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狭路相逢（1 / 1）

刘小渔说：“导师那论文你再不交，他老人家就要给你颜色瞧了。”刘小渔一向同众导师关系甚好，因为专业里他成绩算是突出的，脑子灵活，又很有悟性，学术上比我们想得深刻又表现的用功，颇得导师的心意，所以他的消息绝对准确。上月我刚惹了导师发火，这月再惹了不好。无奈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家里，认认真真地补了几天作业。

这房子是考上硕士时老爸给的奖品，不大的两室两厅公寓，我住得甚好。我说过我是个懒人，屋子不到看不下去的时候是不会收拾的。卧室从不叠被，书房从不擦灰，客厅里吃饭，餐厅里上网，厨房中是层峦叠嶂没洗的锅碗瓢盆和几近外溢的垃圾桶。刘小渔每次过来都会极为鄙视的看我一眼，然后说：“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好歹也让我见你家干净一次，也让我不枉此生。”

补作业这几天小东突然跑来砸我的门，我开门说：“姐姐你是真急了，居然连个电话都没有就跑来，果然是急得跳墙。”

小东说：“谁让你贱人多忘事的，我得过来提点提点你。”

小东刚进门，一片甜腻腻的香气迎面扑来，看小东脸上清汤寡水该是从被窝爬出来就过来了，不由得在心里暗赞一声小东身上的万古常香。

她拿过我的手机，按下一串数字然后保存递给我，说：“这是汉唐的电话，你姐我奋斗了这么多年现在总算有点眉目了，要是现在趁着这热乎劲把分店开了，我就算功德圆满了。这一锤子能不能敲成就看你的了。”

我说：“姐姐你别高估我啊，我哪是你们那道上的人，这任务太艰巨了，妹妹就算鞠躬尽瘁也够呛能死而后已。”

小东说：“我不管，人是交给你了，也是你放走的，我看那汉唐对你印象不错，不管成不成，你总得有点动作好歹试试。”

转眼周一，我看时间来得及，足够我去食堂吃完再到图书馆睡到上课的。所以车也开得漫不经心，看着交通灯还有两三秒就变红，也乖乖的停在那听身边的车辆“呼呼”的飞过。后面的奥迪Q7见我不动便狠狠地按喇叭，对这种行为我甚恼怒，抬头看了眼后视镜，见此人面熟。

可是更改主意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老老实实的蹲在那，等着交通灯变绿的第一时间冲出去，可转念一想，着急的是他，我干嘛跟着大动干戈，更何况上次交锋，我也没占了什么便宜。于是看着亮着的绿灯，我对着后视镜，得意的笑。

Q7终于越到我旁边，里面的人看着我不怀好意的笑，我尽量摆出歉意来，不好意思地向他点头致意，他指了指我，然后把车停到一边。我见状也停下。他踱到我旁边，我放下车窗，说：“好久不见，我一直想行贿，却一直找不到你。”

汉唐勾勾嘴角说：“今天这机会就不错。”

我拍了下脑门打哈哈说：“可不是吗，可巧这会你着急，我下午两点又有课，要不就好好请你一顿，也算遂了心愿。要不你把电话给我，今天晚上你无论如何要我这个薄面。”

汉唐听我这话，脸上不阴不阳的平静得很，我看他这表情，终于有了点成就感。他说：“今天晚上我有事，这会倒是有些闲。既然你时间紧，那咱就在这家垫垫肚子算了。”

我冷着脸笑说：“听你那喇叭按得那么欢快，我还以为你有急事呢。”说完我下了车，尾随他进了旁边的海鲜酒楼，看着那大招牌，我就有些腿软，上次我过生日的时候小东带我来过一回，以小东挥金如土的个性，吃完了还毕恭毕敬的打包，所以，门童的一声“欢迎光临”闹得我心惊肉跳。

我心想，“垫垫肚子？”说的不客气，你当自己是ATM自动提款机呢？闲了就拿钞票垫肚子。好在小东上次让我帮她买店庆用品时留下的信用卡还在，低头看看，总算心里太平了许多。于是走路也尽量摆出些请客的架势来。好歹不能让人家看贬了我，绝对不能让他滋生出一丝一毫的成就的喜悦来。

坐定，接过菜单。他云淡风轻地说：“其实我按喇叭是因为你在我旁边晃来晃去那么长时间，我替你着急。”

我端着足有二斤重的精装版菜单，狠狠地说：“真是麻烦你了。”一边默默地在心底对小东说这：“也是为了你的分店，并非我视你的钱财为粪土。”

我说：“其实现在最着急的要数小东了，当然你们生意上的事，我是不懂的。不过上次聊得那么开心，你又把我当成朋友赏了面。咱们就不必拘谨客套了。分店到底还需要些什么，你好歹你给个提示。我们愚钝木讷实在参透不开。”

汉唐合上菜单，对着服务员一连说了半分钟的菜名，转过来看着我，我连忙低下头转着手里的茶杯，因为我知道那冥黑的眼睛让人见了便陷进去出不来。

他点了支烟，吐了团烟雾问我，“小东是你朋友？”我点头。他说：“你不是学生么？怎么会认识他？”我听着话外有话，此人应该是小东的旧相识了。但是他很年轻，不像当年酒吧里的客人。我说：“我跟小东很早就认识了。虽然走了不同的路，但是感情很好。”

汉唐点点头，说：“也难怪了，如果换了她来找我，是不会这么快就进了主题的。”语气淡淡的，听得我却是耳朵灼热。自问我确实一直在校门里，但人情世故多少还是懂些，只是遇到谈生意的事情，这还是头一遭。更何况面前的这位汉唐，也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选手。可小东又没告诉我该怎么谈。

心里暗急，脸上也只能打哈哈，说很多地方我确实很需要学习，也希望您不吝赐教。

说话间菜上来了，汉唐点了酒，我看看表已经一点多了。所幸为小东舍命，给汉唐倒上，自己也陪着。

汉唐掐灭了烟头夹了口菜，说：“那你怎么还来？”

我心想这话说得诧异了，明明是你要过来垫垫肚子的，也明明是我见了你恨不得绕道走的，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说：“上次在酒吧里，实在是太得罪了，这次算是小功补大过，你也大人别记小人过。我此番确实是赔罪的。”说着我端了酒杯喝下去。八年窖的茅台，虽然度数不高，也虽然酒香纯烈，但是此时此地，这么一杯下去，我脑子立刻有些核爆炸的感觉。

我说：“失陪一下。”不等他回答就拿着电话跑进卫生间。拨过小东的电话，我说：“姐姐你太看得起我了，分配这么个狠角色给我。”对小东简单的概括下情况，小东说：“你急什么啊？哪有上来就跟人谈钱的？多俗啊？”我气结，心想自己确实笨了些，连小东都觉得俗了，我这活干得确实不漂亮。

我说：“人我找到了，要不你来吧。”小东说：“我之前已经跟他谈好了，投资的事他也同意了。”我说：“那你派我出马什么用意阿？再说凭你这几年赚的银子添个分店应该不是问题啊？”

小东说：“现在跟你也说不清楚，我现在这就酒吧虽然看着热闹，但是利润不大，可要开个分店确实不是问题。但事情没这么简单，要想过些太平日子，必须要找些有头有脸的人撑门面才行。否则三天一查，五天一封，你姐姐我怕是要进局子里安度晚年了。”

听到这我心慌了，想起来汉唐的那句“那你还来”，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你可真是耗子给猫当三陪，要钱不要命了。现在这间店不是挺好的么？干嘛去冒那些风险？”

小东听罢哈哈的笑，说：“傻孩子，你当你姐没事吃饱了撑的呢？现在这间店也有他们的资金在里面，开始的时候是我白手起家，小心翼翼的做茶水生意，后来终于抓到了汉唐他爸这根稻草，才敢大刀阔斧的有了今天这局面，去年汉唐他爸身体不好去美国了，生意全交给了汉唐。可这家伙总不冷不热的，我才想开个分店把他拉住。他虽口头上答应了，但一直在拖着。”

听到这，我终于明白了。原来钱是不差的，差的是人，小东只是花钱买个名字而已。看小东店里红红火火，偶见包厢里有男女把头摇得热烈，我一早就怀疑她不是那么安分的合法商户。

小东继续说：“生意上的事你不用管，你也管不了，钱你随便花，吃喝玩乐都行，这几天你辛苦点，只要拖着他，别让他把这事放那搁浅了就好。我是一风尘中人，人家是留过洋读过书的，成天混着到底有些忌讳。”

她最后这句说得格外意味深长，让我想起了当年她接私活时的情景。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我们都以为她已经功德圆满的时候，她还是这么紧张，如惊弓之鸟，如履薄冰。

酒精有些发挥作用了，我魂不守舍的回到桌边坐下，汉唐笑眯眯的看着我问：“她怎么说？”

我刚要回答，抬头间想起自己差点被他诈了。我什么时候变他阵营里的人了？可是他既然看出了，我再隐瞒更显得我太拘泥。于是我笑说：“没什么。不过是说让我们吃好玩好。”

汉唐勾了下嘴角，脸色依旧冷冷的，看着这张脸，我实在没有信心完成小东这差事。更何况现在脑子乱得很，甚至还不十分清楚事实是否真如小东说的大树底下零风险的好乘凉。更何况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要趟这浑水，于是脑子乱乱的。随便说了句：“你晚上还有事吧？”

本想他会恍然大悟，然后我招手买单，然后我们各自走人的。谁料他却说：“现在没有了。我刚打过电话取消了。”

看来，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这浑水，我趟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