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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逐浪悲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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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

终于恢复正常了!!!!

先发上这篇,更新的部分会在一天后奉上~~~~~~~~~~~

我爱大家~~~~久违了~~~~~~~

穆王十九年新正。初吉。

今天是徐王率领淮水三十六国即九夷联军出师的日子。

两个月前从胡国回到徐国后,经过精心的整备和计划,作为嘴的徐王将誓师大会的地点选在了淮水岸边的涂山?

誓师举行完毕后,大军就将从这里出发,沿着颖、汝二水北上,直逼成周城,去撼动西周这棵盘枝错节的大树,将它连根拔起,扔进发黄的竹简里,成为永恒的过去……

站在涂山的一处高坡上,一身崭新皮甲的徐王子无畏俯视着脚下的旌旗猎猎,人欢马嘶,体内涌起了异常的兴奋。

这是当一个人在知道自己有改变历史的可能时,才能感受到的兴奋。

他无处宣泄,只能挥起鞭子,抽打空气。

“徐代周昌!”一下。“天下共主!”又一下。

这么做使他愈加欢喜,他仰头望着天空,天空堆积着灰白的云,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

他很宽容地对着它笑了,因为他肯定在那云的后面,有无形的命运之手,将重任与光荣庄严地放在了他的肩上,此一去,必胜!

“哦嗬嗬——!”潮水般的欢呼声响起,他低下头,看到绣了大大“徐”字的旗帜在风中展开,旗上缀的金铃和白旄皆随着旌尾缓缓飘扬,壮威而美丽,像一朵奇葩,盛放在人的海洋中……

他顿时激动不已,率先高声喊起来:“徐王万寿!天佑大徐!”

底下的队伍听到了,纷纷抬头注视他,同时举起寒亮的武器,和他一起大呼:“万寿!万寿!”

就是这样!

他泰然、骄傲地接受着无数视线的敬礼。天哪,当英雄,当首领,当天命之子……是多么好啊……

那些人,那些马,甚至是他们足下的土地和呼吸着的空气,全是你的臣子,只要你出现在他们面前,膨胀在他们心里的就惟有尊敬和崇拜!他们恭顺地匍匐着,热情地应和着,忠诚地跟随着,献上他们的信赖,他们的生命,他们的一切,全由于你如此不凡,你如此高贵,你如此举世无双……

无畏沉醉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到现在,他终于理解了父亲的强者论,也理解了父亲要做强者的迫切心情。为王称霸,坐拥江山,实在是妙极了!就像是太阳,独一无二,光芒万丈,不需要别的陪衬,更不需要半点污垢,只要无限的绚烂,无限的耀眼……人生直须有一瞬这样的时光,也不算白活。

这个愿望似甘醴又似□□,甜蜜中裹挟疼痛,浸润着他的四肢百骸,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无畏,你的哥哥呢?我的太子呢?”然而,来自他父亲的这句问话,使他短暂的梦破灭了。

无畏失望地睁开眼:“啊?”

徐王盯着他:“去叫你的哥哥无忧来参加誓师。他得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你也是,眼下不是做梦的时辰。”

“哦,是。”无畏一见父亲灼灼的双眸,不由矮下几分,驯服地领命而去。

一离了父亲的可视范围,他的脸色变得比天空的气象更阴沉。

竹帘不情愿地被风推着碰在窗棂上,单调地“嗒嗒”作响,仿佛在埋怨着什么。

屋内,一曲笙歌哀怨地缠绕着梁柱,如泣如诉。

俄顷,曲子停了。

无忧放下捧着的笙,目光追送着铜香炉内缥缈而出的紫烟,茫然地投向窗外的远方。

“笙鸣婉兮,伤知音稀。何日忘兮,沉忧日积。双鸿鹄兮,无处可栖。我今去兮,存亡两离。淮水长兮,同游何期……”

他忽然向着空荡处微微一笑,念出凄楚的诗。

话音未及落地,无畏满面不快地闯进来:“兄长好兴致哪!”

无忧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击打节拍,怡然陶醉于乐律之中。

“兄长,该去誓师大会了!”无畏最近对这个哥哥已经完全没了以往的表面客套和起码尊重,呼呼喝喝,极不礼貌。

这是由于他的愿望落空所致。

他本以为,无忧占据的太子位,会像秋天熟透的果子一样,甚至不用助力,都会轻而易举地掉下来,掉进他的口中,所需要的不过是时间而已。可惜,现在他懂了,没那么简单……

“你始终成为我的歉疚,不管你多少次惹怒我,我也不会考虑废黜你,伤害你……”父亲对哥哥说的这句话像打在他心上的烙印,他无法忘却。

当时仅仅是震惊的他,事后回想起其中的每一个字,都好似被毒蛇的利牙咬住。原来只要哥哥活着,他永远都别妄图触碰到他梦寐以求的太子冠。

所以他心灰意冷,从前的步步留神,处处用意在一瞬间都烟然而灭,仿佛是为了美景攀登险峰的人终于到达了峰顶,却发现前面还有更不可逾越的山峰挡住了去路。这足够使他泄气到底,他没必要伪装了,他放开了……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无忧侧着身,无力地靠在窗栏上:“……要下雨了吧……”

无畏蔑视地哼了一声,扭头离开。

无忧慢慢站起来,侍从们立即送上甲胄和武器。

“不。”他轻轻推拒,自己动手换上了一袭青色曳地长袍,自己动手编结发髻,然后慢悠悠地走去誓师大会。

誓师大会已经进行到一小半,徐王慷慨激昂的致辞刚刚完毕,眼看正要举行杀俘虏以血衅战鼓的仪式。此刻祭台上捆上了几十个周人作为活祭,各夷军队见了,如同蝇蚊见血,个个摩拳擦掌,一时群情奋扬。

徐王冷眼看着无忧一幅与战争格格不入的打扮:“你这是……对我示威?”

无忧面无表情。

“哼。”徐王道,“有什么用?莫非走到目前这一步,还有可以退缩的余地吗?”

无忧不语。

“我明白,你的脑子还是没转过弯来。你听好了,自从周人开国,就无间断地蚕食着我们祖先留下的领土:在他们的成康时代,同属我们一族最强大的奄国就被他们灭了,接下来他们的齐、鲁、卫、纪等国一直在想方设法地侵吞我们耕作渔猎的地方……”徐王扫视着台下的各夷联军,“该是我们回报他们的时候了!他们的首领,连年征战,以重赋祸害百姓,甚至放了遭灾的民众不管,远游逍遥去了。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这意味着我们能够重演他们当初对商人玩的那套把戏。你看,我们面前的淮水,就是他们当年对其誓师的渭水;我们面前的涂山,就是他们当年对其祭祀的歧山;而成周,就是他们当年剪商的牧野……”

无忧依旧无动于衷。

徐王盯着他,良久道:“给太子拿我的剑来!”

裨将领命,递上宝剑。

徐王一笑:“衅鼓的仪式,让太子来开第一剑。”

“是!”裨将向台下朗声宣布这个决定。

箭在弦上,不发也得发。徐王在儿子背后搡了一把,迫使他接剑,到俘虏们跟前。

和他想象有出入的是,无忧没有半点违抗或不悦的意思,在剑送到手头的时候,很自然地握在掌中。

但无忧在往俘虏处挪脚时,回头深深地望着他:“当一个医者的天职就是要救人,一旦将那双手用来杀人,便好似白布沾染了永远洗不去的污点,会得到万般凄楚的报应。……即使如此,父亲还是要叫我杀人么?”

“你不是医者,你是太子。”徐王吸一口气,镇定地回答。

无忧颔首,提剑来到吓得瑟瑟发抖,却因手脚受缚、口眼蒙住而喊叫挣扎不得的俘虏前,举剑,劈下;再举剑,再劈下……他一连杀了五个俘虏。

“够了吗?”浑身溅满鲜血后,无忧歪着脑袋,用麻木而怪异的眼神询问父亲。

徐王挥手。

这时候,沉闷的乌云堆里亮起一道吓人的闪电,人们来不及掩耳,火红的霹雳跟着劈了下来,正击中出师的大旗。旗杆喀嚓断作两截,吐着黑烟。

人群哗动。太不吉利了!

无忧丢了剑,把双手的血迹抹在脸上,昂首挺胸,不管不顾,就这么下了台阶,凛然地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隐没在众人疑惑畏惧的视线中。

淮水岸边。

无忧长久地坐在岸石上,呆呆地看着泛起微波的江面。血渍为冷风吹凝,变成了暗红的花,在青色的衣衫上悲哀地开着。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逝去的江水里,会有隐约的呜咽?为什么这无常的风中,会有恍惚的呼喊?他空白的脑海中浮现出莫名其妙的问题。

倏然,他被一点嫩绿吸引。

萱草?

他惊喜地扑过去,真的是萱草。

这种节气,居然有萱草。

它柔弱地趴在石头间的缝隙中,委委屈屈,楚楚可怜,像个初生的孩子……初生的孩子?!

他意识深处猛地一惊。

初生的孩子……

他小心地摘下一株萱草,捧在掌窝里,呵护着它,怜爱地打量着它。

“怀萱。”迷雾中,有人召唤道。

他一怔,母亲?

“怀萱我儿……”迷雾中的影子渐渐清晰,的确是母亲,他早已不在人间的母亲,她噙着泪张开双臂,“怀萱我儿……”

无忧嘴唇嗫嚅着:“母亲,母亲。”

他奔向她,影子却淡散在空气中。另一个影子在不远处出现:“太子……”

是了忧。

他停下了脚步。

“太子,您不要我了吗?”她同样噙着泪。

他默默地站着,凄凉地想:“结果,都是我的幻觉。”

不错,当他一动此念,了忧的影子也没了踪迹。

他静下来,安详地注视着手上残留的血痕。

“我到世上来,终为世所误。”他瞧着萱草那一抹绿躺在触目的红中,自言自语地说,“我是个天生的医者,不是个杀人的屠夫,命运却不肯给我慈悲众生的机会,只给我污秽肮脏的结局;爱我的人,早已远去;我爱的人,也留不住……神明啊,这一生我最后地祈求您:我是洁净地到来人间的,是否,能够洁净地告别人间呢?”

他一点一点地,踏进浅水里。

水出乎意料地比陆地更温暖,像驯顺的小兽,隔着鞋袜亲昵地吻蹭他。

“你好啊,我的归宿……”他将萱草放进贴胸的衣内,向着波纹暗自招呼。

就在这时,他脑后被重重一击。

是谁?!

失去意识前,他飞快地思考着,而他的身体迫不及待地落入水中,如同一个婴孩,急切地投进母亲的怀抱。

“怀萱哪,我苦命的孩子……”在周围化成永恒的光明时,他再次听到了母亲的召唤,“来这里吧,你会幸福的……”

嗯,母亲。

他满足地答应着,从这个世界凋零……

……

无畏惊恐地瞪着继续东去的江水,喘息不定。

过了极长的一段时间,他才嗅到指间那股粘稠的浆液发出的腥气。他低叫一声,把捏着的石块扔进水中,让它伴着哥哥的尸体沉寂在大江之底。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他不敢置信地一遍遍提醒自己。

“强者该像一柄举世无双的青锋宝剑,毫不犹豫地去除掉那些防碍他前进的敌人!”

他突然忆起父亲的教诲。

“……即使他们是亲人……”他愣怔着,补充上这一句,鼓励自己到江水里净手。

尚未接触到水面,他神经质地收回双手,仿佛水下埋伏着无限的危险。

他终于哀嚎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

“采藤牵丝萝兮,谁能无忧?驻足且歌舞兮,乐以解愁。须臾得暂欢兮,人生何求?……”

若有若无的歌,逐着流水,乘着江风,远去……

楚国。丹阳城。

王宫。

楚世子斜倚着扶手,颇玩味地观察着跪在玉阶下的了忧。

“你这幅模样地归返故里,叫我怎么安排你呢?”他朝了忧隆起的腹部指一指,“几个月了?谁的?”

了忧涌上一阵屈辱:“快五个月了,无忧太子的。”

楚世子点点头:“看来他对你,还真是痴情一片。不过,徐人半月前出师去打周人了,你的任务算是完结,并且……恐怕这辈子也别想再见无忧太子啦,要这孩子有什么用?”

了忧忍住突如其来的恶心,艰难地答道:“婢子想生下这孩子……”

“难道你也爱上了那无忧太子?”楚世子笑起来,“但我们楚国,可不欢迎有徐人血统的孩子降生在这里啊,这种消息被周人知道,日后是桩麻烦。”

门口的寺人报禀:“小公子到!”

话音一落,熊渠领着貔貅精神奕奕地跨进殿内。

楚世子看到爱子,心情立时舒畅:“啊,我的凤凰儿,来为父这儿。”

熊渠听话地去父亲臂弯内坐下,瞥一瞥了忧:“是父亲放出去的小雀儿回来了?”

楚世子道:“是呀,但她还带了只小小雀儿回来,你说,我们要是不要呢?”

熊渠抿抿嘴:“不如以此问考考我的新随从貔貅吧。”

貔貅望住了忧,面庞上滑过一丝愕然,听到熊渠的建议,他马上恢复了冷静。

“……小臣斗胆,世子和公子是在讨论什么?”他谨慎地说。

熊渠抬起下巴:“我的随从,你讲一讲,对徐人的骨血,我们是留还是不留?”

貔貅闻言,完全明白了。

她怀的是无忧的孩子。

他低下头,紧张地思考着如何应对。

当他在徐国时,他一直把徐王当作玩耍的对象,或者说是一种实现自己愿望的工具,因为徐王除了野心还是野心,只要摸准这一点,轻松地对其进行操纵不是难事。而在这楚国,他做不到这一点,相反,他很容易地被楚世子父子变作了棋子掌控在手里,使得他每行一着,都得万分仔细,生怕逆了主人的意思。

这是一个臣子的无奈,也是一个臣子的骄傲,证明他跟对了人。

最终他开口:“……留,与不留……小臣做不得主。小臣倒有个请求,要是世子和公子认为这巫女没用了的话,不妨……赐予小臣。”

“啧!”楚世子抱紧儿子,“渠儿,你的新随从胃口不小啊,寸功未立,先好起色来啦。”

熊渠欢笑道:“父亲,没瑕疵的玉世上哪有?儿子也代他向父亲要人吧!”

楚世子抚摩着他的发:“既然是我的凤凰儿提的请求,为父焉有不允之理?去吧,交给他啦。他成了那孩子的继父,那孩子留不留,全凭他做主,即便生下来,也是楚人了,与徐人没半点干系。”

熊渠应着,赞赏地看了貔貅一眼。

貔貅行礼,引着了忧退了下去。

了忧局促地站着,没来由地起了一阵羞怯。

“喝吧。”貔貅端着一杯蜜汁,放在她面前的几案上,“你累了就坐下,其他的事情我找人去布置。”

了忧想要拒绝,却找不到借口,只得坐下:“为何要收留我?”

貔貅讽刺道:“不收留你,你会是什么下场?”

“我在当初接受任务时,也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下场。我只是个受过国人深恩的孤儿,一切都是该还给这个国家的,所以我不会介意。”了忧消沉地说,“……何况,我也辜负了太子……”

她重新站起来,踱到窗边,失神地看着窗外。

袖中的盒子,盒子中的□□……

貔貅陪她坐了一会儿:“你休息吧,我吩咐他们把晚餐送来,吃完后你尽早安歇。”

了忧瞧着他:“你干嘛要对我好?”

“感谢你帮我逃出胡国,脱离泥潭。”貔貅顿了顿,“我都清楚。”

了忧不说话了。

“是这样……”她拂了拂吹乱的头发,“我懂啦。谢谢你。”

貔貅似乎要接上句话,终于还是出去了。

了忧转过身来,举起案旁的铜镜整理仪容,之后平静地取出盒子,拿出药丸。

凝视着药丸,她流出眼泪。

“我果然左右为难,太子。”她哽咽道,“这个人是我推荐给世子的,我相信他会对楚国有贡献,因此无法去害他……所以……我按照约定,以一死来偿还我欠你的许多许多……”

她迅速将药丸放在口中,吞了下去。

貔貅从门外的黑暗中冲进来:“你吃的是什么!啊?你吃了什么!”

他抱着她使劲摇晃:“吐出来!快吐出来!”

了忧难过地摇头,两眼一翻,倒在他怀中。

哪里来的婴儿哭泣?

朦胧中,了忧的耳朵被唤醒。

她忽然感到全身如被包裹在轻柔的羽毛中一般,舒服而惬意。

“乖孩子,别哭啦,你看,你的母亲醒过来了。”多么熟悉的声音。

了忧费力地张开眼,看到无忧搂着襁褓立在她床边,一面向她微笑,一面拍哄着襁褓内的孩子。

“太子……”她心中一热,脱口唤道。

无忧俯下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腮:“我的爱人,你又忘了?我叫怀萱。”

她坐起身,环顾四周,阳光透过竹编的窗户,灿烂地洒在她的前后左右。

屋外是青山绿水,屋子里整洁清爽,角落的火塘上坐着小汤镬,咕咕地快乐唱歌,冒出香气……

“这是哪里?是我……做梦吗……”她迟疑地问。

无忧依然微笑:“当然了。不过,这是我的梦。”

她抽噎了一下,注意到他抱着的孩子:“他是谁?”

“她是我们的女儿。”无忧道,“她会陪着我,我也不会寂寞了。了忧,这是你给我的最好礼物。”

了忧慌张起来:“太子,不,怀萱,您……”

无忧唇角一扬,腾出手来覆在她的手上,冰凉沁骨。

“你不是已经做了选择么?”他说,“我如何忍心教你左右为难呢?我来带女儿走,她会和我一起,成为水底的精灵,自由自在,无烦无愁……而你,没了我们的拖累,要笑着活下去……”

他爱惜地盖好襁褓,向门外走去,每离她远一些,那些美好的晴朗景象就跟着他消失一些。

了忧在这一瞬撕心裂肺,泪水模糊了视野:“太子!怀萱!我对不起你!”

“和你相遇,我无怨无悔。”他的声音飘荡在她耳畔,恍若一缕不期而至的春风,仅滞留短短光阴,便翩然回归了天堂……

她痛彻腑脏,号哭着去抓再也抓不到的他,在大汗淋漓中真正地苏醒。

眼前同样有一张关怀的脸,但那不是无忧。

“喂,撑住!”貔貅按着她的肩膀,“了忧,撑住!”

她眼睁睁地看几名侍妇端着铜盆跑进跑出:“我怎么了!……是我的孩子出事了吗?”

貔貅下定决心地答道:“……是个女婴,没了。你吃的药,将她……”

了忧颓然倒在枕上:“太子!太子!”

“太子……其实在半个月前,就于涂山投水自尽……”长痛不若短痛,貔貅一口气说完,一把抱紧了她,“你忘了他吧!”

“啊——————!”了忧难以自抑,狠狠地攥住貔貅的双臂,失声惨叫。

与此同时,在去往鲁国的路途上。

上光刚摆脱噩梦,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不要紧吧?”并排不远,苏显蜷在被子中,懒洋洋地说。

上光不言,撩起帐帘左看右看,小易、黑耳都沉沉地睡在一边,几步开外,临风的帐里灯火微明,帐外有云泽警惕地守护着,篝火旁侍卫们毫不懈怠地巡逻警戒。

没有异样。

苏显伸着懒腰,爬起来:“你做不好的梦啦?……啊,还是半夜呢。”

上光松一口气,忧郁地道:“我梦见无忧了。”

苏显挠挠头皮:“这可能是你太担心徐人的谋反所致。我说了,派去宗周的使者早就出发了嘛,没准眼下我那太子表兄正和公卿们商议调选征徐师氏的事哪。总之,还轮不到我们头上,先考虑临风的治疗才是。”

“你说的对。”上光赞同,躺回褥子中,却抹不去心底的悲伤。

他翻来覆去,不能成眠。

苏显不满地嘟哝:“选个睡觉的姿势还那么挑剔,像捉上岸的鱼一样活蹦乱跳的!”

上光抱歉:“啊,我不会了。”

他开始一动不动地盯着帐顶,保持安静。

“我又不是临风,你干嘛对我千依百顺的?”苏显鄙夷地“嘁”了一声。

上光坦然道:“你是我的朋友啊。”

“谁是你朋友。”苏显反对,“是敌人!”

“随便你吧。”上光宽容地说,扭过头,见苏显连脑袋都裹进被子,整个儿包得如同蚕蛹似的,“……你那样不闷?”

苏显瓮声瓮气道:“我喜欢!”

上光菀尔:“行,行。睡觉,睡觉。”

和苏显聊了这么几句,他心境平和多了,不一会儿便呼吸均匀地陷入梦乡。

这边苏显揭开被子,露出脸来透气。

“朋友?还是敌人呢?”他琢磨着,“该死的家伙把我吵精神了,自己倒睡着啦!”

他回顾着自己做过的事。

“唉。”最后他叹息,“好象……好象是……真讨厌……”

……

天空,幽幽地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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