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平林漠漠烟如织之琴心（1 / 1）
翌日，皇宫大院内依然沉闷如肃如同往常，浣衣房照常忙碌无暇。
吃力地一把一把从井里将打水桶提起来，倒进木桶内。“哗——”水花喷溅，湿了一地。吸气，一把提起大半水桶的水，一稳一颠地走到浣衣池。
浣衣池，不过是石砌的一个长方形大水池，浣衣妇们围在池边，拍着板子抹着皂荚，聊着一些没营养的话题。
走到冬梅旁边，将桶里的水倒进大木盆中。
冬梅将沾满泡沫的手往长裙上来回抹干：“行了，你先休息会儿。”说着拎着桶便朝井边走去。
真是个好女人啊，看着她的背影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一屁股坐在半米高的台子上，卷起袖子撩起水池里的水洗手。
对面巧玉笑道：“如花妹妹这随意性子倒怪招人喜欢的，不似我们，做什么都顾及着，一来二去真是扭捏得很。”
随意？扭捏？是在夸我还是讽刺我呢？
对她礼貌性地笑笑，心里却在想，我这大大咧咧的坐姿真那么不为世人所见？
是了，天都毕竟还是个封建专制统治的国家，同样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虽然不至于要笑不露齿，但举止却是要斯文有礼，我这翘着二郎腿的“不雅”模样，倒真与这的社会风气背道而驰。
不过，我的生活环境毕竟跟这里不同，我习惯了也懒得去管，再说了我一个身份低贱的小小浣衣妇，哪有人会在意我要幽雅端庄？不管不顾，径自玩着水。晶莹剔透的水花哗啦啦地从我手中跌落到水里，荡漾出一张面容怪异的脸。
听说宫女要在宫里一直呆到三十岁才能出宫还家，想到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上十一年，我就绝望。
十一年呐，前途一片黑暗。
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清瘦的身影。长身而立，月牙白的锦袍，外罩乌黑怀素纱衣，衬得他多了几分英气。
我发现，云逸拌女人不乏阴柔妩媚，恢复男儿装时照样英气逼人。一个装扮就能让他的气质判若两人，真是神奇。
造物者的鬼斧神工居然孕育出这样一个稀世罕见的人，不得不让人唏嘘感叹。我瞅着他，心叹，他真该去演《霸王别姬》呀！
这个念头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时，我不禁一笑。他望见了我，默然的脸上有了一丝温和，潇洒倜傥地走了过来。
“原来你在这里。”
他轻轻牵起嘴角，虽是淡淡的模样，但却如冬天里的阳光一样，让人心暖。
身旁的人蓦地瞪大了双眼，又惊又喜地喊道：“云逸，居然是云逸！”一个个满脸崇拜又惊喜，虽然一副恨不得马上朝他涌上去的激动模样，但因为顾及着身份，也不敢造次，只是都惊讶地捂紧了嘴，欢天喜地地互相对眼，痴迷地盯着云逸。
二十来岁的女子，莫不是跨在成熟与幼稚的当口，岁月再逼人，花痴心态多多少少还残留一些，我暗自低笑，轻轻跃下地。
“找我有事？”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
“什么事？”好难的，我一阵窃喜。
“跟我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他上前一把拉过我的手腕，这一握，反倒是把我怔住了，木木地在众人惊诧与艳羡的目光中随他离开。
一直跟他走到宣乐宫，他欣喜地抱来古琴，不由分说地开始弹琴。
我站在树下，起初的一片困惑，待到半分钟后终于豁然开朗。
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不公平的。
为什么所有的美，所有的好，可以完完全全地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人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可是，这句话放在云逸身上，是多么错误。
原来他实在弹奏昨晚我唱的那首歌。
才不过听我哼唱了一遍而已，他却已经能弹出完整的曲子，像模像样，不比我在电视里听到的差。
真是个天才啊，我心叹。
弹罢，他微微抬头，眉宇间荡漾的温柔似水，仿若是九天翩然坠落的鸿羽，让人情难自禁地甘愿沦陷进他的深渊。他说：“怎么样？”
我想我一定是着了魔障了，心里酸酸的，甜甜的，自私地有种想要永远跟云逸在一起的念头。我是怎么了，真喜欢上了吗？
“如花？”
“啊？哦，呵呵。”看着他深深的眼眸，我有一瞬间的怔忡，嘿嘿地傻笑着，“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他一怔：“真有这么好？”
我点头，表情极度诚恳。我发誓，真的很好，可比天籁。
真是个多才多艺的大帅哥，这要是给拉去二十一世纪，不论男女老少，通通都得被他迷死。
一时兴起，我又道：“反正无聊，我哼些词儿，你再试着谱曲怎么样？”
他点头，眉宇间是淡淡的笑意，还有一种叫满足的温柔。
我在他旁边坐下，故意正着脸，不去看他，然而心里却有个欢喜的声音在嗡嗡作响。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扑鼻香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最消魂梅花三弄《梅花烙》的片尾曲，是我打小就喜欢的歌，犹是那句经典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唱的叫人肝肠寸断、心神荡漾。多少痴男怨女为了一个“情”字而义无反顾、舍弃所有？
云逸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愣了愣，偏过头看着我，狭长的丹凤眼似一汪深潭，里面暗波涌动，忽明忽暗。心上有个东西在丝丝片片地融化，一时间竟是不由自主地呆住。
那样深的凝视，寻常人怎么受得了？！老天保佑，让我快些清醒过来吧。
“怎……怎么了吗？”我眨巴了下眼，心里小鹿乱撞。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他轻轻地念着，像是在品味一般，半晌才轻叹道：“好词。”
其实唱这首歌多少有些私心，只是，我没想到云逸也会动容，一时千言万语凝结在喉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傻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