就不是桃小薇先前脑中想的,无所顾忌坦诚相对的一同沐浴在泉水之中。
却是她想的多了。
可是如果颜曦提前说清楚,她又怎么会多想?
这一整天之中,她有多少次胡思乱想把自己窘的面部充血,桃小薇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觉得现在难堪的恨不得一头扎进泉水中,连泡泡都憋住不冒出来。
浸泡在浑浊的泉水,毛孔被热气蒸腾急速放大,这温度足以把人身上锐利的棱角都浸泡酸软。桃小薇赖趴趴的斜倚在岸边的台阶上,脖子下都完全沐浴在水中,初时的不适很快便消失,一**的倦怠侵袭着她的感官。
“薇薇,不要睡,这里气温比较高,睡着的话也许会脱水的。”虽然隔着石块和草帘,颜曦却仿佛能看到她的表情一般,响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桃小薇下意识的一激灵,瞌睡虫被他冰冷的音调赶跑。
“我没睡。”她咕哝一声。“坏蛋,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嗯!”
“来到燕国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姐姐的消息,你知道吗?”
颜曦并没有回答。
“坏蛋,我真的好想我两个姐姐,你知道吗,在齐国的时候,她们是宫里待我最好的人,常常带着我玩,还教我认字。”
仍旧轻悄悄一片,草帘后,颜曦仿佛睡着了。
“颜曦,求你了,我只是想见见她们,毕竟,她们是我唯一的亲人。”
“她们现在是皇上的玉贵人和雪贵人,生活无忧。”只不过,独宠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他那个以采遍天下鲜花为己任的父皇就又被他国进献的舞姬夺去了注意力,没有子嗣的女人在宫中过的艰难,再加上她们的身份,并没有强大的后台给予支撑,所以,即便是没有被打入冷宫,境遇却也相差无几。
这些当然不能与桃小薇说,无力改变的事实,不如维持现状,他不愿意她沾到任何一点与宫廷有关的东西。
可是,她用这样柔软的语调低声恳求着他,“爷,姐姐们过的真的很好吗?如果下次您进宫看到了她们,可不可以帮我跟她们说,薇薇好想念她们,一点都没忘了两位姐姐。”
心里莫名烦躁起来,颜曦一把扯下覆盖在额头的热毛巾,寒若冷夜的眸子闪过一丝隐晦,他恨不得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健忘的忽略桃小薇的存在,尤其是宫中那两位不得宠的娘娘,更是列为拒绝来往户的头两位。
“你不答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桃小薇赖皮的把耳朵捂上,用力大声喊,“甭想拒绝,我已经把耳朵堵上,什么都听不见了。”
“薇薇,雪贵人和玉贵人住在深宫之内,平素根本没机会遇到她们的。”这倒是大实话,后宫三千,个个只属于同一个男人,除了皇帝外,就只有被咔嚓了的男人才能进去服侍,即使他是皇帝的孩子,也不可以随便进出。
“我听不到,我听不到,反正你已经答应了,我听不到。”温泉的另一头,某人继续耍赖。
颜曦无奈了叹了口气,“如果能遇到,我尽量帮你转达。”
又一声欢呼,桃小薇这次倒是听的一清二楚。
当夜,便留在别院住下。
令桃小薇惊喜的是,别院的客房居然布置的与王府绣楼内的卧房一模一样,在惯用的位置,摆放着每晚入睡前,她喜欢翻几页的书籍。她不知道颜曦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做到的,不过,光是凭这份心意,她已经有些感动。
颜曦的房间就在隔壁,忽明忽暗的烛火昭示着他并没有立即入睡。趴在床上,呆呆的望着黑暗中那一点点光亮,是属于颜曦的温暖。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以后再也不是她一个人了。
朝堂之上,压低音量嗡嗡嗡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皇帝陛下的车架还在路上,今日是七殿下颜曦上朝受赏的日子,继攻占齐国后另一不世之功,与燕国一样强大的魏国,就被这位有“杀神”之称的果亲王率几万人马一路打到的京城,短短五年,一方霸主灰飞烟灭。
如今,燕国上下,哪个敢小看这位大名鼎鼎的七殿下,他俊美的容貌、冷冽狠辣的手段、过去每一件辉煌的战功和在皇家不可获取的地位,都显示出颜曦的超然。
太子阵营,几位一贯支持的重臣并未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不过在半空交换的目光却掩不住他们之间的暗潮。
而三殿下颜朔站在角落里,脸色在红河青之间交错,没有人去与他搭讪聊天,他也懒得搭理任何人,只是偶尔瞥向太子的目光,充满了阴毒的怨恨之意。
皇帝是同颜曦一同来的,有眼尖的大臣甚至注意到,从下了龙辇后,皇上便一直要七殿下不离左右,甚至到了朝堂之上,他也特意当着众皇子和大臣的面,挽着颜曦的胳膊来到太子身旁站好,这才大踏步的登山君王的宝座。
这其中所表达的含义,令玩惯了政治的老家伙们皆垂眸深思。
三跪九叩后,自然是预料之中的战胜宣言和战功表彰,林林总总上百名官员各有封赏,反正用的是魏国国库中掠来的财物,燕国的皇帝可丝毫不觉得手软。一时间,原本在朝堂上说不上什么话的武官阵营喜气洋洋,今天就属他们这边封赏最多,即便是没有机会跟随颜曦出征的武将脸色也挂着眉飞色舞。
最令人诧异的是,功劳最大的七皇子颜曦,皇帝陛下只是用一句“封赏改日再议”便带过去,在这种日子里,独独漏下七殿下的赏赐没有提,这预示着两种可能。
要么是对颜曦的军功,皇上还没考虑好,他早就晋级为亲王,头上除了太子之外,在所有皇子之中,可以说地位已是最显赫的,况且,颜曦今年才二十七岁,这么年轻就已经爬到了最顶点,他的封号确实不大好草率的赏赐。
另一种可能是皇上根本就不想赏赐,不过颜曦这次的战功实在太大,所以只好先这么拖着,等到朝堂上下崇拜英雄的热度消散一些,再酌情给些封赏,也就打发过去。
反正人人都知道,七殿下颜曦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他每次领军出征,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发人把帅印送到兵部,交回到皇帝手中,第二个动作,肯定是把虏获的珠宝钱财和绝色美人一股脑的送到国库,仿佛那是烫手的垃圾,恨不得立即抛的远远。
不恋权亦不恋钱,他又怎么会在意皇上是不是给他公平的封赏,即使陛下赏赐的再多,能有他从齐国和魏国带回来的多吗?
但是,虽然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皇上若真的没有半点表示,武官们的脸上还是变了颜色。
在军队之中,颜曦的声望之高,已经到达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他的敌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哆嗦,所以为他取了个绰号叫做“杀神”,意味着这位爷出现的地方,必将会带来染红大地的鲜血和无边的杀戮。
燕国的士兵们则更喜欢称呼颜曦为“战神”,他是所向披靡的象征。
如今,皇帝居然如此不恭怠慢了颜曦,可以想象这些武官心中的恼火,就仿佛是自己受到了委屈,先前得到赏赐的喜悦全被这股怨气冲淡了。
颜曦仍旧一副冷淡的模样,似乎任何人的情绪都与他无关,超然的站在朝廷之外,作壁上的旁观者。
仿佛嗅到了越来越浓重的火药味,皇帝大手一挥,“朕与几位皇儿还有话说,今儿就到这吧,有事明日再议。”
于是,大大小小十几个皇子又不得不转战御书房,聆听他们共同的爹的教诲或者是训斥。谁知到了御书房,皇帝四捋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子,又将朝堂上讲过的嘉奖之词重复一遍,鼓励众皇子定要向他们的七哥(七弟)学习,没什么新鲜的词,屁股还没坐热又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太子和已经有些不耐烦的颜曦。
“老大,正好你也在,咱们父子三个都不是外人,一起研究研究,怎么给你七弟定个封赏,既让满朝文武觉得妥帖又合适,又让你七弟心里不觉得委屈。”一出口,便是这样一番言辞。就连太子都忍不住转过头,对着墙上的字画狂翻白眼。
这不是杀鸡问客嘛,该赏就赏,把当事人叫到眼前,然后用“慈爱”的表情问人家想要点什么封赏,皇帝这么做也太没诚意了些。
只是被点到名的太子又不敢不回答,他一心想把颜曦拉拢到自己身边,在这个时候就更不可能当着颜曦的面拆台,双眼一转,慢悠悠的和皇上打起了太极拳,“父皇,七弟此次功勋卓著,相信父皇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儿子和七弟一样期盼着,您就不要再这样吊着儿子们的胃口了。”
皇帝继续捻着下巴上几根长的最长的胡须,装模作样的沉思片刻后,既像对太子又像对颜曦说道,“不如升果亲王为睿亲王,再把东郊的庄子赐给他,如果还是觉得单薄,就索性选一个正妃二个侧妃四个侍妾给你七弟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如何?”
这最后一句话才是今日谈话的真正目的,皇帝不敢去看颜曦的双眼,一味的与太子对视着,面部笑容僵硬明显是硬挤出来的。
御书房的温度瞬间降低到冰点,尽避四五个火炉在不同的角落里熊熊燃烧,仍旧仿佛没有作用。两道带刺的冷光射向皇帝,扎的他皮肤都刺痛起来,这个不孝子,哪有看自己的父皇还用这样杀气腾腾的目光,若是其他的儿子敢这样,他早就大手一挥拉出去先拍三十廷杖了。不过看在颜曦是他最钟爱的孩子的份上,他就假装没有注意到老七那以下犯上的眼神好了。
被迫与父亲玩对视游戏的太子心中也在暗暗叫苦,聪明如他,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内猜出了皇帝留下他的用意,感情是怕一个人应付不了颜曦的怒火,拿他分散火力的。
皇帝的眼神分明是三分威胁七分警告,威逼利用他配合着将这出逼婚的戏唱下去,仿佛嫌他遭到的“冷眼”还不够多,皇上慢悠悠微笑道,“太子啊,去年你也娶了太子妃了,自然明白一个当家主事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眼瞅着你七弟过了年就二十八岁了,这么久以来一直为国家马不停蹄,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一边是顶头上司兼父皇,另一边是太子一直梦想的最佳拍档七皇子颜曦,可怜的太子被夹在当中,帮谁都不是,既怕得罪了父皇,又怕惹火了颜曦,更加疏远他们之间的距离。
冷汗,像泉水似的,一层一层的冒出额头,被颜曦的寒气冻结成冰柱后落在地面摔个粉碎。
皇帝用鼻音重重的哼了一声,他这是在催促着太子,抓紧把话茬接过去,以大哥的身份好好开导开导他那别扭的弟弟。
太子泪光闪动,心说您是皇帝您是爹,您都管不了他叫我来管,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可是他又不得不顾念着皇帝的威严,唯唯诺诺的接口道,“父皇说的是,七弟。七弟他确实已经到了成婚的年龄。”
一记甩着冰碴子的眼神飙向太子,他哆嗦了下,“不过婚姻大事,总要寻到门当户对的女孩,七弟觉得满意了,自然感念父王的一番苦心。”
皇帝不以为然,“七个女人一同进门,朕就不相信没有老七钟意的姑娘。”
“父皇英明!”除了歌功颂德,他还敢插什么话呢。
显然,对于太子的退缩,皇帝并不满意,正琢磨着怎么再给他点压力,让他放弃两头讨好的想法坚定的站在他身后,却不小心瞄到了颜曦恐怖的大黑脸和狰狞邪佞的表情。
皇帝很没出息的也被吓了一哆嗦。
“父皇,您这是在与太子殿下研究儿臣的赏赐吗?”异常平静的声音搭配这幅尊容,颜曦仿佛来自地狱的索魂使者,光是气势已经令人胆寒。
“皇儿,你军功卓著,如果不满意这样的安排,可以和父皇提。”咽了口吐沫,死撑着慈父和蔼的表情,皇帝的眼神一直落在颜曦优雅的高鼻梁上,这样可以减缓他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朕也清楚,七个女人是稍微少了些,若不然再加三个,凑个十全十美,等到了明年,朕没准就又多了十个白胖的皇孙。”
太子额头暴起明显的青筋,父皇这哪是在商量,他这是火上浇油,还嫌老七的火气不够大呀。
“那就多谢父皇了。”
嘎?这就完了?没有暴怒,没有奋力的抵抗,更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
颜曦的表情看起来高深莫测的,唇角微微上挑,看起来鬼魅又邪恶。
不对劲啊,这完全不符合他家老七的性格。
这次就连皇帝也警觉起来。
“皇儿,父皇绝对尊重你的意见,不妨将想法说出来,你大哥也在,咱们讨论一下,最后确定个嘉奖方案出来。”
颜曦昂着头,皇帝与太子都可以清晰的看清他脸上的冷冽,“儿臣哪敢贪功,父皇赏赐什么,老七就接受什么,挑三拣四的事,不敢做。”
“你放心,这十个女子,父皇会令皇后亲自操办,从五品以上的王公大臣家的女子中精心挑选,保证个个都让皇儿觉得满意。”
皇帝说的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已经看出端倪的太子只好悄悄转过头去,两指大力揉捏眉心处。完了,老七的头发都要烧着了,父皇还在那里说个不停,一会等他消磨掉那点可怜的耐心,到时候父子大战,他这个夹心馅饼又要两头受气了。
很没骨气的,太子开始琢磨借口妄图逃离,御书房内太危险了,脚底抹油才是上策,只是要怎样才能做到不动声色呢?
“没关系,什么样的女子儿臣都会觉得满意,反正也活不了几天,儿臣这点耐心还是有的。”颜曦若无其事用淡定表达他骨子里天生的残忍,一下子把皇帝的兴高采烈全呛了回去。
怒目望着颜曦刚毅的侧脸,皇帝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怪胎,不晓得君臣之道,不明白敬老尊贤,难倒他真的仗着立下的军功就敢公然与皇帝对抗吗?
比起皇帝的吹胡子瞪眼,颜曦反而缓和了情绪,他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吹去漂在水面的浮沫,抿了一小口。
太子也在场,如果先服软,那么以后他威信何在,皇帝啪的一声,砸向龙案,“老七,注意你自己的身份,朕不仅仅是你的父亲,更是你的父皇。”
那厢,颜曦危险的眯着双眸,眉头在额心处打了个死结,“父皇,五年前,也是在这间御书房,儿臣就已经表明过态度,相信凭父王的智慧,定然清晰的记得当日所说的每一个字。”他仿佛十分疲惫,闭上眸子,声音却异常坚定道,“您是皇帝,儿臣的确不能阻止您将那些女人强插到亲王府来,可是,儿臣也着实不愿意做父皇手中的傀儡,答应您的要求与那些女人大婚,是儿子对父亲的遵从孝敬,而一旦完成这个仪式,儿臣怎么处置那些让自己感到碍眼的新娘子,也请父皇不要干涉。”
“老七,只是让你娶妻生子而已,都二十七了,你还抵触个什么劲?”皇帝猛然一拍额头,满面沮丧,“为什么你就不能和朕其他的儿子一样,安分守己的做你的皇子?就喜欢和朕唱反调,你真认为一次又一次的违逆,朕会永远容忍你的无理取闹吗?”
颜曦又恢复了一派漠然神色,“儿臣不喜欢府里出现看不顺眼的阿猫阿狗,如果父皇强要以赏功之名送来,就麻烦您再辛苦些,一并帮着准备好后事。”
随着他缓慢的语气,一张一合间偶尔露出的白牙闪着冷幽幽的寒光,太子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猛的用力又松开。
好可怕的气势。
那是在战场上,屠戮千军的杀气,飘散着血腥的气味,浓郁到无法融化在风中。
这样的颜曦,还是太子第一次所见,兄弟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是一整片尸骸堆积的战场,那是太子一生不曾有过的经历,而与生俱来的热血,令他无比期望有一天可以像颜曦那样挥军征讨,所向披靡。
御书房内一片沉默。
良久,皇帝低喃,“这件事暂时搁置这儿,以后再议吧。”
话都被顶到了绝路,再议下去,难倒真的要商议为那十个姑娘准备十口什么样的棺材?皇帝皱皱眉,他家老七明明长的高大威猛,一表人才,为何对女人却半点兴趣都没有?难倒是有什么隐疾?他该不该派去几个御医,找个什么借口为他诊治一下呢?
颜曦恨恨的咬了咬牙,“父皇,儿臣正常的很,您不要胡思乱想。”
额,一眼被看穿,皇帝的脸上也不禁现出几分尴尬神色,“你们退下吧,朕还有事要忙。”
脸上实在是挂不住了,皇帝绷紧了脸,挥手上两个儿子离开,他需要时间恢复挫折的情绪,并且还得再寻个合适的法子,把颜曦的婚事定下来。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对抗,他必须得让颜曦明白,他才是他的父皇,婚姻大事,自然父母说了算,即便颜曦取得天大的功劳,这点必须要遵从。
颜曦和太子并肩退出御书房。
“七弟,父皇只是担心你,在这么多兄弟之中,你在父王心中的地位最重,所以今天的事,你别太放在心上。”
颜曦半天没吭声,走到宫门前时,他突然坚定道,“这件事,我寸步不让。”
“可是,你认为父皇会轻易的放弃这件事吗?”说这话,已经是逾越了,若不是一心想与颜曦处好关系们无论如何太子是不会这般放肆的背后评论皇帝。
“一无所求,何惧之有。”潇洒的八个字,是真正将俗物抛在脑后的心境才体悟的出。
颜曦伶俐的跃上马背,一带缰绳驰骋而去,身边也不过带着一个贴身侍卫,与其他皇子大肆铺张的出行排场截然不同。
太子喃喃的念着颜曦留下的八字真言,这才恍然明白,为何这么多年来,皇帝对颜曦的宠信几乎可以用纵容来形容。一个如此气魄的男人却根本不留恋权势富贵,甚至把身后别人渴慕一生的成就当成无谓的垃圾,若想留住他的心,进而让他为己效力,除了纵容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就连皇帝手中,也没有能打动颜曦的东西,他一无所求,如果还强迫他接受不情愿的东西,那么他一定会无所畏惧的飘然而走。
天地之大,只有他选择停留,却无处可以将他羁绊。
这性格,似乎与二皇子颜融有几分相似,只不过颜融寄情于山水,总算还有能吸引他注意力的景色,而颜曦,是真的独立存在于世,只为自己而活。
他回京后交回兵符帅印,把金银财富送到国库,也是因为嫌弃这些东西是困扰他的累赘吧。出征,是为了杀戮的兴趣,当他得到满足,便如同舍弃一件玩具般简单。
太子喃喃道,“老七,难倒家国亲人,从来都不曾在你心中留下半点分量,你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父皇的脸面,也非恼怒魏国的挑衅,只是当成了一场好玩的游戏而已。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随手拿了段燃香,填进香炉内,轻轻挑弄着里边尚未燃起的茉莉花香。终于袅袅的香气缓缓弥漫,极为清淡,即使是香炉左右也不显得浓烈刺鼻。
桃小薇走回到书架旁,拿起读了一半的《山水志》,回到软榻前。
绣楼外嘈杂热闹,听说是皇上令太子手持圣旨,亲自到果亲王府宣读,以表彰这五年来立下的汗马功劳。这样的场合桃小薇一般是不会参加的,自从很小的时候,管家安排她去迎接了一次太子,结果被颜曦狠狠赏了家法后,老人就学乖了,桃小薇也难得的清净,不必出去跟着跪来跪去。
千霜奔跑在两个院子之中,源源不断的将前院的消息传回来。
颜曦这次攻下魏国,直捣黄龙,得到的赏赐自然丰厚无比,最重要的是,果亲王府的匾额又被摘下来了,换成了睿亲王府,据说这已经是亲王级别最高的等级,再往上就只有太子比他大了。
心情不错的桃小薇轻笑了声,几乎是喃喃自语道,“少年亲王,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但愿坏蛋不要再攻下别的国家,不然到时候皇上赏无可赏,又不能废了太子立他为储君,就只好赐他一杯毒酒,免得老皇帝过世后,坏蛋威望太高,新皇帝压制不住。”
这么早就爬到了顶点,用十年的时间走完一个普通皇子一生的追求,到底是幸运还是未知的灾难,现在不可知。
千霜惊讶的瞪圆眼睛,听不大懂桃小薇的话,她经常在念书的时候发出一连串的感慨,小丫鬟也习以为常,“小姐,这话咱们在绣楼内说说便好,可千万别和旁人提起了,不然,人多口杂,说不定会传出什么不堪入耳的流言。”
“千霜,王爷今天看起来高兴吗?”
“婢子看不出,不过应该是高兴的吧,这么大的荣耀,这么多的赏赐,连下人们都在欢天喜地的张灯结彩呢。”
照这样推断,颜曦是当事人,自然要比别人更加开怀些。
只是习惯了他冷冷的表情,看不透他真正的情绪。
忽然来了兴致,桃小薇把书丢在一旁,“千霜,去帮我找一件衣服。”
“小姐,您要出去?”
“恩,去前院看看热闹。”忽然很好奇颜曦真正的情绪,想知道他是否与别人一样,意识不到今日荣光后潜藏的危险。
“可是。”
“放心,只是远远的看一会,我不靠近。”明白千霜的顾忌,桃小薇也没打算挤到人群里凑热闹的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千霜这才放心下来,取了一件月白色长裙服侍桃小薇换上,又将狐皮长裘裹紧她玲珑的身子,“小姐,从内院的门儿出去,转角的高台那边有个适合远眺的位置,站在那儿大概能看得清又不必靠近。”
宣旨是宫内太监的差事,太子一同前来,是为了表现皇上对颜曦的重视。
储君亲至,接待的规格也一下提到最高,管家早三天前便开始准备,一丝不苟的让接待的仆人排演,生怕当日出现一丁点失礼的状况。
圣旨用一贯晦涩的文笔大篇幅称赞颜曦之功,天花乱坠的美好词汇都套在了他身上,皇上甚至考虑到这个儿子的耐心,一开始就让他站着接旨。最后赏赐的礼单足足念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宣读完毕,太监掏出手绢拭去额头的虚汗,微笑着来到颜曦和太子跟前,用尖细的嗓音道,“两位殿下,由于赏赐太多,都用车马装着不方便拆卸,不如杂家命人直接送到睿王府的库房内查点清楚,等洒家亲自监督完成后,再回皇上那儿复命。”
说罢双手奉上圣旨,递到颜曦面前。
太子面含微笑,正要对颜曦表示祝贺,忽然眼神飘忽到远处,房舍之间余下的高台空地,一个宛若天人般的少女,披着雪白的狐毛长裘,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她的眼神与他撞个正着,轻灵的目光仿佛一道利剑直接刺中了他的心,就连方才想说的话都忘记了。
暮然回首,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却在雪中央。
她是谁?
绝美的脸和恍惚的气质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人间,清风无形似是虽然都会将她卷到天上去,返回到她居住的净土,再也不会出现。
他慌张的望着她,想冲去过,拽住她的衣裙,不让她离开。
“太子殿下,那么洒家这就去了?”老太监脸笑的都僵硬了,这句话他已经连说了三次,可是太子却不知道怎么总是不答话。
他只有尴尬的傻站着,也不敢自顾自的去了,一遍遍有些白痴似的重复。
不知道是谁的脚轻轻踢了太子的脚根一下,他这才从刚才的情景中苏醒过来,“你自去吧。”
终于得到了回应,老太监激动地连连道别,随管家去库房办理交接了。
颜曦自然注意到了太子的不对劲,只不过当他顺着目光望过去时,只看见千霜穿着厚重,稍显臃肿的背影,实在称不上靓丽的风景。
心不在焉的与颜曦说了几句答非所问的废话,太子忍不住一再去刚才的位置寻找那抹熟悉而又陌生的窈窕身姿,除了一片空旷的雪白外,哪里还有方才震慑的他回不过神的绝色。
她走了?
还是,那只是长久的存在他梦境中的幻影,今天不知怎的跑了出来,现出身形勾起他的四年后又返回到记忆深处。
不然,怎么解释那股莫名的熟悉,仿佛真的在多年以前,就与她相见,或许是前世,或许是更加遥远的过去。
“七弟,我还有事,便不打扰了。”他抱拳告辞,已经没了应酬的心思。
颜曦点点头。
太子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顿住,缓缓的扭过头,从新扫视一遍睿王府内一干大小,“七弟,这便是你王府内所有的人吗?”
按照礼仪,圣旨临门,储君亲至,睿王府内一干大小需夹道欢迎,就连平素里做粗活的奴仆也要跪在队伍最末。
况且,刚刚看到那神仙一样的人儿,怎么都瞧不出奴仆的气质。
难倒真的是他眼花了?
桃小薇发狂似的往回跑,在颜曦居住的内院也不曾停留,沿着小路穿过与绣楼相连的暗门,返回到温暖如春的卧房中。
失魂落魄的解开狐裘,双手抱着来到床前,擂鼓般喧嚣的心跳仍未平复下来。
“小姐小姐,您跑那么快干什么?怎么了嘛。”千霜追到了卧室,洽着腰大喘粗气。
方才看的好好的,不知怎的,桃小薇忽然一言不发拔腿就往回跑,轻盈的身子像只敏捷的白狐,一眨眼便消失在千霜眼前。
“没事,我没事。”结果千霜递过来偏热的温水,大口灌下一杯。
她只是被吓到了,那个人的脸,无比的熟悉,分明就是夜夜梦到的神秘男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
那件服饰,明黄色,那是属于皇家的颜色,除了皇上和得到允许的太子外,没人敢穿的色彩。
千霜说今日是太子一道来宣旨的,那么刚才与她对望的人,一定就是太子殿下,坏蛋的大哥。
怎么会是他呢?他们明明没有见过,为什么她总是梦到他,今天猝不及防的见到了梦中的真人,吓得她魂都要掉了。
千霜担忧的望着桃小薇罕见的露出失魂落魄模样,“小姐,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千霜这就出去让管家把御医请过来。”
她脸色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真仿佛是大病的前兆。拉住千霜的手指冷的血液都凝固了,“千霜,你不要大喊大叫,真的,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千霜非常后悔刚才为什么莽撞的答应陪小姐去前院看热闹,带着哭音道,“小姐你的脸那么红,手指却这么冰,肯定是被风吹到了,还是把御医请来看看,您身子骨本来就不大好,要小心啊。”
最重要的是,万一让七殿下知道是她把小姐带了出去,肯定是要挨板子的,甚至被赶出府也不奇怪。
怕什么来什么,千霜脑中刚闪过颜曦那张三伏天能立即把热水冻成冰块的眼神,就听见姐姐千彤在绣楼外向七殿下恭敬的请安。
桃小薇把狐裘塞到千霜手中,指指外间的衣柜。她则若无其事的回到软椅边,静静的躺下,把未看完的书盖在脸上,仿佛午睡的样子。
颜曦的轻轻的脚步声来到她附近,一只大手揭开那本用来当面具挡在脸上的书。下一刻,桃小薇忽然感觉到身子悬空被抱起,她下意识的想伸出手臂搂住颜曦的胳膊以便让身体保持平衡,却想起来自己正在装睡,只好尽量的放软身体,任颜曦将她抱到床边轻轻放下,拉开被子将她消瘦的身子裹住。
他并没有立即离开,桃小薇感觉到两道清冷的目光长久的落在她脸色,颜曦在想什么?难倒被他发现今天偷偷溜出去吗?还是他根本就已经瞧出她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在装睡。
他不离开,她便只有继续维持这样的姿势,不远处的火炉熊熊燃烧着,温暖很快便唤来了真的睡意,桃小薇神智涣散的翻了个身,小脸半埋在枕头边,沉沉的睡过去。
梦里的男人不是太子,颜曦冷淡的表情仿佛无处不在,桃小薇望见小时候的自己,在齐国城破之时凶狠的咬住颜曦的手背,血一滴一滴的从她唇角淌出来,那是颜曦身上的伤口。
一转眼,颜曦的脸又变成了太子的,相似的五官,太子给人的气质是温和儒雅,如果说颜曦是万年不化的冰山,那么太子就是一抹温泉,永远保持合宜的温度,站在他身边非但没有局促之感,反而如沐春风。
他向桃小薇伸出手,是邀请的姿势,那样深邃的眼神令她忍不住垂下头,脸颊发烧,却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他手中。冰冷的感觉令桃小薇一激灵,太子的手为什么这么冰?她诧异的抬起头,却望见颜曦愤怒的冰眸燃着冷焰。
一激灵,桃小薇转醒过来,手臂被自己的头枕着发麻,拧一下都没什么感觉。
天色已擦黑,颜曦早就不在了,她皱着眉,轻揉半边肩膀,舒活血液,等恢复了知觉,才爬下床,来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润喉。
一道视线落在她的后背上,几乎是立即的,桃小薇凭直觉发现,那黝黑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人。
闪身躲到桌子另一边,她死死的攥着杯身,“谁在那里?”
颜曦特有的低沉却悦耳的嗓子,几分惺忪沙哑,“薇薇是我,下午在你房里看书,没想到睡着了。”
她松了一口气,顺手擦亮蜡烛,捧过去,果然是颜曦半躺在她的软椅上,凌乱的发丝不似往日般倨傲的直立着,这个模样的颜曦,少了很多的压迫感。
“怎么睡在这儿?天气凉了,如果不盖着点被子会着凉的。”把蜡烛放到颜曦身旁,桃小薇又返回去倒了杯热茶,端给颜曦。
“晚上睡不太好。”事实上,他的神经还如在战场上时一样紧绷,每有风吹草动立即便会惊醒,然后便再也睡不踏实。这是常年征战留下的后遗症,除了缓缓的恢复外别无他法。没想到今天下去在小女娃的房间内看了一会书,居然自然的便睡过去,如果不是桃小薇倒水的声音惊醒了他,恐怕他短时间内也不会醒过来。
这房间内有让他能够安心下来的东西,也许是这一整面墙壁的书籍,也许是空气中飘散的淡淡茉莉花香,也许是那熊熊炉火所散发出来的温暖催生人的倦意,也许,是因为不远处在床上酣睡的女孩给了他类似于家庭的安全感,让他忘记了在战火中培养的警觉,轻松的放下一切,任自己陷入深眠。
桃小薇身上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可以带给他特别的感觉。
她比他真正的亲人还像是家人。
可惜,她长大了,再也不会像从前似的,委屈的撅着嘴,抱着她的小枕头,用软软的声调恳求他,“坏蛋,我一个人睡会害怕,会想家,你能不能陪着我?”
肉嘟嘟的小女孩和身旁这个垂手站立的少女的形象,渐渐合二为一。
容貌会变,声音会变,可是她所带给他的东西,至始至终都没有变。
“要传膳吗?”
赖在软椅上的颜曦动也不想动,仿佛这一睡,把积攒了多年的疲倦都勾了出来,眼皮沉重的阖上,“薇薇,你自己先吃,让我再睡一会。”
冰凉的小手覆盖上他的额头,“是不是着凉了?我让千霜熬些姜汤来,驱驱寒气。”
“只是想睡。”他舒展开眉头,丢下这么一句,竟真的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桃小薇轻轻的推了他几下,想唤醒他回房去睡,这一次颜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她越碰他,他反而睡的更加沉重,呼吸渐渐均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俊脸上惯有的冷漠都渐渐消褪了。
柜子里的棉被放了一整个冬天,带了股发霉的味道。桃小薇只好把床铺上自己的棉被抱过来,帮颜曦盖好。
千霜推门走进来,托盘里端着晚上的食物,刚要唤桃小薇吃饭,却不下心瞄到只露出半颗头,鼻孔以下都被桃小薇裹得严严实实的七殿下,差点惊恐的把手中的食盒一股脑的扔出去。
“殿殿殿殿”
“嘘!”桃小薇把手指放在唇边做出禁声的手势,压低嗓音道,“去厨房取生姜红糖,再拿些猪的腿骨过来。”
“小姐,您又想做药膳啊?”
点点头,桃小薇担心的望着颜曦罕见的疲惫,“做点补气驱寒的食物,等王爷醒了吃,快去吧,进出门的时候小心些。”
“坏蛋,醒醒,把这汤喝掉。”端着温度适宜的汤,桃小薇蹲在颜曦身边,费了好大劲,才唤回他一丝神智。
为了能够尽快的重新躺回去睡,颜曦想都不想,接过桃小薇手里的碗,一口气喝下去,像个完成任务的孩子,闷闷道,“喝光了,不要吵,还想睡。”
千霜就站在一旁,看着颜曦这个样子也吓的不行,“小姐,王爷是不是生病了,要婢子叫人去请御医吗?”
秀美紧蹙,桃小薇搭着颜曦的脉搏闭目静听,又把手掌覆盖在他的额头上,缓缓摇头,“不是病了。”
“那他怎么一直醒不过来?”
眼中现出一丝疼惜,桃小薇端着空碗回到桌边,“他好像是太累了。”
累了?千霜不是很明白,王爷这些天在府内并没怎么出去,也没见他操劳,为何忽然累成这幅模样。
“千霜,爷这是积劳过度。”还好未演变到成疾的地步,只需要放松的休息一阵,相信并无大碍。
“小姐,您先用晚饭,婢子这就去找九鼎,让他想办法把殿下抱回内院的床上,好好休息。”这里毕竟是桃小薇的闺房,颜曦虽然贵为王爷,但天色已晚,他留在这儿着实有些不妥。
桃小薇刚想点头,却发现颜曦的手死死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一般。
这人,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算了,就让王爷在这儿休息吧,我就近照顾着,没准一会就睡醒了。”
千霜还是觉得不妥,可是在颜曦和桃小薇面前,毕竟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幸好这绣楼和内院相连,两处皆为王府内的禁地,一般的仆人是不允许进入的,王爷悄悄的留在绣楼内,八成不会被人发现。
颜曦这一睡,便是整整三天。仿佛要把这五年来的衣不解带一次性睡够本,除了每次桃小薇强迫性的逼他张开眼,迷迷糊糊进了少量汤水外,他几乎是一刻不停的在睡着。
到了第三天的早晨,他在平常固定的时辰张开眼,神采奕奕,又恢复了面部制冷的功能。
手中似乎紧紧攥着什么,颜曦低下头,看见的是乌青色的手腕,因为长时间血液流通不畅,那只手微微肿着,触目惊心。手的主人侧身躺在软椅下,就简单的在地面铺了几层棉被,身子蜷缩成虾米状,睡的正熟。
“薇薇,怎么睡在这儿?快醒醒!”皱着眉,轻拍桃小薇的脸蛋,许久,她不耐的用手拂开干扰睡眠的大掌,翻了个身,把整颗头都缩进被子中以躲避他的骚扰。
颜曦坐起,身体无力又酸软,对常年习武的他来说,这样的感觉非常陌生。所有骨头都锈住了,轻轻活动发出嘎巴嘎巴清脆的声音。
千彤像往常一样端着热水走进来,望见颜曦张开的双眼,惊喜的连惧怕都忘记了,“殿下,您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
“殿下,整整三天二夜,我们都以为您病了,可是小姐坚持说您是太累了,只要让您安心的好好休息,一定会醒来的。”
三天两夜,居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为什么不唤醒我?”
千彤露出为难的神色,“爷,能用的法子都试过了,可是。”就是没作用嘛,“您还一直握着小姐的手腕,三天都没松开过,小姐只好就这样在您身边陪着,晚上睡在地上。”
那被攥的青黑色的小手早就缩回到被子下看不清楚,这傻丫头,使劲掰开他的手不就行了,何必非要蹲在他身旁死死坚持着。
这三天她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怪不得疲倦到即使睡在冰冷的地面也照样陷入深眠中。
他蹲下来,连被子带桃小薇一起抱起来到床边放下,掀开当着脸的被角,让她可以顺畅的呼吸,“你们都出去吧。”
千彤和千霜便退了出去,把清净还给两个人。
颜曦的头已经晕乎乎的,这次他知道,是睡多了的缘故,可是,虽然身子酸涩的难受,他却仍不愿意这么快的离开,和衣躺在桃小薇身旁,望着她憔悴的睡容,觉得此刻是这个女孩有生以来最美的时候。
感觉到身边有人,桃小薇的身体自然的压过来,像小时候那样,一脚蹬开被子,藕臂缠住颜曦靠近她的胳膊,小腿更是毫不客气的搭在七殿下的小肮上。
这个动作,十分的不雅,可是也是由这无意识的动作,一下子把颜曦的记忆带回了五年前,每一个夜晚她都是用这样的睡姿缠抱着他直到天亮。
因为成长,她不自觉的疏远了他,懂得男女之仿,在他们的中间重重的划下一道距离,那是她或者他都不会轻易逾越的鸿沟。
可是,她的身体却远比心诚实,而五年的分别,并没有让这具娇躯淡忘依赖他的本能。
颜曦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一道冬日的暖阳直直射入阴冷的心中,战场的血光杀戮渐渐远去,他摊开手臂,腾出空地让桃小薇能够更舒服的睡在他怀中,用被子把两个人的身体都盖住。
就陪她再睡一会吧。
也让他再享受片刻,这难得的静谧的氛围。
宛如焦雷轰顶,桃小薇不禁瞳眸震惊,心神俱颤地窒息了。
怎么会这样,一觉醒来,睁开眼便对上了颜曦清冷的黑眸,她尴尬的缩回已经探入人家衣襟内为非作歹的小手,灿灿的把大半个身子外加小腿缩到床铺里边,还搞不清楚状况。
“坏蛋,你好像野人,这个样子真丑啊。”
三天昏睡,颜曦脸色布满了青灰色的胡茬,俊逸的脸被这番风景装扮的比截路的山贼还要落魄几分。
慢条斯理的坐起来,任桃小薇笑的贼兮兮也不予理会,抓过她的手腕,一股暖流缓缓汇入她的身体内,沿着经脉游走,滑到难看的淤青处帮她活络血气,不一会,皮肤又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恢复成白皙娇嫩的颜色。
比御医还神奇的治疗方法,无痛且迅捷。
“坏蛋,你好厉害哦,这个这个,我要学,你教我好不好?”桃小薇眼睛一亮,翻来覆去看自己刚刚还酸涩胀痛,现在却没有半点不适的手腕。
不理她,慢吞吞的爬下床,外衣套上靴子穿好,颜曦拿后背回答桃小薇没什么诚意的拜师。
抓住他的袖子,杏眼圆瞪,“不教就不让你走。”
颜曦很干脆的又把穿好的外套重新脱下来,当着桃小薇的面玩金蝉脱壳的戏码。喜欢这件衣服?没关系,送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