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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迷局千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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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的佳人,难得我与夫君都那么看中她,又难得硕皇对她用了这般的心思,实在是不能忤逆了皇上的好意。为人臣子者,就该替主上分忧,皇上一门心思的想全部收服她,这份心思,是皇后盈妃她们加起来都不及的。而且,她又是那么聪明,现在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了。既然皇上现在遇到了难处,那么,我们就该用点药尽尽人臣之道了。”

穆夫人走后,那香气依旧在我这个章永宫里久久不散。

含蕊进来,矗立一旁。看我神色凝重,便走到跟前端起茶壶给我添了些茶。“娘娘,换一壶吧。”

“你是什么人?”我视线依旧在那琴上。

“奴婢是含蕊啊。”她微微一笑,还是丝毫的不慌张,这样的回答和心境,让我想起了研君。

我倾斜眼睛看着她,她毫不躲闪的迎上我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表情激起我的薄怒。不是她让我怨怒,而是现在这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情况。“我要出去散散心,不要跟着。”我吩咐着,她放下茶壶,只是微微一叹。

临琼殿里,我扣着手指,好久没有这样烦乱的感觉了。但是现在的局势实在是让我乌云压顶透不过气来。

“是遇到了什么事吗?你只有围城的时候有过这种神情。”凌文的语气透着担心,他总能感知我的丝毫变化。

“比围城时候还难。”我微微闭上眼睛,不禁叹一口气。

“你在担心什么吗?”凌文明显有些不知所以,那天和他说了要面对一场大战,可是我现在却真正明白了这场仗我完全还没找到敌人在哪,要跟他说吗?

“也没什么事,只是心里烦闷。”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还是先不要告诉他,省得他也悬心,还是我自己去搞清楚。

“凌文,我想求你一件事。”我有些不敢看他。

“什么求,你只管说就是了。”凌文看着我有些不安的坐在我身边。

“我想让你把锦绣领出宫去。”

“锦绣?为什么?”他明显吃惊。

“在这宫里,我牵挂的只有她,这个丫头在这里太危险了。你把她领出去我在宫里就可以安心了。”我缓缓说道,凌文猛然拉住我的手,“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凌文”我安抚下他,看来这件事真的不能现在告诉他。

“锦绣是个好姑娘,这个宫里太险恶了,下一步我们要做的事不知道多危险,我丝毫没有胜算,她是跟我们的事没有瓜葛的人,我也不想让她在宫里让我牵扯心神。你身边有个人照顾起居,我也放心些。”我轻轻的看着他,怕他误会。

“可是你身边也不能没有个贴心的人,要是有人对你不利,也起码有个人帮你留心。”凌文担心的说。

外面景色景色萧索,我的内心却有如一把火在燃烧。这样的境地,真的是我从没遇到过的。起初的一切打算现在看来都是空中楼阁。硕皇对我的心思,盈妃的忽隐忽现,江陵公主的变化,本来没有放在眼里的穆轻扬还有那个高深莫测的穆夫人,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有一张大网悬在头顶。

“凌文,我们说好要相依相伴好好活下去。如今,我只有你,我相信你,依赖你。那么也请你,相信我。”我回身定定的看着他。

走在回章永宫的路上,一个人。

走过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宫径,望着高耸入云的层层殿堂,手紧紧的攥拳。

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撕破这张大网,要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搞清楚身边的人,身边的事。这样的模糊,就不能再行一步,走错一步就可能粉身碎骨。想来自从进了这硕国,我就一直是在受人摆布,直到现在还有了个什么孩子。我成了硕皇牵制逸言和离国的工具,左相的话不仅是让我不再为离国的事操心,也是说离国同我再没有瓜葛。逸言,是救了我家的人,父亲的死不能怪他。至于将我变成王后的事,是左相的主意。看着我成了他的母后,看着我对他的怨恨,他都是那么善良的包容,不解释,不分辨,为了我好宁可我恨他。到最后不顾及国家,一味要送我出去,现在我到了这里,他该多需要凌文这样的人在他身边,可是他依旧为了我无所不做。反而我呢,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这一切,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一切,想想逸言现在该是怎样的境地。自己的父亲死了,国家亡了,我又走了,左相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李婉玉身为太后的势力,朝臣和离国人民的反硕情绪,面对郦国的联合,他该怎样面对。他该是多么的难啊。可是我却替硕皇挡箭,还有了他的“身孕”。

深深闭上眼睛,我怎么就这么糊涂的过着一天又一天,怎么就这么自私的享受着他的诺言,享受着他的保护。我不能再成为他的累赘,而且,我要保护他。

在这个硕国的皇宫,我应该有自己的势力,要保护自己,保护凌文,保护离国,就要有力量抗衡那些想危害我和我想要保护的人的势力。

无论是硕皇,还是盈妃,还是谁,都一样。

主意打定,首先要摆脱着一切的控制,要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不禁想起穆夫人的话。记得到这里的那晚,似乎是哪个人的居室,桌子上的书还是打开的,那诗句分明是愁情惨淡的深宫女子,那棋子被她下了一子后的确变成了完胜而不是转败为胜,鸳鸯,鸾凰。。。脑中灵光忽闪,我不禁大呼自己的愚笨!

住在这里这么久,我怎么就没有好好想想这一切。硕皇分明是要住在这个宫里的人。。。我真是愚不可及!我怎么就丝毫没有想到他的用意!细想起来他对我几次看似异于常态的表现,也无不在暗示什么。只是我一味的争强好胜,要不就是一味的自顾自的随性表现,全然没有体会他的用心。

慢慢走在路上,脑子瞬间清醒了,全身充满了无尽的力量。皇上的皇上,我在你这宫里,我的靠山就只有你。没有你,我哪来的力量!

回到宫里,锦绣迎上来。我看了看她,锦绣啊,不要怪我,或许,你该感谢我成全你。“从今天起,我的一切饮食起居都由锦绣伺候,含蕊只要照顾好外殿的事就可以了。所有的一切,我所有的东西都由锦绣经手,其他人不许过问,知道了吗?”

转身走到内殿,自己关了门,将那琴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拉紧琴弦将岳山全部取出,拉开挂在床头的青霜剑,将一跟弦挑断,用牙拉紧,手指一扫,竟然发出呼呼颤音。这分明就是把焦尾古琴,为什么要松弦架上岳山弄成筝琴?

松开牙关,将弦放回原处。硕皇啊硕皇,我还真是辜负了你的一番苦心。

着实放松自己昏睡了三天,吃了所有自己原本喜欢吃的东西,专挑甜食点心吃了个够。出去绕着这个硕皇宫走了一圈又一圈看了个遍,第三天晚上,打定主意。

“锦绣,我要沐浴。你去准备浴水。”

热气腾腾的浴水,冒着袅袅的白气,笼罩了整个浴室。

“再拿些热水来。”我对一旁的锦绣说。一桶又一桶的热水加进来,水温渐渐开始烫了。“再加些。”我依旧说着。直到水的温度快要让我受不了才停下。将全身都浸没入水,让全身都浸没进这发烫的水里,直到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张开想释放这过度的热量。额头的汗珠滚落,直到连成一条线。半晌,水将变凉前起身,带着水穿上贴身的丝衣,温热的水瞬间沾湿衣服,穿上丝履,“锦绣,拿棉衣来。”

“娘娘。。。”

“去!”

穿上棉衣,不待她们给我擦干头发,我就起身出门,锦绣跟在后面不知所以。

站在那雕着龙凤的大门前,我深深吸气,要是说有一刻是我将铭记终生的,那么就是这一刻。

豁然拉开大门,冬日的冷风瞬间灌进温暖的大殿。刺骨的冷风吹散着这殿里的丝丝温暖。我将心一横,跨步走出宫门。

站在宫门口,迎着这刺骨的冷风,我伸出被水泡的发白有些褶皱的手指,将胸前的衣扣解开,风钻进衣缝的瞬间,全身都绷紧了,咬紧牙关,将衣襟大力一扯,衣服瞬间被扯了下来,我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带着我体温的棉衣扬到了一旁。硕国的寒风卷着它,飞舞与殿前青色的石阶之上,几下就飘到了阶下和皇后殿连接的道路上。

狂风似是得了天命一般从四面八方吹到我的身上。

“娘娘!”锦绣一声凄厉呼声,却被含蕊从身后一把拉住。

寒风好象瞬间能将我身上未干的水珠冻成冰,全身都开始颤抖。我艰难抬头,寒风似是带了冰凌般的钻进身体里好象能将身体穿透。咬紧牙关张开双臂,任那风将身体带向天际。

隆庆四年初,正月十二,离国献女章永宫敬妃夜游,中邪气身染风寒。针石皆尽,病卧半月不见好转,帝大恐,昼夜相伴于榻前,二月初二,下红,几度昏厥。告圣嗣不育。妃醒后伏帝身痛哭不止,帝深慰之。后责宫婢锦绣尽职不利仗责二十逐出宫,宫婢含蕊尽心于妃病重之时加封二等女官。数月之内帝失二嗣,减免离国赋税兵役各半以慰民心。三月,阖朝祭奠太庙,乞告祖宗庇佑。妃于两月修养,心神日萎,忽不知失子之事,择酸食而不知厌。帝怜之,迁于西京别苑修养。

“皇上的旨意到了吗?”我匆匆放下马鞭,接下斗篷交给含蕊。

“还没有,娘娘,传令的御林要午时才到。倒是这里有凌大夫的一封信。”

出手接过信,含蕊递上热汤,我忍住作呕的感觉一饮而尽。“你也太尽职了,都这么久了,这个东西不喝也罢。”我赶快捻起一把酥糖大嚼于口,这才拆开信看了又看。

阳春将尽,我来硕国也一年有余了,总算活出点意思来,现在想来还会笑自己的迟钝。

提笔刚要回信,却见含蕊拿着黑匣走进屋里,我伸手接了,她立刻转身出去。我将左手的戒指转动贴上匣关,匣关应声而启。看到一半,不禁微笑于颊。

“含蕊”我呼唤一声,将那明黄纸放在火上燃尽了,将桌上的信叠起来放在胸口衣襟里“收拾东西,今晚我们就回宫。你去看看我有什么好东西,给盈妃娘娘准备寿礼吧。”

“后殿的鱼儿怎么总也不见长。”我捏着手里的粘食轻轻叹着气。

“因为你老不在啊。它和朕一样想你想的都瘦了怎么长?”

我上前微微行礼,他负手受了这一礼,起身就将我拉进怀里。“让朕看看你瘦了没有。”

微微往外挣了挣“皇上要是瘦了就常来臣妾这里,臣妾给皇上些好吃的。”转身走到石桌前,端起一碗紫米芡实粥“皇上尝尝看。”

他接了吃了一勺“恩,含蕊手艺见长啊。”然后挑起我一绺头发放在鼻下。“如你的头发这般。”

我嬉笑着坐进他怀里“如今见识短了头发自然就得见长。”

将碗端给一旁的宫女,招呼她们下去了。

我依旧稳坐,他却将我放在一旁的石凳上。“事情进展如何?”

“臣妾每日养病,身体恢复的还可以。”我自顾自的吃了一勺粥,匝起嘴巴。斜看了他一眼“皇上就真放心将郦国的事这么交给臣妾吗?昆王知道了,兄弟会生出嫌隙的。”

“所以,等过几日,朕打算派个人去帮你。”

“皇上看来对臣妾还是不放心。”我又吃了一勺,笑脸盈盈看向他。

“朕不会看错的。”

“穆夫人来信说了。郦国的朝臣和五个将军都众口一词的支持要和定国结盟,他们很难。所以想请昆王也出面吧。”我夹起一个青梅,只咬了一口就酸的龇牙咧嘴。

“昆王的势力是万不能动的,朕还要留着大用呢。”他抢下我手里的梅子,一脸的戏谑。

“我也这么觉得,这容安郡主留着自己的娘家不用,净打我们的主意,我们岂是这般好说话的。”我也笑笑看着他。自从这场病,我们就成了这世上最怪的帝妃。外殿鸾凰,与他共赏天下的至尊女子,内殿春燕,小家碧玉,婉约柔媚。他要住进章永宫的人是这样的人。出身单薄不会为了自己的家族势力奔波的,又能和他一起共赴天下之战的,暂时他眼前只有我。即是人间龙凤,私下又是尘世鸳鸯,这硕皇想要的就是这般的女子。或许,这就是他要求住进章永宫的人要成为这样的人。“故道春燕知时气,何来无愁暖风荡。”我这个笨燕子,如今终于知道时气了。

“那庄亲王在硕国可是非同小可的,如今却只打我们的主意,看来是想空手套白狼。可是我们要这样的白狼干什么?”将酸水咽下,心里却突然一惊,庄亲王?记得江陵公主那时说什么,庄亲王府,红裳姑娘。怎么现在才突然想起来。我正出神,他忽然说“在想什么?”我回过神来,“没,没什么。”心里却忽然不安起来说不出的怪异。可是要怎么跟他说呢?算了,还是等些时日,我搞清楚了再说吧。

“一个月不见,朕都想你了。病根除净了吗?”他抚上我的肩头,柔情的看着我。

“每日吃那些汤药,真是腻死了,不过想来臣妾对自己也够心狠,要是别吹那么久就好了。”我拉过他的手,回味着他那些天床前的照顾,他想与我共赏天下的心难道是真的吗?病着的时候每日躺在床上,不由想起这些事,我真的有这么的幸运能得到他的真心吗?可是我却没有真心了,现在逢场作戏罢,他要怎样就怎样,应付好了他,我也好脱身啊。

说着他就攥紧了我的手“以后可不许了。办法多的很,不必非糟蹋身子。每日还是按时吃药,不得耽搁,太医说要是调理的不好你会。。。”

“好好好,皇上也不给臣妾想个完全的法子,臣妾一介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到时候穿了帮,还不是给皇上添乱。皇子的事皇上还是不要撺掇臣妾的好,如今有太子,一切都不宜生变啊。”当时正值信期前夕,我用的办法可使信期推迟,到时候再下红就说是小产,这样我就摆脱了盈妃的安排,虽然太医说这样会种下寒气,这些月里也一直一到那时就疼痛难忍,可是一想起这样可以随心所欲不必受制于人,这点苦肉计,还是吃得的。皇子?四个儿子三位公主,只留太子一人在宫里,我就是生了又如何,这个硕皇真是不是一般的心狠。

“过几日是盈妃的生辰,臣妾想过了生辰就回去吧,那边的事臣妾多少不放心还是自己去盯着的好。”我站起身眼睛看着他。

“真不舍得你走,你这样奔波,朕有些于心不忍,还是交给别人吧。”

还真能作戏,就是因为知道他担心昆王权大难制我才请命去暗中接应穆轻扬的。“臣妾不能只等着皇上捧着江山给臣妾啊,况且臣妾愿意这样做,当年臣妾与皇上盟誓,臣妾是个重誉的人。”这是我的私心,我和凌文离开,出去以后说不定他什么什么反悔,多出宫给自己经营,以后也好留后路。

“好,怪不得连那容安郡主都选择了你,你真的是难得的。”他拥了我,是啊,为什么容安郡主会在权衡了盈妃皇后后选择我,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但是现在只有静观变了。

“过几日,你想回去了再回去,朕还没有看够你。”

盈妃的生辰宴还是一如即往的奢华热闹。我还是继续我的韬光养晦,打扮的喜气但是并不奢华。现在是这样的处境,我不再从正门进,而是从侧门进去,找了自己的地方就坐定。江陵公主几月不见与我依旧亲热,可是却不象以前那样唧唧喳喳,眉头有了一股忧色。自从绪林苑的事,我就开始防着她,这个丫头我怎么都觉得她好象没有那么单纯,而且一个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公主见惯了阴谋算计,如今这般真是让人不愿相信。现在我又在接手郦国的事,还是要防着她的。

“姐姐这些日子在那别苑养的可好?江陵怎么看着见瘦了。”她天真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我。

“我哪里还有脸长胖,就那么回事就是了。”我假装的楚楚可怜,连自己都觉得酸。

“姐姐真是,还介怀那种事做什么,在这个皇宫里啊,自己要是不知道哄自己高兴,就永远没处高兴去,等死罢了。”她好象是很有经验似的跟我说教,死?你死不死的我倒不关心,只是你别给我惹出什么麻烦就行了。

皇后原先说有病,可是最后还是来了,我却突然觉得有点心酸。太子的笑容依然亲切,我忽然有些留恋这个孩子的笑容。这么看来他的皇帝路不会太顺利,到时候他还会笑的这般温暖吗?

看向对面,没有那双眼睛,我心里却忽忽的落寞,说不清的感觉,低头喝了一口酒,对上盈妃的目光,我看差不多就行了,假装咳嗽了几声,就告假起身离去。

整个宫殿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里,好象过节一般,我悠然漫步其中,放松自己的心境,想想,还有三年多的时间,就可以摆脱这里,摆脱着一切,现在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到时候,我一定和凌文,找一个幽静的山村,过平静的生活,外界的一切都再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守着自己的幸福,再没有欺骗,再没有提心吊胆。

正想着,却被一个声音打断,这个声音让我想起了羽矢离弦的声音。

“敬妃娘娘如今如意了吗?”

“盈妃娘娘何必如此,我只是一介无依无靠的深宫女子,娘娘何必处心积虑的在我身上用心思,还是想想怎么伺候皇上不是更好?”我倚靠在湖心的栏杆上,她居然抛下满殿的客人跑来和我说话?看看四周,竟然空无一人,她在宫里的根基真是不能忽视。

“敬妃娘娘果然是女中豪杰,宿盈没有看错。”

“盈妃娘娘对我的深恩厚义我自是永世不会忘记。”终于今日可以和她对话,我竟然觉得想说的很多却无从说起。

“敬妃娘娘,可知宿盈是真心钦佩娘娘吗?”她的声音远不是在大殿时的动静,让我恍然以为自己见到了另一个人。

“哦?那娘娘的敬佩方式还真实特别,我怎么觉得有点消受不了啊。”我莞尔,她是第二个说敬佩我的人。

她浅笑,“娘娘只是生不逢时,遇人不淑。娘娘的随性处世宿盈很是羡慕,可是能有娘娘这般运气的能有几人,连我都为娘娘出了把力呢。”又是研君的话!我心底忽然升腾一股怒气,呼吸急促了一下被我强行压了下去。依旧镇定的看着宫灯摇曳在水面上。

“那我倒要多谢盈妃娘娘了。”我起身想离开,却被她打断。

“敬妃娘娘真是不懂吗?”她转身看着我。“当日宿盈要是真想烧死娘娘,直接放火到正屋便是,又何苦慢慢烧着将皇后引去?”一阵风吹过,我看着她的脸,朦胧中竟然闪着一道睿智的光华,决不如平时的娇媚。

“凌文自打从离国启程,我的人就一直跟着,到了这里我擒了他,却不杀,留给娘娘。宿盈哪里对不起娘娘?”我一听不由愣住,她说的我竟然都没有想过。“江陵公主小产,我本想将你献给皇上,可是你却不领我的情,娘娘这般的自做主张,难道就是因为住进了章永宫吗?”

“盈妃娘娘的好意看来我是得领了。可是娘娘这样做,只是因为钦佩我吗?凌文要是酒囊饭袋娘娘会保举搭救?我要是江陵公主,你会这般处心积虑?”

“章永宫本就不是我宿盈住得,我生来就是鸾凰,做不成飞燕。可是娘娘却是合适的。宿盈只为皇上而活,可是娘娘却牵挂太多。”

“劳娘娘费心,娘娘是为了宿家一门而活,牵挂也是不少的。”

“话既如此,娘娘牵挂着的离国是我的心腹大患,娘娘如今又想借助郦国的势力吗?天下只容得两分,我宿盈只有在此两分之地才能一战决胜,那么宿盈给娘娘指的归顺皇上一路,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娘娘给我指的乃是归顺宿家的绝路,洛城赵氏,自来没有受制于人的习惯,就算受皇权所制也要为自己争得回旋的,而盈妃娘娘所做无不是要我唯娘娘之命受娘娘摆布,这,万是做不到的。”话一出口我竟然自己呆住,其实这是我多年所做的事。不仅是我,父亲当年是想支持六王子成王,就连投靠昆王也是为了支持李杰保全我的王后路,而最终激怒我宁可自伤也要摆脱的,就是这样的境地。可是自己忽然说出来竟然觉得有些恍然,原来这些东西是自己长在心里的。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就是父亲的遗言“想要兑现承诺,要靠自己。”

“真是既生喻何生亮。娘娘所想竟与我这般相同。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就休怪宿盈无情了。”说完,就转身离去。

她走了,看来这次是要真的要大战了。竟然这么快。可是被她一说,我却不禁心底起了寒意,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她改变了主意突然要与我说这样的话,原本按兵不动的情势保持了这么久,这个时候又何必撕破脸。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抓紧,一旦撕破脸盈妃马上就会动手,我还好说,明天就出宫去了,现在最危险的是凌文,他在京里,一个人防不胜防。要给他找个庇护。

转念一想,只有皇后最合适了。

赶到皇后殿,她正好刚回来,我下拜行礼故做镇定,装做只是无意为之。“臣妾特来拜谢娘娘。”

“姨娘身体可好些了,姨娘病中时哲儿可吓坏了。”太子过来扶我,我心底忽然有些不忍。

“妹妹快别这么说,这举手小事,称什么谢,只是,我倒不明白妹妹了。”皇后眼神里有些探究。当时凌文禀告了皇后我的意思,皇后假意责怪锦绣照顾我不利将她逐出宫去,凌文就将她接进自己府里了。

“妹妹并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这宫里太过复杂了,不想牵扯太多心神。锦绣她尚年轻,不必和我一起经那腥风血雨。”

皇后长叹一声,轻轻摇了摇头,眼里却有赞许神色。

“臣妾在宫外,偶尔回来,京里的事瞬息万变,妹妹如今自保尚难,凌文他我实在放心不下,看太子已长,臣妾以为凌文还是有些才学的,要是能辅佐太子也该是他的福气。”我试探着。

“哎呀,妹妹”皇后大喜过望“我早想开这个口,竟没想到妹妹也是这般心思。这真是太好了,凌文是天下少有的才子,要是他能在哲儿身侧,我就放心了。妹妹今日一提,总算让我了了一桩心愿。明日我就向皇上请旨,封凌文为太子少傅吧。”

太子一听很是高兴“哲儿谢过姨娘,谢姨娘割爱。”

我一时有些吃惊,却也只好笑笑。

回到宫里,还是那药,我看了看,仰头一饮而尽。苦涩蔓延,“娘娘,浴水准备好了。”“好”我含着枣开始解衣带,正往后殿走去,却被拦腰抱住。“明日真的要走吗?”

我含笑,松开他的手,继续解着衣服。

他手拉住我,接过我的衣服,我僵在原地,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任他将我里外的衣裙一件件脱下。浴室的蒸汽雾蒙蒙的阻隔我们,心里一阵狂跳。

直到都解到了贴身的衣服他还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我有些心慌了,再他拉开上衣衣带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他只是一笑,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拨开我的手,直到我全身赤裸的站在他面前,我双手也不知该怎么遮挡,只是环在身前,脸被蒸汽熏得红似火烧,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头看他衣服上七彩金丝的盘龙。忽然他一把将我横抱起来,我吓的心在喉咙里狂跳。可是他却将我放进了浴桶里,温热的水瞬间浸透皮肤,将我的脸熏的更红了。水沾湿了他的衣袖,他竟然开始解龙袍,我吓的不敢出声,躲在浴桶的一边,他看着我玩味的一笑“朕说了,会等。”我略略宽心,可还是警惕的看着他,他只留了最里面的帛衣,微敞着前襟。走到我面前,捧起水淋在我身上。我全身被那水浇的一颤。

“朕第一次见你也是这个样子。”他手扶上我的肩膀,轻轻抚摩。

我心里别扭“皇上,臣妾岂敢。”

他手指点在我唇上“朕一直想,帝王虽然富有四海,可是却连普通百姓的幸福都没有。”他的手细腻柔润,骨骼并不鲜明,不似离王那样犹如虬枝,划在身上,感觉犹如温玉般,只有食指中指略有细茧一看就知道是长期握笔所留。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任他的手在身上游走。

他挑起我的发,“几月不见,长了许多。”

我想他是在回味百姓的生活,就释然了放松身体,倚靠在桶边。“在闺中的时候总嫌它过长耽误练剑,所以常常剪它成了习惯,现在皇上说不必用剑了,就留着它吧。”对,他说不必用剑,是因为他要用谋略,用人心。

“漆黑如墨,滑如丝缎,你有朕看过的最美的头发,以后万不可剪了。”这般的情景,还真是让我有些陶醉,只是微微闭目,享受着天下无二的天子侍浴。

他的胸膛在松垮的前襟里若隐若现,紧致的皮肤,微微突起的肌肉,还有那时而大力摆动会闯入眼睛的红点,我的脸不由微微涨红。以前在家时,有时偷看家丁习武,也见过这副春光。可是那时年幼,不知有什么羞涩,可是现在看着我却有点小鹿乱撞。刚要假装无事,却被一瓢水浇过头顶。“看既看了,还躲什么?”穿过水珠,看着他雾气蒸腾里的脸和那总是隐藏在高领里的麦色脖颈,这时才猛然醒悟他是个如此俊美的男子。以前把他当敌人,当仇人,惟独没有把他当过男人。想到这里,发现境况好象更难堪了。

手臂放在桶边,刚要放下来却被他一把擒住“这就是那枪伤吗?”我低头一看,是那右臂的伤痕,虽然已经有些时日,可是还是有些粉红的印记。“当年妇好嫁给武丁王,陪嫁是八百里封地和三千骁勇,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将军。你也要当妇好吗?”

“臣妾是让离国满城白幡送别的,哪里有什么陪嫁。”若说我是妇好,那是有过之无不及,我身后是郡地三千里将士十余万的离国,只要我振臂一呼,李婉玉和逸言定然是会全力以赴的。这就是我在这硕皇宫里一直都安然无恙的原因。

他拿起搭巾轻轻帮我揉搓着那伤痕。滑至肩头到了胸口,“这是什么?”

我浑然醒悟,这里的伤痕!低头一看已经不太明显了,就敷衍着“以前的老伤,没什么要紧了。”心里忽然猛凉,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这里的伤痕他要是深究起来,可怎么应付。就在我担心的时候,他又滑过肩头到了另一只手臂。

看他神色没有变化,我也安下心来。水渐渐凉了,他也出了一层薄汗,我心有不忍“皇上,歇歇吧。”

话刚毕,他大手伸进水里,将我抱了出来,全身赤裸着让他这么抱着,着实让我有些难为情,而且身体打湿了他的薄衫,体温就这么交缠着,一室的暧昧。

他只是微笑着,看着我的窘迫。拿了搭巾给我擦过每一寸皮肤,细致又毫不带情色,差不多了我就一把抽过搭在架子上的衣服,将自己裹紧。

他,笑着,牵着我的手到了床边,我低头看看他,自己躺在了里面,转过头去,希望他就此离去。可是一阵床幔的声响,他竟然在我身旁躺下。我猛得转身“皇上!”可是转了才发现,我竟然对着他的脸,相差就一寸,赶快后退一点,刚要转身回去,被他定住腰身“陪朕说说话。”

我只好靠了靠,睁开眼睛看着他。

“朕没想到离王是如此君子,看来他和朕一样,爱你之才。”起初的一句,让我恍惚看到了一个平凡男子对自己妻子的神情。

我也安然躺下,忽然觉得这样很好,或许说我没有想到我会和他有这样的对话。“离王于我,是长辈。他对我,是报答父亲恩情。”

“逸言他,不值得你爱。你该爱的是真正的大丈夫。”

“皇上乃天子,非凡人丈夫也。”我沉吟着,这是心里话。

他只是不语,我们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君臣夫妻,更象知己。

“朕若能得妻如你,必是人生快事。可是,也必是苍生祸事。”

我一愣,苍生祸事?“皇上何出此言?”

“你与我,太象。”

我恍然糊涂了,我哪里与他相象?

半晌无语,我忽然想起一件旧事。看着这粉纱罗帐“当日我送别离王,彻夜未眠。连贵妃死后,他曾经说,我们这两个一相情愿的人在此深宫,或许可以做伴吧。等到臣妾走了,皇上会想念臣妾吗?”我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好象看见了当时离王那孤寂的身影。

半晌的无声,“你,不会走的。”他只是低低的说着“朕说了,你与朕太象。”

我半晌无音只是惊诧得看着他,难道他要食言!

他只是闭了目“睡吧,明日还要启程,左相他怕是没有几天了,你去看看吧。”

我忐忑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一夜半睡半醒,清晨醒来,他却已不见踪影。含蕊这时敲门“娘娘,起身吧。”

从北门离去,到城外就已经有人等候。“敬妃娘娘,末将徐北捷奉旨护送娘娘前去离国。”我挑帘看着,还是那日的模样,让我有些唏嘘。由他护送我到硕国,再由他送我回去。

装扮成一般的商旅富户,一路的风尘,急急的赶路。五日后就到达了离京。

一入离境,心里就开始难受,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口压了一块大石,这件事的确蹊跷,左相病重,为什么要我去看?

三十几岁的男子,一身的皂袍,并不太见老的脸上却有了风霜的样子。后面貌似随从的人也都个个气宇轩昂虽然对他必恭必敬,但是却自有傲气于眉间。

“请夫人车驾随我车后。”那人上前微微躬身,我只是点头。

放下帘子后车马行驶在熟悉又陌生的京城街道上,周围的人声还算热闹,以前虽然在此住了近两年却从没有放心逛一逛,然后在尚书府进宫,这个京城好似是陌生的地方。想起离开时候那送别的白幡我就没有勇气挑起车帘好好看看这里。车停下,我下车一看,竟然已经在府邸里面。那男子在前引路,徐北捷一直跟随在侧,其他的随从没有进府。

曲径通幽的小路,绕来绕去到了一座后堂。门外有一位夫人打扮的人和一个姑娘。“相公,父亲已经服过药了。”看我们走近,两人也靠了靠前。我有些躲闪,身后那姑娘看着我,写满了好奇。

引我进屋,徐北捷却被挡在门外。他上前一步,我用手止住他“你放心在门外等候,没事的。”

我进了屋,那男子在外室对我深深一拜。“王后娘娘。”

我微微吃惊“你是左相大人的公子吗?”

那男子抬起头“在下姐姐正是孝文王后。”

“左相大人他。。。”我很是奇怪为什么硕皇会让我回来,左相大人的病重与我有何关系呢?

“家父怕是没有几日了,心心念念的只是想见见娘娘,这几日一直用重药维持,就等见上娘娘一面。”我阖首,看来他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收拾了神情,跟着他进了内室,一间简单的屋子,有些字画在墙上,素净整洁。床塌上躺着一个老者,床幔高挑,空气里有微微的药味。走上前去,我不禁吃了一惊。才两年没见,左相大人的头发已经全白,眉毛也脱落了许多,脸色青灰,一看就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我走的时候还苍劲如松,运筹帷幄的老者,如今竟然这般风雨飘零了。

“父亲,王后娘娘来了。”男子轻轻唤着,几声之后左相才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睛刚睁开立刻绽放了光泽。男子接着起身离去。我呆呆立在床边,有些不知所措。他嘴唇蠕动着,手吃力的抬起,我伸手拉过他的手,凉的透着寒气。

“左相大人,我在这里。”我低声说着,眼前的他好象生命会被一阵风吹走。

他握了我的手,眼睛湿润了,嘴唇开启微微发声“娘娘,老臣对不起你。”

我紧紧握了他的手,坐在床边。“老臣让娘娘来,是想托付离国给娘娘。”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却象是心底发出的。

“左相大人,您这是何意呢?”

“娘娘,硕皇对你的宠爱,老臣是知道的,老臣虽然知道娘娘不愿,望娘娘看在离国的份上,归顺硕国吧。”话一到这里,我心底一沉,想不到原因竟是这个。

我不语,只是听着。“老臣知道逸言大王子归顺娘娘是因为娘娘,但是现在能保离国万民的也只有这一条路。”说完,他的神色稍有了精神。

“左相大人可知,硕国志在天下,要是离国完全归顺,是要从战的。这般将离国万民卷进来,怎么是唯一的路。”

他眉心一皱,语气略带心痛“娘娘,归顺硕国,不仅是对离国,更是天下苍生之福啊。李家一门如今正在蓄谋反硕,老臣风烛残年已是无力再维持朝廷,逸言大王子毕竟年轻,威望不够。李家又是将门,老臣担心,他们终会坏了大事。与定国争霸之势已成定局,为保离国不灭,为保四国百姓少受磨难,娘娘,请助逸言大王子一臂之力吧。”

“左相大人,可知道在跟我说什么吗?”我不禁有些气愤,当年说离国万千与我再无瓜葛,现在又这样说,将我推给硕国,又让我归顺,把我当成了什么?

这时,他居然松开我的手挣扎着下床,我只是扶住他,他下了床,竟然直接跪在了我面前。我一怔,想将他扶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动,只好也跪下。

“老臣知道对不起娘娘,知道强娘娘之所难,可是为了离国这百万百姓,请娘娘为天下苍生计,权且委屈吧。”说完,他就叩拜在地。接受他的叩拜本不希奇,可是如我这般年纪却受他这样的残年之人大礼着实有些不忍。

“左相大人,夕焉知道了。夕焉和凌文,一直都在设法保住离国,左相大人请放心,我会尽力。”

“娘娘,老臣一生阅人无数,凌文此人乃奇才,但是毕竟书生意气。婉玉她对离王痴情一片,生性又有些坚忍,我担心她会铤而走险,请娘娘多加提防。”他颤巍巍扶助我“娘娘,您虽一介女子,却当得大任。老臣扣请娘娘为天下苍生计,若是遇到难事,且想自己一世之遇,无论如何都勿让生灵涂炭。”说完,苍老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哀戚。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只是点头,想将他扶起。他在床上躺定,长舒一口气,好似将自己半条命都舒走了。手颤颤的拉住我,将我拉住,眼睛里闪着慈爱关心的光华“我离国对不起娘娘,老臣也对不起娘娘。如今之势,娘娘虽然一介深宫女子,却能担当天下而不怯,只怕是注定一生都要风波无数。娘娘请千万擅自保重啊。”我听着这一句,却忽然鼻子一酸,这话多么象是父亲对女儿说的。当年左相送自己的女儿进宫,最后送我出城,这般视女子如棋子的人,也有这样的情怀吗?

“依儿。。。”左相的手拉住我,紧紧攥在手里,眼睛的光泽正在点点消退。我忽然想起当年父亲离世的时候,忽然紧抓了他的手。“左相大人,左相大人。”我呼喊着,他的眼睛不再留恋我,手也松开,只是空洞的看着床幔。

外面的人听见我喊,那男子进来,看了一眼。对我拱手“家父怕是不好,请娘娘移驾。”我放下他的手,缓缓站起身来,慢步走出门,徐北捷再门外迎我,那妇人和姑娘也在屋外。我神情略有恍惚,只觉得心似乎沉进了深渊,一时不能言语。“姑姑。”那姑娘看我神色不好便开腔,我一惊。“你是。。。”忽然我看那眉眼,恍然明白。“你是清儿。”

“姑姑,你记得清儿。”她眼神恍然,有些吃惊我的反应。我仔细端详起她,两年不见,真是变样了。出落成个小美人,很有婉玉的样子了。

“当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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