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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末年。

南京城里的一座高门大院,门栏极高,两个宝蓝色的门档。左右两只貔貅立在书箱上,威武狰狞。只见两扇朱红漆门扇,门上钉着七七四十九个铜钉,倘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右首左三的钉子少了半颗。门进极深,是所谓的三进门。白玉拱门上隶书“白宅”二字,笔力遒健,这还是白家第三十二代长孙白元熹的亲笔,他是嘉庆爷那朝的探花,是当时有名的才子。白家也是从那时兴盛起来的。

这里原是已故恭忠亲王奕䜣在南京的别邸,自老王爷失势后悒悒而终,王府也跟着日见式微了。奕䜣次子载滢年前作主把大宅盘给了白家。

院落深深,穿过几重院子,还步几道走廊,进了一个海棠叶式的门内,旁边一道长长的曲廊,一排直通的红木廊柱,再走过一个月亮门,看得见一个小花园,植着玉兰和芭蕉,绕过花园,这才通到上房。房内的桌椅清一色是乾隆四十三年款的紫檀雕花木,摺扇门窗,一律上了新的朱漆,整齐而肃穆。供桌上摆了三件古玩,一件是冻石屏风,是整块的黄田冻,上面有自然的风景纹理,烟雨朦朦;一件是镶玉石金线古景泰蓝三足鼎,还有一个宋朝的汝窑耸肩美人觚,插着几枝孔雀翎毛,倒也雅致。墙上左右各一条幅,左边是米襄阳的山水泼墨,右侧竟是西晋陆平原的书贴,正对着的墙上还有一张展子虔的《游春图》,都用玻璃罩子罩着,擦拭得一尘不染,光亮直能照出人影来。整个屋子表现出来的氛围,是堂皇之中又不失高雅,富贵之余又不乏天然。一张高的红木桌子,四把椅子上坐了三个人,北侧的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只穿一件粉玉折枝烟罗衫,下穿蜜合色绣金钱桂的薄纱裤,头发盘得整整齐齐,上头缀着几朵茉莉花和一支玳瑁流苏钿儿,显得光润玉颜,华容婀娜。她边上两人也是穿着精致,年纪在三十左右,看得出都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

这当口一名丰润俏丽的女子正袅袅婷婷、一步三摇地走下楼来。她身着玉桃色的绮乔琪纱短衫,高领圈,荷叶边袖子,腰以下是半西式的百褶裙,头上挽了个芭蕉髻,其间插着三两只宝石珠花,左右又零落簪了几个碧水翡翠镙钉,正是柔情绰态,媚于语言。这位是白老太爷的九姨太,比老爷子足足小了四轮,这几年正是得宠的时候。牌桌上的另外三人看到她都立起身来。九姨太未语先笑道:“快请坐下!呦,连沁芳妹妹都来了?妹妹好久没来了,真是稀客!”

说的正是那年轻女子,只见她盈盈浅笑道:“听说老太爷最近身子不好,本该早点来探望的,又怕打扰了老太爷的清修。偏巧昨儿家父得了一只上好的长白山老参,原是江南巡抚进上的……错赏给了家父,他老人家惦记着老太爷,这不今天一早就催着我送来了。没想正赶上您的牌局。”

九姨太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冲着另外两位太太笑道:“瞧这一张嘴——多会说话!难怪老爷子疼你。”言毕却又似笑非笑地打趣她:“照我说,就算不来探病,你也要常来走动走动的好。不然别说我会惦着你,别人也会啊!”

那名叫沁芳的小姐脸上红了红,装着没有听懂的样子不接话。于是四个人坐下来搓麻将。打了一阵子,九姨太手气甚好,不多时就已赢了两把,这会儿正打第三圈,正缺一张八条,另一位太太朝沁芳递了个颜色,她会过意来,故意出错牌,平白塞了一张八条给九姨太。九姨太摞下牌来,眯着眼笑道:“这可便宜我了!”因又对着沁芳笑道:“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难道同那一位吵架了不成?”

王沁芳尚未来得及接话,边上一位太太就笑道:“我听说,白少爷最近同一个姓林的小姐走的很近。妹妹可要多长个心眼儿!”

沁芳啐了一口:“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她似乎恼了,眼角的余光却微微瞟向九姨太。九姨太的眼角斜斜地向上一挑,似嗔视而有情:“哪儿的话!少爷他每日在家里用功念书呢!老爷子说了,明年就是科考,让他收了心好好做学问,这阵子都不准他出门呢!”

王沁芳这才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暗暗忖道,如此说来,传言是真的了。

―――――――――

眼前的少女不过二九的年纪,出落的玉立婷婷,双目顾盼间容色生辉,说不出的一股子灵秀之气。并不施脂粉。一张素颜如菊淡雅,似眉色远黛,秋水空濛。

即便是阅人无数如白老太爷,也忍不住在心底暗赞了一声。

林宛音好几日没见到白舜华的面,这日在街上又突然被人带到了白家,心里也猜了个大概。白家的老太爷是传奇中的人物,如今虽然老了,余威犹在,饱含沧桑的老眼仍是电石火花一样地把人看了个通透。在这样咄咄逼人的注视下,饶是她再坦然自若,也不免有些局促起来。老太爷要说些什么,那是用脚趾头也想的出来的。

果然老太爷打量了她一阵,就四平八稳地开了口,带着他这样身份的人特有的官腔:“林小姐,听说令尊是唱戏的?”

她不卑不亢地微笑:“是。”

“嗯,”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白老太爷又缓缓道:“日前令尊受了伤——可好些没有?”

林宛音霎时一怔,从心底冒上寒气来。她父亲被一帮砸台闹场的无赖所伤,还以为是对头戏班使的阴招,原来却是…… “原来是您。” 她的脸色也愈见冷凝起来:“没想到当年叱咤金銮殿,连老佛爷都敢得罪的白老爷,如今也做起下九流的事情来。”她在心中微微冷笑,白老太爷看不起她父亲是个戏子,殊不知她只是一名弃婴,连父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若非林玉琛,也就是她的养父收留了她,还遍请名师悉心教诲,甚至因为怕她受委屈,至今不曾娶妻……所以,她绝不能容忍任何人轻侮她的父亲。

白老太爷也不气恼,饶有兴味地瞅了她一眼:“哦?林姑娘知道老朽的事情?”

林宛音早已看出老人的强硬态度,今日这鸿门会,只怕难有好结果。索性破釜沉舟,几乎是冷哼了一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好好好!”白老太爷不怒反笑,“很久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了……好,好。”他连说了几个好,这才肃容道,“林姑娘,你和我孙儿的婚事,我是不会同意的。两年前他就订了亲——我们白家不能食言。”

林宛音只是掩着眼不语,她知道老太爷还有下文。果然听得他又说道:

“还有林姑娘那位赌债缠身的叔父,时常上门纠缠索钱,可有此事?”

她家的二叔,就是天下一等一的泼皮无赖,和他哥哥简直有云泥之别。林宛音不由得蹙起眉头——他提二叔作甚?

“你叔父昨儿又欠了几十两银子,自作主张把你许配给宁家二公子了,这你还不知道吧?如今你父亲抱恙在床,只怕也难为你出头。”白老太爷还是不疾不许的语调,仿佛是吃准了她最终还是会妥协。

林宛音气得浑身发颤。这是一个圈套,一定是的!不然事情不会那么巧。

“还有你那位亲梅竹马的朋友,家里开个铺子也不容易……”

一种无力的悲哀感涌上心头。她极力去忽略心中的钝痛,再开口已是平静如初:“不必再说了,我明白您老的意思——但是我要一个理由,一个真相!”这一切的背后一定另有隐情,否则区区一个自己,也不值得这位老太爷这样大费周章。

白老太爷瞅了她一眼,脸上的褶皱仿佛更深了。这姑娘的敏锐和魄力让他有一瞬间的讶异,也难怪,她到底是那个人的女儿——“你是戊子年寅时出生,左脚脚底有一颗红痣,襁褓里有一块长命锁,上面刻着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接着说出了她的命盘,“我说的对也不对?”

“不可能!”林宛音震惊不已,“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这是自她进了这道门后第一次露出惊惶的表情。之前的她,冷静果决得不像是同年纪的人。

“因为当年——就是我派人把你送到了林府。”

林宛音走了。

白老太爷知道他没有看错这个姑娘,事情也会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下去。这会儿他只觉得深深的疲倦,连连咳嗽起来。

管家张进连忙端了汤药过来,适才林姑娘就是他带进来的,他还恰当地暗示了一下少爷如今的处境,好绝了她的退路。

“老爷,”张进跟着老太爷也有三十几年了,算是个说得上话的,“这林姑娘品貌都是上上之选,何不成全了他们?即使不能做正室,娶来做偏房也是可以的。”

白老太爷凌厉的目光射向他:“你哪只眼睛看出人家是愿意做妾的?”

张华躬下腰:“是,奴才糊涂了。”两手还举着托盘,毕恭毕敬的。

白老太爷从鼻子里哼了一记,把药碗往盘子上重重一摔,语气波澜不惊:“说吧,你收了王家多少好处?”

张进诚惶诚恐地立着不敢抬头,冷汗却一直从脖子流进衣服领子里。

“他姓王的虽然在朝为官,可如今这形势……到处都是革命党……联姻固然有不少好处,可是我们白家也未必就希罕了!你跟了我几十年,怎么越活越糊涂了?!”张进一个劲地点头,大气也不敢出。他还记得十几年前家法处置的那个仆人,就是被老太爷活活打死的。最后白老太爷叹了口气,到底人老了,心肠也跟着软了:“罢了罢了,你也是上了岁数的人,难免糊涂些——明儿起,就让你儿子来当差吧。”

张进这才松了口气,却仍是小心翼翼揣问道:“那、孙少爷那里……”

“这孩子父母去的早,又是独苗,平日里太惯着他了,以至于他从来没有一件不顺心的事儿——”白老太爷又咳嗽了几声,唏嘘感慨起来:“这世上的事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是该让他历练的时候了。俗话说,创业容易守业难,这白家的将来可都指望他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尽困在男女私情上头?”

张进连连称是,直到老太爷说完了才婉言暗示道:“可是看孙少爷这样子——会不会当真离家出走去?当年少爷不就是……”

白老太爷的龙头拐杖重重一顿,眼中一闪而现的精光、犹胜拐杖上镶嵌的那鸽蛋大的祖母绿宝石。“若是连这情关都过不了,我还指望着他来继承家业?”我自己的孙子,我还不了解么?他可不是感情用事只会吟风弄月的才子之流。

“更何况——”白老太爷闭目半响,那苍老的脸上竟也飘过一丝惋惜之意,“这林姑娘心思太重,也不是个有福之相。”

―――――――

“我要出去!滚开!”白少爷足足被关了四天四夜,这四天里院子四周都密密麻麻守着人,老太爷请来的护院榆木疙瘩一样,任凭他威逼利诱都软硬不吃。祖父的手段他最了解,直觉告诉他要出事,难免心中的焦躁日盛一日,这会儿已接近爆发的边缘,俊丽明亮的凤眼里满是暴戾之气,偏偏那护卫门神一样杵着就是不动,他一个窝心脚踹过去,对方不敢还手,痛得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其他几个护卫没想到平日里清秀雅逸的少爷也会踢人,只团团围作一圈堵在门口,呈面面相觑状。

“孙少爷!”阿来闻声赶来阻止。阿来和白少爷一块儿长大,名为下人,实为伴读,交情自然不一般。

“您消消气!”他替护卫们说话,“老太爷吩咐过了,谁要是敢放你出去就家法处置,他们也是没有办法……”

白少爷咒骂了一声,砰的一声把门摔在了他脸上。阿来目瞪口呆,少爷也会骂粗口?他傻眼了。之前老太爷怕他通风报信坏了事儿,索性连他也关了起来。这会儿不知怎么了,又把他给放出来了。过了一会儿阿来叹了口气转身要走。谁知门哗的一声又开了,“阿来!既然你出来了,你替我去看一下林小姐,告诉她如果老爷子找她,不管说什么都别答应……”

“孙少爷,”阿来犹豫着还是说了,“老爷子今儿找过林小姐了,她刚走……”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推开——

“站住!你这是去哪儿呢?!”老太爷柱着拐杖出现了。

白舜华硬生生煞住脚步,只恨恨瞪着他爷爷不说话。

“呦,”白老太爷笑起来,“跟爷爷较上劲了。得了,关也关不住你——你去找你的林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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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雪白的瓜子脸微尖,手腕纤细剔透,似不胜柔弱之态,然而面容怡然沉静、目光清澈坚定,看得出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你来了。”她给他一个很明媚的笑容。明媚,而又忧伤。

她穿了第一次偶遇时穿的衣服,月白色的衣袂上衔着一枝小小的野菊,是银色丝线绣成,温柔美丽,他却凭空生出一分不祥的预感来。

这笑容让他害怕:“是不是老爷子威胁你了?你别听他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没有。”她的回答突兀而快,低垂的眼睑掩去眼底的一点冷意,“我不愿意的事,谁也没有办法逼我。”

她抬首,薄唇微抿,“所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的衣袖里还藏着十八年前她生母的亲笔绝命书。

方才白老太爷什么都对她说了。

“……是宫里的鸩酒……老佛爷的意思……如果被发现了……那可是灭门的罪……”

“我答应过老王爷……所以你不能冒险,我也不能……本来我并不想告诉你……”

“这都是天意……”

接下来林宛音说,说他们不适合,齐大非偶,他们不会有好结果的。而且她就要离开南京,和她父亲一道。她不让他打岔,最后她说,早些断了也好,两个人都少些苦楚。

他无法置信地盯住她的眼睛,努力地想证明这是一个谎言。然而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丝呼吸都表现出来一种绝不反悔的倔犟和倨傲。每次她露出这种表情,他就知道,谁也说服不了她了。

他终于下了决心:“我不管老爷子跟你说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管了,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别说这些没志气的话!”她蹙眉不悦,“你有你应负的责任担当,我也有我的。且不说你们白家的祖业,你那经世济民的愿望呢?何况……”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他曾经说过,后者要比前者好……她咬牙——她不能一时心软而连累了他,“何况,坦白说,我不喜欢过苦日子。”今日割舍之痛,总好过将来终日生活在忧虑恐惧之中。更何况,更何况:没有了林妹妹,总还是有宝姐姐的。

他深深看她,眼中是痛彻心扉的惶恐。

她说的很对,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到焚毁一切的地步。

既然不能玉碎,就只有瓦全。

他问她:“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样,对谁都好。”

痛到极点,也只能问一句:“为什么,要如此骄傲?”

这样问,说明他已默认了这一结局。

果然,他最爱的还是自己。也许她也是。两个太过理智的人,也许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

知道今日一别,即是永别。而他,也许还不知道这一点。想到这,她的眼底终于也起了波澜,笼烟罩雾的:“这不是骄傲,是接受现实。”

只是她放弃爱情在先,他接受现实在后。

前事种种,瓢泼而来,像一场濠雨,哗然溅在两人身上:初见时就已怦然心动,待那元宵灯会,月上柳梢人约黄昏;诗社联句,二人合璧语惊四座;春游郊外,牵马花丛两情相悦……桩桩件件,怎能忘?如何忘?何堪忘?一个是阆苑玉树,一个是广寒琼花;一个是琳琅梅雪,一个是凌波芙蕖,一个是温雅蕴藉风神俊秀,一个是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原本是谦谦君子,窈窕淑女;奈何天不遂人愿,他与她,终究是缘份已尽,情深而福薄。蓦然回首,她已在水之湄;即使是他,亦无法溯洄从之。美人如花隔云端,镜花水月一场空。到头来,也只有叹一句奈何。

两年后白老太爷去世,白舜华卖了大宅,搬进了新建的三层小洋楼——也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白公馆。林宛音并没有离开南京,而是躲了起来,从此深居简出过着几乎隐世的日子,至死不曾再见。

公元一九零八年十一月十五日,叶赫那拉•杏贞,即慈禧太后薨逝,谥号“孝钦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配天兴圣显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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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门进越深,表示这户人家官阶越高。王侯家才有三进门,普通官员只有一进。两个门墩的是四品以上大官,四个门墩是五至七品大官。门槛高是内拦财气,外拦小鬼。所谓的门当户对,就是这些个讲究。貔貅下的书箱,是文官的意思。如果是圆鼓,就是武官。

2.只有皇宫才能镶九九八十一个门钉,王侯家是七七四十九个。老太爷为了避嫌,这才命人凿掉了半个。

3.雨霖铃——取“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之意。

4. 慈禧统治中国长达四十七年。光绪死在她前一天,据说是被她毒死的。这个老太婆的事没啥好说的了。如果当年不是咸丰而是六王爷奕䜣当了皇帝,也许中国的近代史会好很多。咸丰就一□□子,除了好色,什么政治才能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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