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急雪乍翻香阁絮(1 / 1)
一剪梅
一夜倾城雪浣纱,香阁飞絮,应是无暇。漫和烟雨作知音,曾许三生,曾诺天涯。
月染相思惹风斜,尘底留恋,何处归家?红笺淡了素娥颜,半世繁华,半世飞花。
顺治十六年,己亥.
十二月,雪片翻飞在傍晚的京城,天地一片茫茫。城里城外,人人将棉衣紧裹,期盼着冬日快些离去。
紫禁城内,忙碌的身影穿梭在这个皇城中,搅乱了冬日的平静。
咸福宫内,宫女、嬷嬷、太监忙碌却依旧有条不紊。咸福宫是德妃娘娘寝宫德妃有身孕八月有余,今日突觉腹痛,却是要临盆了。此刻,床上躺着的,是腹痛难忍的德妃,痛苦的□□着,卧榻前是宫中那位威望颇高的宁太医,宁太医年近四十,在太医院也是德高望重的一位,而此刻的他,额头上也紧张的沁出了汗水。
一名小太监匆匆地向太后宫中去了。咸福宫中依然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启禀太后,德妃娘娘难产,因不足月,怕是。。。怕是。。。”小太监慌慌张张的禀报着,高坐堂上的,正是当今顺治帝的生母,昔日的庄妃,只见她一身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处处生威,一脸威仪。听罢了小太监的回话,此时的太后眉心纠结,却给威仪面容上添了几分慈祥。
太后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绢帕。
“皇上呢?”她终于发话了。
“回太后,皇上在。。。在承乾宫,董鄂娘娘那儿。”回话的是慈宁宫的一名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显然,为这样的问题,太后是不止一次的动怒过。
太后恨恨的叹了口气:“他是连他的骨肉都不顾了么?”。挥手退了那名小太监,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转向咸福宫来的小厮:“要宁太医务必保住德妃娘娘!”。
小太监匆忙的退了下去,急急地又向咸福宫去了。屋外的雪依然不急不慢的飘落,一片一片的,静谧了逝去的黄昏。
夜,袭了上来。太后紧紧地踱着步子,此时的慈宁宫,连空气都要凝固了
“报——!”长长一声报声,打破了这里的安静,也惊到了安然的雪花,起风了,它用力用它的衣衫卷起了那些沉睡着的雪片,重撒一场纷扬。太后心中一紧,望向来人的方向。“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福体安康!”,来者是一个侍卫模样的年轻人,带着一身的雪花也顾不得拂去,便跪倒在堂下:“启禀娘娘,将军府荃夫人临盆,适才诞下一女婴,母女平安。”
“哦?”太后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却不由得将眉又蹙了蹙,低头深思了一会。半晌,才见她终于展平了深蹙的眉头,似计上心来,唤来了那侍卫,耳语了一番。那侍卫跪安告退后,又向纷飞的雪夜里去了。
雪,覆盖了大半个京城,雪夜里只剩了一些匆忙赶路的人们。
将军府,门前的灯笼轻轻的随风摆动着,发出昏黄的光,柔和了风里的雪花,府中上上下下都围绕上了喜庆的氛围。
“夫人,您受累了,休息会儿吧,小姐就让我和崔嬷嬷照看,您就放心吧!”一个粉红衣着的丫头边逗弄着襁褓中的婴孩边向着罗帐内的女子缓缓而道,这女子便是丫头口中的夫人。
“夫人,”那丫头继续说道“要是将军看到定是高兴的不得了呢,将军泉下有知,定会保佑夫人和小姐福寿安康的!”粉衣丫头巧笑着,却没注意到罗帐内的夫人淡淡地叹了口气。
好一位将军夫人,虽然刚刚经历了分娩痛苦,脸颊上还挂着几滴未干汗珠,面色还微微有些泛白,尚显些许的虚弱,但依旧难掩绝代的风华,通身气质自不一般,面若芙蓉,眉似新柳,细长双眼横波娇俏,薄润红唇一笑生风,喜不上眉梢,怒不形粉面,一派泰然自若,乍一见,只觉段非寻常人家女儿。
这一叹气,却让在一旁伺候的绿衫丫头看在了眼里:“红杏,主子面前休得放肆,大喜的日子,怎提些夫人伤心之事?”
红杏被斥,倒也不敢吱声,夫人看了一眼红杏,挥了挥袖,阻止了绿衫丫头的斥责,继而转向红杏:“让我抱抱孩子吧,我还没仔细看看她呢!”
“是,夫人!”绿衫丫头赶紧撩起了罗帐,红杏小心翼翼地将婴孩递与夫人怀中:“夫人您看,小姐长的多招人疼啊,长大了肯定跟夫人一样,是个大美人!”
夫人没有搭话,只是爱怜地看着怀中的婴儿,小家伙似睡着了,一只粉嫩嫩的小手还时不时的想去抓住什么,夫人轻轻地握着孩子的小胳膊,贴向自己的脸庞,蹭了又蹭,这时她发现,孩子左边的胳膊上有着一块指甲大小的暗红色胎记。
这个胎记,好似一轮欲满的银月。
“夫人”,在一旁的红杏又说道:“夫人准备给小姐起个什么名儿啊?”
她这时才将眼光从孩子身上移开,略略思索了一番:“是啊,起个什么名儿好呢,容我好好想想!”接而又将目光转向了红杏:“红杏,你觉得给小姐起什么名儿好?”
“这。。。红杏一个丫头,可拿不了什么主意。不过夫人不是喜欢满月时月光的那份皎洁嘛。。。”
红杏还没有说下去,这夫人却在嘴角挂起了笑意:“月,今夜无月,却好一场大雪,要不叫融月吧!”
“融月?这个名字好!”“是啊是啊,还是夫人心巧,咱们融月小姐的名儿多好听啊!”红杏和那绿衫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夫人又低下了头,慈爱地看着襁褓里的融月,依旧是一脸浅浅的笑。
风,还在不知疲倦的刮着不停飘落的雪花,夜,已黑透了整个京城的天空。
黑夜的身影里急奔出了一位骑马的年轻侍卫,一路向将军府去了。
“夫人,宫里来人了!”来报的是将军府的一名小厮,站在他身后的,竟是那慈宁宫的侍卫:“见过荃夫人!夫人,奴才领太后娘娘懿旨,特来恭贺夫人得千金之喜。太后担心天寒不利于夫人身体康复,特命奴才送来上好的滋补药材,请夫人收下!”。
红杏从里屋出来,接了侍卫手中的东西,一屋子的丫鬟小厮跪行了礼谢了恩典。
卧榻上的荃夫人欠了欠身,说道:“谢太后娘娘恩典!劳烦侍卫大人辛苦这一趟,臣妾身体多有不便,无法跪行大礼,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夫人无须多礼,太后娘娘特别交代,夫人刚刚诞下婴孩,身体虚弱,可免去一切礼节!”侍卫倒是恭恭敬敬,不敢怠慢。只是荃夫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顿了一会,夫人说道:“大人此来辛苦,红杏,带大人去大堂喝杯热茶!”
“不劳烦夫人了,太后还等着奴才回去复旨呢,太后还有旨,让奴才将小姐抱入宫中,想抱抱小姐,太后对小姐很是关心,还请夫人将小姐交给奴才!”
“什么?夫人?这。。。”红杏和绿衫丫头都不由一惊。
“夫人大可放心,难道夫人还信不过太后娘娘吗?”见夫人犹豫,那侍卫又进一步劝说。
荃夫人看着怀里的孩子,紧紧地抱了抱,又紧敛了双眉,雪白的牙齿狠狠地咬在她鲜润的下唇下,泛出了一片没有血色的惨白。
“夫人,请体谅奴才也是奉旨办事!”侍卫的口气似乎有些强硬了,不向是乞求,倒像是命令。
荃夫人死死地抓住了裹着孩子的襁褓,用自己的脸在孩子的脸上蹭了又蹭“把小姐交给这位大人吧!”,夫人松了手,将怀中的孩子递给了那绿衫丫头:“去吧,别为难了侍卫大人,他只是奉旨办事,去吧!”。
绿衫丫头犹犹豫豫地将婴儿抱出了里屋,此时的荃夫人,满眼透着一股无奈与绝望,从她的眼神中似乎感觉到了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似乎这事,会埋葬她永远的希望。侍卫接过绿衫丫头手中的婴儿,道了声“告辞”又转身走出向了回宫的路。
一下子,将军府上上下下都安静了,似乎刚才的热闹与喜悦从来没发生过,只剩下了大风吹落雪片的声音。雪,小了很多,刚刚的纷纷扬扬,只剩下了点点滴滴的旋舞。
太后抱着婴儿,高兴地不得了。一旁伺候的苏茉儿说道:“德妃娘娘和小格格这次能逃得大难,母女平安,也亏得那宁太医,不愧是太医院第一妙手!太后,您说,给咱们小格格起个什么名啊?”
“看她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哀家就叫她小兔子。小兔子,你可是咱们皇家的小兔子,是只御兔!”
“太后娘娘,三阿哥来了!”只见一名小太监领了一位小阿哥进来,这小阿哥不过五六岁光景,却有着不凡的气质,恭恭敬敬:“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玄烨?来来来,快到皇祖母这儿来,这大冷天的,夜又这么黑,怎么跑这来了?冻着了吧?”太后一边招呼三阿哥到自己身边,一边让苏茉儿挪了暖炉。
“回皇祖母,孙儿听说德妃娘娘添了小格格,特来看看呢!”三阿哥倒是一脸天真地笑,急急地就伸手去逗弄太后怀里的婴儿。
“倒是你的皇阿哥细心,还想着来看你。玄烨啊,你皇阿玛不心疼小格格,你这当哥哥的可要疼着点,知道吗?”
“恩,孙儿知道,孙儿一定不让妹妹受一点欺负!”见三阿哥答应的痛快,这太后心里总算觉着了点安慰。
此时,雪已经停了,整个天空都成了漆黑的一片。荃夫人这边却似剜掉了心头肉一般伏在床头痛哭不已,门帐外站的依然是那个抱走荃夫人孩子的侍卫:“夫人,请您节哀,小姐突发重疾,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还请夫人保重身体!奴才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侍卫转身离开了,剩下了一屋子不知所措的丫头小厮和被这突来的变故打击地痛不欲生地夫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念叨:“圆月虽好,可怜不长圆,圆月虽好,可怜不长圆啊!”
这个冬天如此之冷,紫禁城内外,虽是一墙之隔,却是天上人间的距离,只有这厚厚地一层大雪,不偏不颇的覆盖着人间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