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破湖之石(1 / 1)
站在凄凉的小土堆前,清儿心痛万分,可怜的孩子,在腹中便承受了这许多磨难,死后只是在这孤山之下,乱草之中安眠,一定,恨着无情无用的母亲吧?找来一块木桩,劈成墓碑模样,沉思许久,含泪刻上:小儿朱君厚之墓。君,一指正轩,二指孩子是君子之才;厚,则寓指厚德载物,言明清儿对他曾经期许,亦指他在母亲心中,如此厚重。在边上,种下一枝梅树,希望能替他挡下一袭寒风。这,是清儿作为母亲,唯一能做的。
走回村子,一路上总有叔婶姊妹和清儿打着招呼。往年,清儿与父亲常来此处避暑,村民们似乎早已把他们当成了村邻。倒是一帮年纪相仿的姐妹们,见清儿回来,十分高兴,时常拉着清儿聊个不停,尤其是比清儿小两岁的夏忆。夏忆从小便喜欢跟着清儿,她像只蜜蜂一般,整天快活的哼着小调儿,身上像是有用不尽的精力一般,热情,开朗,善良,天真,加上天生一副可爱的娃娃脸,甚是惹人疼爱。虽说清儿年过二十,可身上透出的温婉知礼气质却仍是脱俗非凡,自然吸引着纯朴的农家汉子。平日里士家门前,多是对弈的老头和乘凉闲话的妇女,自清儿来后,年轻姑娘和小伙子们也常到此处嬉闹。只是清儿,仍时常带着淡淡的忧伤,静静的在一边看着她们互相耍闹着,偶尔想起正轩浩轩,心中隐隐作痛。
身上好些了,清儿便毛遂自荐,到二伯办的小学堂授课。看着天真无暇,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的孩童,失去孩子的痛瞬间化为无私的母爱,细心呵护着这群雏鸟。虽说二伯母时常用严厉的眼神盯着清儿,可她从未问过任何事。清儿只想着,让往事沉寂于记忆之中,亦不愿提起,直到那一天……
一位故人前来拜访智者,清儿沏好香茶送上。这位久经商场慧眼识宝的商人突然伸手握住清儿左手,茶杯翻倒,滚烫的茶水烫的清儿轻呼一声,缩手警戒的看着突兀的客人。连士尹子都有些奇怪,按理说,这秦明德做了一辈子生意,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即便看见稀有之物亦能不动声色并想法买进,怎么会如此失礼?
秦明德忙起身道歉:“姑娘,实在对不住,老朽看见稀世珍宝,一时忘了形,还请见谅!”
清儿掩了左手,淡笑一声便要退去,可秦明德忙叫住她:“姑娘,能否将你手中那枚玉戒,给老朽看看?”
“只是普通玉戒,我再给先生沏杯茶去。”清儿不愿想起伤心事,推脱着离去。
“姑娘!”秦明德依旧不死心,作为一个商人,他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带着近乎恳求的语气道:“姑娘,借老朽看两眼,看两眼……”
抬头迎见士尹子探究的目光,清儿只好轻轻褪下戒指,迟疑着递给秦明德。秦明德双手接过,虔诚的端详着玉戒,眼中的异光透出了他对这枚玉戒价值的肯定,赞叹道:“通体冰凉,幽香阵阵,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和氏璧的再现?”
清儿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解释道:“这与和氏璧只是有七分神似……”
“七分!”秦明德叹道:“这么说,它也有百步之内,蚊虫不近之功效?”
清儿点点头,士尹子与颜青芝接过看了看,确实不一般。秦明德小心翼翼的将玉戒放在手心,恳切道:“姑娘,能否将这玉戒卖与老朽?只要你开口,多少钱都行……”
清儿夺回玉戒,微有不满道:“对不起,我不会卖的。”
“姑娘,我愿意出二十万两……”
“明德,”士尹子打断他,道:“老夫的侄女岂是贪财庸俗之人?此戒对她而言必有深意,你又何苦为难她?”
秦明德这才依依不舍的移开目光,嘴上仍是不停赞叹。
当夜,清儿辗转难眠,出得门去,静静走在乡间小道之间,心中才稍稍平静下来。忘记一个人谈何容易,等待来世更是漫长,唯有这静谧的夜色能抚慰清儿此刻的浮躁心境。闭了眼,轻轻吮吸着略带青草芬芳的潮湿雾气,感受着天地之间,唯有静心才能听见的飘渺之音。稳重的脚步声打断了清儿的惬意,不用回头便能猜出是谁。
“老三教给你的习惯还没改么?”士尹子看着夜风中清儿单薄的身影,恍惚中觉得,站在身前的是老三,而不是清儿。
“二伯,你知道我爹还活着吧。”清儿回头,迟疑着开口。
士尹子呵呵一笑,道:“老三是否在这世间,对你来说,有区别么?”
的确,不管父亲是否活着,清儿永远活在他的身影下,言行举止,无一没有他的影子,在清儿心中,最大的愿望便是成为父亲那样的圣人。轻叹一声,道:“我曾刻意躲避一些人,一些事,但那是因为自己无法面对;如今,我依然躲避着一些人,一些事,可那是为了不让自己破坏别人应有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不对,只是想在平淡中忘记那些人,那些事……”
“如果是一般人,我会告诉他,世间的人和事并不会随着你的意愿走,你认为别人应有的生活并不一定是他真正想要的。但是清儿,我希望你所明白的事,并不是由别人告诉你,而是你自己的体会,所以,按你所想去做吧。”
清儿感激地看着二伯,几位叔婶们对自己近乎溺爱,他们的目的,无非是希望清儿能如他们一般,怡然自得,问心无愧。
一切趋于平静。一日午后,夏忆突然急冲冲的跑进士家,拉着颜青芝便往外走:“颜大夫,快,快救人……”
架不住夏忆的生拉硬扯,颜青芝只好跟着她小跑而去。清儿倚门而立,心中忽然莫名紧张起来……
躺在床上男子,一眼便能看出非一般人:轮廓分明的脸庞俊美而不失英气,衣衫虽多处撕裂但威严而不失尊贵,即便昏迷仍紧握着宝剑。无意瞥见一物,颜青芝眉头皱了起来,吩咐道:“小忆,让你哥打一盆温水放这替他清洗伤口,你一个姑娘家留下做什么?”
夏忆咬了咬嘴唇,红着脸出去了,但仍焦急的守在门口,这个人是她在山脚下发现的,然后喊来哥哥把他背了回来,不知为什么,一看见他心里便砰砰乱跳……
颜青芝很少在家中讨论病人,但今日却一反常态。
“夏忆救回来一个男人,身上或深或浅刀剑伤痕无数,最久的,大概十天前受的伤。”
清儿有些意外,二伯母从来都是一副威严的样子,今日的表情却是那样漫不经心。
颜青芝继续道:“虽说受了重伤,可他似乎快马加鞭赶了许久路,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清儿:“似乎,从京城而来。”
清儿停下筷子,微微一怔。
“哦,怎么知道从京城来?”士尹子倒来了兴趣,轻咂一口酒问道。
“他身上,系着皇族才可能有的盘龙腰带。”
清儿依旧不说话,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
次日,全村皆知夏忆救回一个神秘男子,这件事如一枚碎石投入了平静的湖底,激起层层水花,村民们茶余饭后皆谈论此事。夏忆整日守在那位男子身边照顾他,只盼他能早日醒来,众人皆打趣道,被救的定是达官贵人,伤好了便接了夏忆离开享福去。夏忆全然不顾村民的取笑,仍一心一意照顾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