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满目山河空念远（1 / 1）
十四爷拉着发呆的我进了院子，三爷不紧不慢地跟着。等到我们都安坐下来之后，我才想起细细问着宗云的事。
原来四十二年秋天，宗云回蒙边探亲，回来的时候小产着了凉，刚到京城就一命呜呼。三爷平日里和宗云的关系总是淡淡的，却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个来自蒙古的姑娘，宗云去逝对他的打击不小。近几年年纪大了，他越发因为这件事情感叹人生无常。
十四爷听着三爷的话，什么也没有说，自己踱到了屋外，好像感叹什么似的，叫着小豆子帮他也堆个雪人。我倚在门边看了看小豆子和十四爷在院子里弄雪，觉得这两个男人倒真像是没长大的小孩。
三爷坐在一边，不再言语，拿着我沏的银果茶发呆。
我叹了一口气，冲他问道：“其实说起来，三爷也不用这样，她人都走了，你伤心有什么用？！当年她在世的时候你多去看看她比什么都强！现在人都没了，你还想这些干什么？！宗云现在葬在何处？有空，我再去看看她！”
三爷听了叹道：“宗云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非要让我把她送回蒙古。如今她葬在蒙边西海子。听说那是她生前最喜欢的地方了！红儿说，当年宗云就是在那里学会了骑马射箭，如今我把她葬在那儿，也算是了却了她的一个心愿。”
我听了，不禁想着当年宗云在阿哥府的寂寞，她常说，最好就是回到蒙边，天天骑马打猎，日子过的还快活些。现在她回去了，可惜，只上一垅香冢常伴草原。抬头看到我前些日子抄的《南华经》，不禁想到里面的一句：“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原来一切不过随缘随份，才能物我两忘。
三爷叹了一口气，冲着我说道：“她临去的时候，曾说要找你，一是给她再做一场法事，二是最想着你做的这些花草茶，让我给她送些过去。我以为你我今生再无缘相见，便已让白云观的道士给她超度过了。可是现在又遇着你，还是请你再给她超度一番的好！”我听了急忙点头。
三爷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冲我问道：“大爷让我去找西藏喇嘛教在京里的一个法师，说是他可以超亡灵之苦。我还想问问你，我本给宗云在道观做了法，再去佛堂好像不好吧？！”
我听了，忽然想起白天在厅里见过大爷，他腰上带的正在西域喇嘛教的护身符，却不是正宗真教，有点像是邪魔外道的东西。我忙冲着三爷道：“三爷，其实原本佛道均为救善之途，无所谓什么不好！是有的时候，不是说所有的教都是正道正途的！你还是防着些，特别是像大爷所说的西域喇嘛教，那边的分支繁杂，只怕咱们分辨不好会误入了歧途！”
三爷听了，惊道：“你的意思是大爷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听院子里十四爷大声叫道：“丫头，出来看看你十四爷堆的东西！比你们做的雪人强多了吧？！”
我和三爷闻声便不再言语，一起到了门边，却见十四爷用院子里的雪堆出个长城的样子，高高低低蜿蜒曲折，竟十分漂亮。
三爷看了笑道：“十四弟是心有天下的人！说是堆雪人，竟堆出了万里长城！果然不俗。”
我撇着嘴道：“十四爷，有本事，你再挖条长江出来！长城算什么呀？！”说得三爷站在一边笑。
十四叉着腰站在院中，气哼哼地道：“爷好不容易做个东西，你就这么看不上？！爷就把这长墙好好摆在你院子里！明年爷再来给你挖条长江让你看看！”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我和三爷都笑了。
三爷连声让十四爷进了屋子，又打发人去取自己的手炉，我笑道：“看把三爷急的，怎么我这里连个手炉也没有？！”说完，便让小豆子拿着我的手炉加了新炭给十四。
十四却不在乎地说道：“这点雪算什么？！我哪用得着这些东西！还是你们自己抱着吧！三哥是个书生，丫头素来体弱，这屋子里，就我一个阳刚小伙子！”说完自得地拿起桌上的茶碗就喝，刚喝了一口，他就“噗”地一声全喷了出去，连声大叫着好烫，把我和三爷又逗乐了。
我忙着给十四爷打理干净身上的水迹，冲着他问道：“十四爷，怎么想着到我这里来了？！”
十四看了我一眼说道：“没事，就是想看看你都有些什么茶叶。怎么样？把你那些宝贝都拿些出来，给我们尝尝吧？！”
我看看他们俩，叹了一口气，便让小豆子在房里支了茶炉，取了一壶昨晚新采的雪水，煮了青梅茶给他们俩个喝。
三爷品茶算是个中高手，没想到十四对茶之道也有所得，喝了几口，他们竟然都叫好连连。结果十四爷要了我一包青梅干，三爷拿走了一包银果干。临走的时候，十四爷往我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冲着眨着眼道：“打完了猎，我们可还是要到你这儿来喝茶的！这几天下雪，你再收集些好雪吧？！”说完，才和三爷缓缓离开。
我待他们走得远了，打开手掌一看，十四竟是往我手里塞了一只小小的红豆串，放在鼻子下面，有些淡淡的香气。想想十四刚刚在院子里傻傻的样子，我不禁感念十四对我的心。可惜我这心已经许过了别人，哪里还有空能塞下一个你呢？！腕子上带着一只冰冷的手镯，哪能放得下你这只小小的红豆？！
第二日白天雪下得纷纷扬扬，本来说要去打猎的大阿哥气得在屋里真跳脚，听说让人找了附近村子里的歌女陪他喝酒。四爷求着三爷给他写些东西，两个人一早就开始呆在书房里写字。
小豆子从前面回来的时候，把前面的事情和我学了一遍，冲着我呵呵笑道：“本来我还想看看这几位爷的骑射，看这样子他们呆到明天便得回京里，哪还有机会去打什么猎？！”
我听了就笑，悄悄问他如何知道这些事情这么详细，他说：“到前面就听说了！咱们爷从来都是清寡得很，这歌妓咱可是第一次见着！前面的王无义让我陪着他去偷看，我都没敢呢！”我听着就笑。
小豆子接着说道：“刚才我在前面厅里，看到十四爷了！他正坐在厅里面和八爷，十爷白话姐姐的茶是极好喝的！听十爷的意思，他也想来姐姐这里喝茶！八爷也说要是没事儿，就和他们一起来！姐姐，你说十四爷不会又要和我一起堆雪人吧？！”
我听了挑了挑眉，就开始支着茶炉等着八阿哥他们来。可是一直等到下午，他们几人才一身酒气地来了我院子。我本想把他们都赶出去，可是八爷竟拿出一封岳珞的信来，我只好又把他们都放了进来。
岳珞的信中除了问我的情况，让我保重身体，还请我给八阿哥推上一卦。我合了信件，只见八阿哥正伸着脖子看我，我不禁笑道：“八爷，岳珞的身体可还好？！”
八爷点头道：“还算安好，只是这几年常常念叨着你们这些老朋友，说是她自己在府里快呆成傻子了！”我听了就笑，看着他明明着急却还能忍住的样子，不禁赞叹他倒像是驼石碑的老龙，忍性真高！
他看着我脸上表情戏谑，不禁也笑了，说道：“姑娘就别拿着我开心了，现在我有事相求，还请姑娘应允！”
十四爷在一边笑道：“八哥有事求她？那怎么我刚才说来她这里的时候，你还不愿意呀？！”八爷听了一笑，却不言语。
十爷在一边道：“不是说吃东西喝茶吗？怎么现在变成了谁求谁？到底怎么回事呀？！”
我听着就笑，让小豆子拿了茶上来，我亲手给他们烹了，又拿了龟板让八爷到大书桌上去掷卦。
他拿起龟板，双手合十，正色冲天说道：“我今次所求，是我一生大愿，只盼上天有眼，给俗人明示！”说完极郑重的三掷三扔。
我看着卦象告诉他：“卦为虚相，看来没有什么好事，若说是好的，也只能说前喜后悲，最后竹篮打水。”我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我说的话也不准的！要是我说错了，八爷就当是我胡说好了。呵呵。”我说完，就回到桌边，陪着十爷和十四爷一起品茶。
八爷也踱回到厅里，看着我满墙挂着的道书经语，一一品评。十爷看着八爷问道：“八哥，上次不是有个姓张的道士说要给你卜卦吗？你为什么不用他呀？”八爷听了却只笑不语。
十四爷在一边道：“十哥，快喝你的茶吧，咱们八哥那意思，就是这丫头算得准呗！”这一回八爷倒是点头了。
十爷道：“我怎么不知道她算卦准呀？！我以前还见过她呢！也没听说她会算卦呀！”
我听了就笑，八爷却道：“你知道什么？九弟现在成了京里的大富，不都是靠了这个丫头的指点？！要是没有她给九弟指了求财的路子，九弟哪有现在的财路？！”
十爷一听，叫道：“是吗？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丫头，快给你家十爷也算上一卦，看看爷什么时候能发财，我去去南方倒倒东西！回京里赚些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