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最后才发现我们需要给自己一个机会(1 / 1)
再次踏上这个小村庄的土地,踏进这片海滩,飞雅感到有点儿自嘲。
来的路上,感觉一切都是清晰的,她要问,问梦高,十年了,即使对自己有再大的仇恨,这十年也应该化解了,为什么十年了,自己寄出的每一个包裹,每一封信都没有收到回应,为了等他的这个回应,自己的手机号从来没有变过,为什么连一条信息都不给自己发。
现在,下了车,突然感觉到自己真真正正的触到这块地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万一梦高已经不认识自己了,那该怎么办?
那个之前见过梦高的小茅草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砖明瓦亮的大敞房,看着它,飞雅傻掉了,十年的经历让她学会了很多,也算是见过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场面,可是,今天,一间大敞房就让她傻眼了,他仿佛看到了房间里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梦高的那一家……
“你好?”一个大男孩疑惑的看着发呆的飞雅,仿佛感觉到眼前这个穿着时尚却不失朴素的女人似曾相识,他轻轻的问道,“你是?”
思绪从远处直奔回来,飞雅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疑惑的大男孩。
“我们见过吗?”男孩直接就问了,“还是说,你以前来过我们旅游度假村?”
“旅游度假村?”飞雅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下车就直奔这个地方了,都没注意到一路的风景,“天哪……”她痴痴的看着这个曾经的小渔村,“这里不是个小渔村吗?”
“啊?”大男孩更加疑惑了,“小渔村!?”刚想说什么,他突然打住了,盯着飞雅,“你……你应该是十年前来过我们村,对不对?那时这里还是个小渔村,我还是个小孩子,对不对?”
飞雅仿佛被错到了软肋,她反口指着大敞房,“你家?”
“嗯嗯!”男孩有点儿激动的点着头,“欢迎进来坐!”说着就拉着飞雅进了屋。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简单的布置却透漏了完美的气息,飞雅享受的坐到沙发上,也许是长时间没有感受家的温暖了,她竟然放松的倚到了沙发背上。
男孩端水果出来,“请吃水果!”
“你爸爸妈妈不在家?”直接进入正题。
“哦?”男孩有点儿惊讶。
“不是!”飞雅急忙纠正,“我只是随便问问,没什么,可以不回答,你能找带我一个陌生人就很不错了,谢谢哦。”
“也不是不能说,反正大家都知道的,我没有爸爸妈妈!”
也许是被这句话吓着了,隔了一会儿,飞雅才反应过来,“嗯?”
“哈哈,换句话说,我是个孤儿啊!”男孩儿咬了一口苹果,“你进来的时候没看见外面的牌子写着孤儿院嘛?”
“是吗?”飞雅笑了,“可是你很幸福的样子啊,十年前我来的时候,你爸爸妈妈对你很好的……”说到爸爸这个词,飞雅猛地停住了,他说他是个孤儿,而他的爸爸是梦高,那么,梦高呢!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眩晕了,她扶住沙发背,极力的镇定住自己,不要慌!
“哦!”男孩站起来,坐过来,仔细的端详着飞雅,“我就说呢,刚刚出门看见你,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就是爸爸离开那天来的那个姐姐吧!”
“离开?”完了,自己已经看不见,听不见了……墙上的壁画倒过来了,说过也飘到了天花板上,很明白的知道自己要撑不住了,还想着要来找梦高理论,现在,人都不在了,怎么理论,自己应该是理直气壮的,可是现在,瞬间变成了罪人,连自己犯了什么罪都不清楚的罪人。
“你还好吧?”男孩儿在摇自己,使劲的摇,飞雅感觉到了。
她努力地撑着,“没事。”
“那我寄过来的信件和包裹你们收到了吗?”
“信和包裹?”男孩站起来,去了一个房间,抱了一摞信出来,“你说的是这些吗?”
慢慢的翻着,从南非,到刚果,到几内亚……一封封的信,从十年前到现在,仿佛看见了自己这一路的艰辛和幸福,飞雅哭了,哭这些甚至都没有被拆开过的信,哭自己的一路的痴狂和无奈。
“爸爸在你离开的那天夜里离开了,”男孩儿整理好那些被飞雅弄乱的信件,“我和妈妈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十年了,他都没有跟我们联系过,只是偶尔给我们寄一些生活费过来,后来政府出资给我们见了这个大的孤儿院……”
“恨你爸爸吗?”
“恨?”男孩儿幸福的笑着,“我本来就没有爸爸,在我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他突然出现,跟别人说他就是我的爸爸,不准小朋友再欺负我,我想念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恨呢?”
“突然出现?”飞雅搞不清楚了,“梦高不是你亲爸爸?”
“是!”男孩儿突然站起来,“他比我亲爸爸还要亲!他就是我亲爸爸!”
莫名的喜悦中走了刚刚的眩晕,眼前的这个小孩子,不是梦高的,不是梦高的,可是梦高呢?“那梦高呢?”
“你怎么知道爸爸的名字?”男孩想起什么,“对了,爸爸十年前说你是前妻!”
“他去哪里了?”飞雅似乎已经不在乎那个称呼了。
“我们也不知道爸爸去了哪里,”男孩指着信件“哦?对了!十年来,都是你寄过来的药包?天啊!我们终于见到您了!您等一下,我去喊孩子们回来!大家一定要见你!还有妈妈,她带着孩子们出去做义工了,我马上喊他们回来!十年了,那么多的药,救了多少我们村里的人!您原来就是大家心目中的那个神啊!真是太让我感动了!对了,那这些信件是怎么处理?你要带走吗?”
飞雅起身,“算了,留下吧,带着我会更累的……”说着离开了。
“要走吗?”飞雅就要开门的时候,男孩儿突然喊住她,“我妈妈给你回过一封信的!”
飞雅转过神来,看着他。
“就是你从大理寄来山上的草药的那一次,妈妈没敢拆开信,就按照信上的邮戳给你回信了,说爸爸已经离开了,你没收到吗?”
“大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飞雅慌忙笑了一下,“谢谢。”
“噔噔噔”
听到敲门声男孩儿急急忙忙的收拾好那些信件,跑去开门。
“爸!”
梦高看着这个长大了的家伙,两人对视着,打量着。
“真是巧了,”梦高刚坐到沙发上,就是几分钟前飞雅坐的那个那个位置,伸个懒腰倚到沙发背上,男孩儿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起来。
“怎么了?”
“姐姐!”大概是想不到怎么表达了,男孩儿蹬蹬蹬的进了房间,把一箱子的信件搬出来,“就是那个前妻姐姐!”
大概是好久没有飞雅的消息了,梦高极度不适应的等着男孩,“前妻是你叫的吗!”
“就是那个姐姐,”男孩委屈的指着信,“信!”
梦高顺手拿了一封信,“这是什么?”
“姐姐寄过来的啊,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把那里的特色药邮寄过来,附带着一封信,药已经被我和妈妈分给村里的人了,信,就留下来了。”
翻着,飞快的翻着,梦高哭了。
“爸爸?”男孩儿蹲下来。
梦高收回就要流出的眼泪,“多久了?”
翻出压在箱子最下面的一封,指着上面的邮戳,男孩儿说道,“最早一封是十年前。”
梦高打开那风已经泛黄的信,没有字,就只是一张泛黄的纸。
“没有字吗?”男孩儿惊讶的看着爸爸手里的信纸,自己也打开了一封,空白!
“我和妈妈还回过信呢!”
“你们回过信?”
“是啊,回了一次,从大理寄过来那次。”
“大理!”
“怎么听到大理,你跟姐姐一个反应?”
“她来过!?”
“嗯,刚走。”
话未落音,梦高就冲出了门外。
海滩,没有。
还能去哪里?火车站!
“去大理的车!”
“对不起,先生,前一列去大理的车刚刚发车10分钟,下一列是一个小时之后,行吗?”售票员慢条斯理的解释着。
“一个小时?”梦高看看时间,“就下一辆了!快!”
“先生您要几张票?”
“一张一张!”
“先生,”列车员拿着一支笔给了梦高,“刚刚一个小姐说给您这支笔,说谢谢您!”
从飞雅的一连串的空白信中回过神来,梦高疑惑的看着列车员,“我的笔?”
“刚才一位小姐说还给您的,说谢谢!”列车员解释道。
梦高摇摇头,“我没借给人家笔啊?”
“可是……”列车员看着笔,“那位小姐确实说是还给您的。”
“不就一支笔嘛!”旁边的一位小伙子一把躲过去,“还M&G呢,晨光的嘛,一块钱,计较什么!”
听到“MG”!梦高惊醒了,他夺过笔,“人呢?”
列车员被他吓住了,指着车门,“刚刚上一站下车了。”
“上一站!那你怎么现在才把笔给我!”
“在大理那一站的关门开动的时候,那位小姐突然冲上来让我把笔给你,就匆匆忙忙走了,我关了门就给你送过来了。”
“大理?”看着窗外,“你说上一站是大理?”
“对啊。”
“怎么不报站,我要在大理下车!”梦高激动地指着车票。
“报过站的,先生。”
“确实是报过站的,你当时在看信,我还问你你是不是在大理下车,你只顾着看信都没回答我。”旁边的小伙子又开口了。
梦高一屁股坐到座位上,视线朦胧了窗外飞奔而去的景色……
看着渐渐加速的列车,听着愈加刺耳的风声,飞雅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旅行包,看到车窗映出的一个个自己,没有哭。
她知道,梦高没有下车。
“丫头!”护士长在楼上一转眼看到了楼下紧紧地抱着一个黑旅行包的飞雅,匆匆忙忙的跑下楼来,飞雅就站在那里,把手里的包往地上一扔,扑了过去。
王主任已经不是主任了,现在,他已经是院长了。
病房里,飞雅拿着一个小孩子的手,一笔一划的教着他画蓝天、白云、小溪……画一棵大树,树下面有他们的家,画妈妈牵着小宝宝的手躺在草地上……
许久,小孩子突然开口说话了,“爸爸呢?”
一股兴奋窜上飞雅的心头,随后跟进来的是一阵刺骨的冷风。
是的,她想起梦高了。
“我们画爸爸吧?”小孩子喃呢着。
飞雅心里很明白,这种情况下,这样几乎不太可能出现的开口说话,是一个小孩子,一个被别人看作是有病的小孩子转好的吉兆。她以几年来近乎专业的医疗态度迅速的感应到了这一征兆,并立刻拿起画笔,递给小孩子,“好啊!当然要画爸爸了!”
小孩子迟疑的仰头看着飞雅,满脑子是梦高的脸的飞雅知道此时她只能笑,微笑,小孩子迟迟未肯动笔,最终还是把画笔放下了。
画笔触碰到桌子的一瞬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和无助,飞雅听到了,她突然间惊醒了,此时的她,迅速的拿起画笔,握住小孩子的手,“我们一起画,好不好?”
小孩子开心的点着头,连应三声,“嗯嗯嗯!”
一张简单的方块脸很快就画好了,胡乱的涂了一下头顶上碎碎的发迹,一个大大的身子,画笔停了下来,停在了耳朵上,梦高的耳廓上有一个小小的痣,飞雅记得很清楚,可是,她却点不下去,画笔就只是停在了那里。
猛然间一只手从后面伸了出来,直直的握住飞雅的手,在画笔停留的那个位置用力的点了一个黑点,那只手,飞雅看呆了……手上有一个和她右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她和梦高的结婚戒指……
就这样,时间定格了,直到飞雅怀里的那个小孩子开心的拍起了小手掌,“爸爸爸爸”的叫着……
王院长进来,抱着小孩子出去了。
飞雅和梦高,就那样一动不动,甚至他们的眼睛都已经定格,盯着院长刚刚关上的门。就那样,过了一个下午。或许,只是我们不懂,或许那种强烈的东西只能当时在场的两个人感受,而且只能感受。因为十几年了,他们都变了,变得只要飞雅一回头,他们就会明白彼此已经开始陌生了,陌生的两张变老的脸,陌生的两双历经无数变故的手……但是,有一样东西没有变,这个深藏在内心的东西,只能去感受。也只有感受,他们才会了解……就像现在这样,不需要言语,不需要拥抱,甚至连一个别人看似适宜的动作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