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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王子误堕尘网中,希望不会一去三十年……五年后
喻太心不甘情不愿地踏入中正机场大堂。
他不喜欢这座小岛,或者应该说是不喜欢充满东方脸孔的地方。他喜欢纽约曼哈顿,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在那里,没有人会告诉他应该保持衣冠整齐,也没有人会告诉他作为喻家继承人应该做甚么。
然而,他必须听命于顽固的父亲,来到这个号称是他家乡的地方,进入喻家设在这儿的分公司,学习怎样去跟那群豺狼虎豹勾心斗角。就为了这个,他必须放弃只差一点点就要到手的建筑硕士学位。
他的老爸说:「我们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从大学起,你不入商学院,没关系,反正管理公司也不能全靠一张文凭,可以以后再慢慢进修。现在,你这个建筑硕士,是否该唤醒你拋诸脑后的记忆,找回你已经所剩无几的孝心?喻太,你是我跟你妈的独子,你绝对有责任担起喻家的一切。」
该死的孝心,该死的责任!喻太常不禁埋怨自己,如果他可以更狠心一点就好了。
现在,他只能认命。
公司的经营方向!看不完的企划案!签不完的合约!开不完的会议!复杂得烦人的人际关系!他,必须为了这些死人骨头而葬送他的未来!
为甚么他没有兄弟姐妹?有点心理不平衡的是,他那些各自发展的堂表兄弟姐妹比他自由得多了!教人想撕掉的家规,他们喻家的老祖先说,喻家所有财产都是属于这个社会的。除了族人生活所需外,喻家不能留有半分私产。也之所以如此,他即将接手的「飞越国际企业集团」董事局主席兼总裁,是根本没有任何好处的。他当然会自父亲手中接下集团的股份,也能领取总裁这个职位应得的薪金。可是,依照几代以来的惯例,每年年终的股利全部会成为「飞越基金」的资金,也就是丢进慈善事业里。他实际所得,其实只有定额年薪一百万美金。
钱不是问题,气人的是,就为了这笔他当建筑师轻易能够赚得的薪金,他必须花尽他所有的时间及精力,努力撑住事务繁重的整个集团。小时候常常见父亲忙得彻夜不归,一天工作十八小时是家常便饭。他的父母甚至是相亲结婚的!因为父亲忙到祖父「恩准」三天假期才「有空」想到结婚生子。
继承人?因为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位子,所以他们喻家向来没有「□□争产」这回事,也不曾分过家。谁要当这个好看不好当的继承人?喻家人个个跑得比飞还快。
而他,可怜的喻太,身为喻家现任掌权人喻仁跟妻子范恩衡的长子兼独子,他已经可以在二十五岁这一天预见到他四十岁的光景——
相亲、结婚、在一年内令妻子受孕,然后继续把他的一切无条件奉献给喻家,最后到了六、七十岁时,终于可以脱离被迫害的处境,发号施令者换他做做看,而他唯一可以「迫害」的人只有他的儿子。
乏味得可怕的人生……
唉……如果他比较像父亲的严肃或母亲的淡泊,或许他会比较愿意就这样过一生的。可是,因为体内某对基因出了突变,热爱自由的他成了家人眼中的「浪荡子」,正正是「不务正业」的代表。
哼!台湾!这个父亲口中的「家乡」——哈,他第一次踏足的「家乡」。有谁能救救他?
从今天起,他必须学会在这儿生存。这里不是他熟悉的纽约、不是父母当初选择长住的东京,而是他第一次踏足的——台湾!
在大堂傻傻的站了不知多久,喻太终于劝服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展开步伐往大门口走去,喻太决定赶快找辆出租车离开这座人来人往的机场,先到父亲替他准备的公寓(监牢)再说。
喻太很希望「意外」降临——例如父亲突然出现,然后告诉他:喻家家规已经不再存在,他可以回到纽约去,继续走他的建筑师之路。可是……他没有想过,竟然会是「这种」意外。
「少爷!非常抱歉,我来晚了!」
少爷?从没有人这样喊他。这位仁兄又是老爸的把戏吗?不对,他都已经投降来台湾了,老爸没理由再整他。
「你……喊我『少爷』?」
平观晴愣在原地。为甚么……「这位」少爷会一脸讶然?调查报告上明明说这位「冰山骄阳」向来冷傲沉稳啊!少爷……天!对了!真该死,他竟然忘了非常重要的一点——
「……对…对不起!少……呃,晨少。我一时大意,忘了您不喜欢别人用『少爷』这个称呼。是的,晨少,我们该起程了。」
这次,傻眼的人换作喻太。没错啦!虽然他是不太喜欢自己的姓名,但他也没说喜欢姓「晨」名「少」啊!这家伙难道有替人乱改姓名的怪癖吗?
「……起程?」
「对呀!起程。顾先生交代下来,要我先把晨少您载到别馆去整装,明天才回大宅。」
别馆?大宅?很不好意思,他只是外强中干的所谓「富家少爷」,没住过那种传闻中的豪宅。喻太开始觉得事情有点特别——看来,这家伙是把他错认作别人了!
「顾先生?」
平观晴傻了好久才明白喻太是在问他。
「……对,就是顾允顾先生,晨少您的义父。」不过是第二任的——平观晴偷偷在心底加上一句。
义父?喻太差点笑了出声。可笑了!他根本不曾认过任何干爹或结拜兄弟,哪来的「义父」?那个叫顾允的,他听都没听过……咦?怎么这名字会这么耳熟……
天哪!是大名鼎鼎的顾、允!是那个跟日本本平家关系扑朔迷离的富商,而且不像他们喻家那样有名无实!
奇了!他甚么时候成了顾允的义子?为甚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说顾允是他的「义父」,那么……那个传闻中美到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本平澈,不就是他的「义母」?
疯了疯了,一定是他听错了。要不然……等等!难道这人是老爸派来试探他的?
「很好。那么,请问,我叫甚么名字?」
听到喻太这样问,正想把手中旅行袋交出去的平观晴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晨……晨少!您名叫顾晨曦啊!晨少,您没事吧?」
这位仁兄的表情像是怀疑他是否疯了。喻太笑笑:
「那,你又叫甚么名字?」
这次,平观晴有了正常的响应。他向喻太行了一个正式的鞠躬礼:
「晨少,我叫平观晴,是顾先生的助手。晨少不认识我,因为我是在晨少您离开台湾后才进入顾家的。」平观晴把手中提着的旅行袋递给喻太。「晨少,这个旅行袋是您在离开台湾前交给顾先生保管的,您吩咐过,要在您回来的同一天交还给您。」
喻太愣愣地接过天蓝色的帆布旅行袋,无法反应地跟随着平观晴踏出机场大堂,走向停放在门外的一辆银蓝色BMW跑车。
平观晴替喻太拉开车门:「晨少,我们替您把您的车开来了。」
「他的」车?喻太开始有点嫉妒那个名叫顾晨曦的家伙了。心在滴血……眼前这辆价值数十万美金的限量版跑车,是属于那个「晨少」的!
他是很想开开看啦!可是他不熟悉台湾的路况,万一把车弄伤了,他要拿甚么赔给人家?喻太没有忘记自己只是名不符实的富家少爷。
唉……
「你……替我把车开回去吧!我不记得台湾的路了。」应该说完全不知道才对。
平观晴很有效率地交代下属把跑车开走,然后匆匆领着喻太走向另一辆看上去比较平实的房车,替喻太打开后座车门。
喻太犹豫地看了满脸笑容的平观晴一眼,最后还是上了车。
引擎早就热好了。司机把车子慢慢倒出原本停泊的位置,稳稳地驶上公路。
透过厚厚的防弹玻璃看着窗外飞驰而去的景物,喻太冷冷地笑了,他在嘲笑自己的任性。他甚至不知道,这辆车子会把他载到哪里去。
在回到属于他的牢笼之前,他想他有任性一回的权利。
就像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也有交代遗言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