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还我（姚简书篇）（1 / 1）

青罗巾，白玉冠，这一年我行冠礼。家徒四壁，愈发衬托大哥的清瘦，他将祖传的白玉冠给我戴上时不住咳嗽，唇边隐隐血丝，他却还在笑，我没有说话，静静望着他，他却解释。

歆儿，我没事，我只是邪寒未愈，老毛病，你是知道的，无需担心。

歆儿，以后便不能这样唤你了，以后要称你姚简书，你已入户姚大人门下，明年，便可以破格参选殿试。

歆儿，你跟为兄说你此番要光耀门楣，为父亲洗雪冤屈，你莫要忘记。

歆儿，那个女子，你且忘了吧，她那样的家世，我们高攀不起。

寂静而清冷，转过身去。我轻轻说道：“大哥，你说的这一切，我都会做到。”

参选殿试前的那一天，大哥已经卧床不起，我救不了他，我曾带他四处寻访名医，几乎走遍了整个中原，也解不了他长期服用的那种□□。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久，他明明知道，却日复一日毫不反抗。

他笑，反抗，反抗有什么用？我只想，保住你，为我们的家族留一个根，这样，才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

大哥离去的时候，呕血数升，鲜艳的颜色喷在我血红的状元袍上，成暗色的花。

那天□□正好，阳光明媚。

在父亲的坟前，遵照大哥的遗愿，我把他烧成灰，埋在父亲脚下。那一天，我想起谢清流阴沉的脸，想起他对大哥说的那些话，想起他将蚀骨的□□交给大哥那一刻森然的笑，我发誓，终有一日，我要谢家十倍偿还。

离开谢府的那些年，长长的夜里我总是梦见她。许多年不见，我依然记得她一颦一笑，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因为我曾那样用心地看着她那么多年，这种爱与恨已深入骨髓。

除了在梦里，我看不见她，听不见她，我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她，一年又一年。大哥劝我，也无用。

当我鼓起勇气去见她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了她。她早已出嫁，怀着对她那夫君无比的爱慕与痴情，她是真的，一丝一毫也没有将我放在心上。

整整四年，我没有笑过，没有开心过，甚至没有痛苦过，我只是一直在期盼着，企盼我飞黄腾达的那一天能站在她面前，我曾经发过誓，即使她已为他人妇，我也要不计一切得到她，却没有想到，她嫁给了九五至尊，嫁给了幽幽深宫。如果能够，我要她还我这许多年来的欢乐与悲愁，还我当年那个天真又骄横的女子。如果真有这样一天，我所忍受的寂寞与痛苦，全都值得。

大政宫这样冷，我以为我已经习惯冷了呢，原来她的出现依然让我冷暖不自知。可笑，再见时，她是宠妃，我是幸臣。

她依然那样美丽，只是脸色苍白了些，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仿佛如同当年我初见她时那般娇媚动人。

但我却无法再用当年的眼光看她。她的父亲，与我有杀父之仇，她的大哥，与我有杀兄之恨，而她，亲手坠我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我合上眼，却不能忘，我对她只有恨，只有恨，不再有爱，一遍遍，我在心里默默重复。

在这个世界上，我能得到的东西这样少，少到每一分毫都令我万分珍惜，哪怕是一点点的爱，一点点的恨，都是支持我活下去的理由。我不会轻易放过她，我所忍受的屈辱，终有一天，要她连本带利偿还。我要尽我所能折磨她，今生今世，我发誓。

但是，一年以后，当我终于如愿站在她面前，我发现我自己，从发尖到脚趾都在颤抖，当她的背影渐消失，我几乎就要崩溃，我分不清，这样，究竟算谁在折磨谁？

看到她望着天子的目光，我的心瞬间跌入深谷，她爱着他，那样毫不掩饰，那样浓烈的爱，让我嫉妒成狂。

经过这些年的折磨，我的心已然如冷铁，我只对她报以冷笑，她所谓的幸福根本不堪一击。

我更频繁地出入大政宫，丝毫不去理会他人冷嘲热讽，既然皇上都不爱惜自己的名声，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避讳，只要能达目的，我会不择手段。我可以舍弃名誉、尊严，甚至，我的感情，我不动声色地利用着天子对我的宠信，我不放过任何一个入宫的机会，甚至，自己都有一些恍惚，我是为了见皇上，还是在期盼着能偶然地遇见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