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记忆之中（1 / 1）

重新踏上五梅寨之地，往事便一幕幕浮现在清儿眼前，回首相望，刀光剑影，血溅万丈，心里如刀剜般疼痛万分。

第一次到五梅寨，是七岁那年的寒冬，那是父亲第一次带着清儿出门。从育才馆出来后，清儿一直未能摆脱雨菊逝去的恐惧，更是常常从噩梦中哭醒。父亲为了抚慰小女儿，便决定带着她一同游历江湖，让她见识更多的伤与痛，希望她能从中学会坚强自立。常德几十年不遇的下了一场大雪，身高不足三尺的清儿，披着斗蓬跟在父亲身后，穿过蜿蜒的山路，在雪地里留下或深或浅的两双脚印。走了一整天，终于看见了山寨大门。

那是一个与平常村落无异的山寨，一座座房子在白雪中傲然矗立，透过窗户能看见火炉跳动着火焰，炊烟袅袅，其乐融融，村子里有几片梅园，在白雪皑皑的天地间，一片片粉红分外迷人。看见两人走进寨门，许多人家开门对父亲行礼问好，似乎对父亲之分敬仰。父亲也一一微笑回应，一直走到一所高大而又庄严的宅子门前。

炉火旁坐着一位表情严肃骇人的婆婆，父亲告诉清儿，那是邵卿鸾大伯的遗孀，梅伯母。她年当四十有余，但满脸皱纹，看起来就像是知命之年的婆婆。清儿怯怯的叫了声“梅伯母”，她抬起头看着清儿的眼神令清儿害怕的直往父亲身后躲，那是一种急切而有些像饿狼看见食物一般的眼神。她伸出有些枯干的手，将清儿拉近她身边，忽然两眼含泪，轻轻抚摸着清儿双颊，喃喃道：“和小义当年一般大呢……”

后来父亲才说起梅伯母的儿子邵守义，七岁时在内讧中被乱刀砍死，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可那已经是十几年前之事了，梅伯母相继丧子丧夫，悲恸万分，却不忘夫君遗愿，坚定地撑起了五梅寨的天，使得五梅寨在浩劫之后很快的恢复过来，保存了大部分实力，只是其他各寨不再听从五梅寨号令了。

也许是由于清儿与梅伯母记忆中的邵守义同年，也许是由于清儿继承了父亲睿智善良的个性，梅伯母十分喜欢她。她非要教清儿武艺，清儿天生好学，也愿意分担梅伯母的忧愁，便努力跟着梅伯母在梅园中练习。

两个月后，父亲带着清儿离开了五梅寨，只是从那以后，每年梅花盛开之时，清儿与梅伯母的身影便会出现在梅园。然而，一切，都在清儿十二岁时血溅梅园后结束了。

梅雨谷在五梅寨议事时提出，要将清儿留下，作为五梅继承人，日后她定能重振五梅义盟，但遭到了一些人的反对，尤以林梓泰为甚。林梓泰自恃五梅元老，完全有资格成为下任盟主，而清儿只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当晚，林梓泰大醉了一场，无意路过梅园，却看见清儿正在练功，他不由怒从心生，走进梅园，气势汹汹的瞪着清儿。

清儿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有些害怕，一边后退一边说：“林伯伯，你喝醉了，我去给您熬点醒酒汤……”

林梓泰冷冷道：“你可真是贴心哪，难怪梅雨谷那老太婆这么喜欢你！”

清儿见林梓泰的神情不太对，于是小心翼翼的说：“很晚了，我要回去了……”说着一边往外跑去。

林梓泰一把揪住清儿，恶狠狠地说：“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出什么事只想着逃跑，能有什么作为？难道我还不如你一个小丫头？”

清儿看他的样子似乎失去理智了，于是挣扎着逃离。可是林梓泰蛮力大，清儿只好运内力挡开他。

林梓泰大怒道：“你敢跟老子动手？！不想活了你！”说着便一巴掌扇了过去。

清儿趴在地上，心想自己一定不是他的对手，还是走为上计。顾不上擦去嘴角的血，清儿爬起来就跑。林梓泰彻底疯狂了，他运尽全身气力一掌朝清儿背上拍去。一大口血喷了出来，落在周围的梅花上，粉色花瓣立刻被染成鲜红血花。

闻讯赶来的梅伯母怒不可遏，立即与林梓泰动起手来。更多的人赶过来，与林梓泰打成一片。林梓泰知道闯了大祸，心想与其束手就擒，不如垂死挣扎，梅园血溅万丈。

梅伯母封了清儿全身脉络以止血，她伤势过重，很长一段时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她心里万分难过，这片梅园已经不是洁净之地了，即使是五梅元老也难逃争权夺势之运。她不喜欢这样的五梅寨，所以，当梅伯母想在她身上留下五梅首领印记时，她才会奋力挣扎，因为她不愿留在这样的地方，她不喜欢与人争斗，只想平平静静的生活。一旦能下床走动，清儿便央求父亲带着她离开，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那段时间，清儿便是在梧州颜青芝伯母那儿养伤，颜青芝的夫君，便是江南四圣之智者士尹子。

可清儿还是没能摆脱五梅噩缘。在林梓泰被正法后，林梓存认为，五梅义盟需要李焕之这样大贤之人号领才能服众。无奈父亲带着清儿四处游历，他们花了两年时间，才找到父亲。

清儿父亲自然也不愿再介入五梅寨之事，可林梓存与其他寨中人要挟父亲，说他知道五梅义盟所有事，包括当年所劫各省进献的寿银隐藏之处，如若父亲不愿回到五梅寨，则当拿出那几千万两银子，否则五梅寨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父女。

父亲似乎的确知道银子所在，但他不愿告诉林梓存，因为那是百姓血汗，邵卿鸾是要以五梅义盟之名归还百姓的，他不能将这些银子交给林梓存之流，他们一定只是用这些银子扩张势力，而不是替天行道。父亲带着清儿四处躲避他们的追踪，为了不累及家人，甚至几年不曾回家。

然而，林梓存还是找到了他们。他威胁说，除非父亲死，否则他们是不会罢休的。父亲，为了打消林梓存等人对那笔银子的馋念，毅然吞下毒药。

这些事，父亲都没有告诉清儿，他认为，如果清儿愿意，以她的能力一定可以救赎五梅义盟，但如果她不愿意，她也不必卷入其中。父亲将留给清儿的遗书交给了母亲，嘱咐说，待清儿能淡视过往恩仇之时，再交给她。在父亲的丧礼之时，清儿在盖棺前，想再看一眼尊敬一生的父亲，于是不顾阻拦，扑到父亲身上。就在那一瞬间，清儿猛然发现，不想一般死去之人的惨白，父亲面色发紫，分明是中毒而亡！

清儿气愤之极，找到母亲，说要查明真相，替父报仇。母亲却说，是清儿多心，父亲是病逝的。清儿不信，母亲便恼怒的将清儿所在屋里，说，即便是被毒害，父亲也不愿清儿成为记仇之人。清儿明白，母亲一定是知道真相，只是不愿告诉清儿。几天之后，哥哥们将清儿放出，为了商议分家产一事。知道那时，清儿才知道，母亲跟着一位游方师太出家了。

由于清儿常年随父在外，兄长们对同父异母的她并无多深感情，都不愿多领一张嘴吃饭。清儿急于知道父亲去世真相，也就辞别兄长们出外寻母，一路打探至京城。可无论她怎样哀求，母亲都不愿见她。清儿在京城漫无目的的游走，无意捡了一袋银子，反正也无处可去，便站在原处等着钱袋主人。而那主人，便是镇安王府管家余伯。

回忆至此，清儿忍不住心酸，不知，正轩浩轩，在做些什么？是否偶尔会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