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出差(1 / 1)
每天,蒋彦南依旧在报社门口等我,每当隔窗看见那辆曾经熟悉的卡宴,小 说 网:/偶尔有好事儿同事提醒我男朋友正在楼下等,我也笑笑说知道了,然后躲起来。
蒋彦南等不到我,就会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永远关机,所以他会借故到传达室找大爷,给我办公室的座机打,可是我还是不会接。有两次,大爷陪着他上来找我。我将办公室反锁,他们敲了好几声,大爷见没有人答应,说:“我跟你说了,下班了不会有人的。”
晚上我借故晚走,等他离开我才回家。有几次他等在我家门口,害我在小花坛里躲到好晚,都快被蚊子吃了。
我实在不想面对他。除了揭露他的话,我全都说过了。此时的我愿意坦然地承认我的劝说能力为零,不是我不愿意迎难而上,而是我对蒋彦南已经烦得够够的。
七月底的一天下午,我编完稿子正在思索四月该写点文章了。上午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最近联系四月了没有,怎么一直都没看见她的投稿。我敷衍地说我这就去联系,问问她最近的情况。
从三点想到四点,无果。此时,手边的座机响,看到来电显,是传达室的,我赶紧神经过敏地伸头往窗外看,没有卡宴。为了以防万一,我跟身后的小王说:“帮忙接下电话,如果是找我的,就问是谁,叫什么名字,谢谢。”
小王点头,很自然地询问着大爷,然后挂了机,对我说:“说是你的大学同学,男的,姓梁。”
姓梁?梁卓?他怎么找到这来了?
也许是看到我的失神,小王问:“小陆,你没事吧?”
我赶紧笑笑说:“哦没事,我的版编完了,我找主任去。”
说完,我就赶紧去找主任,给了他版面,还请了假。
当我打开传达室的门时,我看见真的是梁卓。他穿了一件竖纹的粉色衬衣,浅色的休闲裤,背了一个棕色小包,手边还有一个塑料袋。他笑起来还是那么阳光的样子,只是整体的感觉成熟了很多。是啊,数一数,都两年没有见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我一走了之的时候。
我笑着和他寒暄着,谢过了大爷,和他出来着急地打了车就走。
是的,我怕,我怕遇上还不肯罢休的蒋彦南。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出差么?”上了车我就高兴地问梁卓。
“是的,开年会。昨天下午到的,我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就去你家门口等你,可是一直没见你,就找到单位来了。今天上午开会我不好意思缺席,下午主办方组织去市区的景点,我就请了假过来找你。”
“你知道我家在哪儿?我好像也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单位。”我不是有些诧异,而是很诧异,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呵呵,这些一会儿跟你说。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啊?”梁卓笑着问我。
“哦,”我才想起我还没有跟司机说目的地,“师傅,去小吃一条街。”说完我又对梁卓说,“你第一次来,我带你去吃A市的小吃吧。”
梁卓低头笑笑说好。
下午太阳正大,四点多,很多小吃摊位还没有摆出来,无奈,我只好找了里面的一家茶馆,先让他尝尝A市与B市不太一样的绿茶。
“我们这儿的茶和你们那边不一样,”我尽地主之谊为梁卓介绍着A市的茶,“我们这儿多以高山茶园为主,山的上面是松树,中部是茶园,所以你细细品尝茶叶,可以尝出茶中略带的松木芳香。”
梁卓低头喝了一口,说:“嗯,确实味道不太一样。”
我高兴地笑了。
随即,梁卓认真地看向我,那眼神让我有点不好意思。“筱叶,你过得好么?”他轻声地问。
“我……挺好的,”我看着他不自然地笑笑,“你都看见了,我一直在报社工作,做副刊的编辑,生活比较规律,工资也可以。报社的副总是我小叔的同学,挺照顾我的……你呢?”我礼貌地问他。
“我也挺好的,单位有个出国进修的名额,领导给我了,明年就走。”
“那很好啊,应该恭喜你,去哪里?”
“英国,诺丁汉大学。”
“以茶代酒,值得庆贺!”我端着茶杯对他开心地笑着。
他也端起茶杯碰了一下,喝下一口,又说:“瑶瑶……和我一起去,陪读。”
我有点诧异,又有点高兴,他们总归在一起了,“你们真幸福啊!”
“是的,”梁卓笑了,“你可能也知道之前我和瑶瑶走了一段弯路,不过后来我们都发觉还是校园里的感情最纯真,所以……就又转回来了。”
我点点头,“是啊,最值得铭记的。梁卓,真的恭喜你们,发自内心的。”我说着,眼睛里竟积满了泪水。
“我知道你此时在想什么。”梁卓轻声说。
我低下头,眼泪无法控制得落下来。是啊,我想周悦,真的想周悦了。
“周悦这些年……好么?”擦掉眼泪,我抬起头看着梁卓,鼓起勇气问。
“不好。”梁卓表情严肃。
不好?
“怎么会?”我惊奇地问,“他的女朋友那么可爱,那么活泼,他也很爱他的女朋友啊,怎么会不好?”
“你见过她?”这下诧异的是梁卓了。
“嗯,”事情都过去了,就当可以随风飘散吧,“我……回过A市,本来是想回去向他承认错误的,可是等了三天却只看见他和女朋友一起回……那个房子。后来,又去过一次,我……实在太想他了,控制不住自己,看他上下班,看他和女朋友亲热,跟着他在超市买……东西……”我低着头,手里绞着衣角。
又想起那个他随手拿走的安全套,我的眼泪像洪水一般倾斜如注。我咬着嘴唇,控制着抽搐,强制自己不发出声。
“筱叶,我真的很不明白你,明明那么喜欢周悦,为什么当初要离开?”
“我……”我该怎么说?说周悦他姐夫是我十年暗恋的对象?说我无法接受那样的事实?我不能说,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有一天被周悦知道了这些,他心里会怎么想。
“你不想说?”梁卓问。
我摇摇头。
“好吧,让我猜猜,和那年你跑肿膝盖是同一个原因吧。”梁卓确定地说。
我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筱叶,你知道你走了以后周悦变成了什么样儿么?你怎么这么狠心呢?两个人之间有什么问题不能积极地面对去解决,而非要一走了之呢?”梁卓质问我,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我的心上。
我依旧低头无声地哭着,肩膀一颤一颤的,我也恨我自己。
“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你家在哪,又怎么知道你在报社工作么?”梁卓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我这就告诉你。你走了以后,周悦找不到你,就让他姐夫打电话问你小叔你回家了没有,你小叔说你没回。然后过了两天他就买了去A市的车票,我担心他,陪他一起过来。他知道你家在哪,因为他姐夫是你爸爸的学生,于是,我们直接找到了学院的家属院。当天傍晚我们就在家属院的大门口看见了你小叔,周悦没有上去打招呼,而是拉着我跟着你小叔,看到他进了单元门,我们在小花园里等你。但是很多天,我们从来没有看见过你。”
原来周悦来找过我,不远千里从B市来到陌生的A市找我。我紧盯着衣角,心碎地一塌糊涂。
“他说你不会无缘无故就离开他的,你已经和他住在一起了,你不是那么随便的女孩儿。筱叶,我想知道,那个时候你去哪了?”
我摇头,我不想回忆当时,算算日子,当时我应该一直在家吧,我还没有去上班,因为我做掉了我和周悦的孩子。
“筱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想也许你也有了新的生活。我这次来也不单是为周悦来的,我只是觉得我印象中的你不应该是这样绝情的人。”见我还是哭,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继续说,“你不想说就算了。后来我们又来过一次,还是在你家门口,这次看见你了。”
我惊奇地抬起头,看着梁卓。他说:“当时你已经上班了,我们跟着你去过报社,又跟着你回到家。我们坐在小花园里看见你每天上下班都很高兴,有时候还提着行李急匆匆地出去,过一天才回来,也不在报社。当时,周悦很伤心,因为他没有看见你和他一样心痛的表情。他说当初他追你的时候你就一直没有答应和他在一起,而现在你对自己一走了之好像很平静,没有特别的难过,很显然你并不是特别喜欢他。所以,他准备放弃了,他说如果你觉得身边没有他能更幸福的话,他放手也安心了。”
回忆当时,我正在当地新闻的版面当编辑,出差是常有的事,难道周悦误认为我有了新的生活?还说什么如果我身边没有他能更幸福的话,他放手也安心了。我的心轰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砸碎了,他就是这样放手的。
“后来我们回去,他伤心地整天整天地喝酒,啤酒瓶子摆了半个房间。我劝他没有用,他姐夫就过来陪着,可是有一天他姐夫单位有事要晚回来,到了晚上一时半会儿又完不了,就打电话让我过去陪他。等我到了房子,我看见他歪在沙发上,沙发前面的地板上有一大滩血迹……”
血迹?我捂着嘴巴,盯着梁卓,脑袋突然像是被谁打了一下,不得动弹。
“我当时特别害怕,”梁卓继续说,“我赶紧背着他下楼打车到医院。医生说是胃出血,喝酒导致的。”
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哇得一声趴在桌子上哭起来,梁卓轻轻地拍着我的手说:“没事了,筱叶,他现在都好了,也不喝酒了。”
“梁卓,我当时刚上班,在当地新闻的版面当编辑,经常要去郊县出差采编新闻,你们一定是误会了。”我哭得不能抑制,“不过说到底,都怪我,是我任性离开了他,是我害了他,梁卓,我对不起周悦啊……”
我本来就知道周悦对我的感情是什么都无可比拟的,可是我当时昏了头偏偏以躲避的方式离开了他。唉,我都恨我自己。
“筱叶,真的没事,他第二天就出院了。”
“那后来呢?”
“后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不再提起你了,一心专注于工作。”
不知怎的,听到梁卓说他不再提起我,我心里非常难过。“跟我说说那个女孩吧,我去了两次,都看见他们很幸福。”
“幸福?呵呵,”梁卓摇摇头,“那是胃出血之后过了几个月吧,快过年的时候,他姐姐给他介绍了一个同学的表妹,想让他从你的阴影中解脱出来,他们就是那个时候好上的。最初周悦对她不是很热情,有点刻意回避的意思,但是之后他跟我说她笑的时候眼神特别像你。没过多久,他们就……住在一起了。”
啊……我能怨什么呢?是我不对在先,我没有资格生周悦和别的女孩同居的气。是我没有珍惜,还能怪谁呢?
“那个女孩,是挺可爱的,比你还小一些。但是比较任性,可能因为家里就她一个,从小娇惯的吧,想到什么就得干什么。她不会做饭,每次都是去外面吃或者在超市买现成的熟食,还振振有词地说不习惯油烟。她知道周悦之前有女朋友,就非要把房子里的一切都换掉,连墙都重新刷了。有一次你们班在B市的同学聚会,恰巧那女孩也跟朋友在吃饭,瑶瑶看见她喝得酩酊大醉正和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拼酒,其间他们俩搂搂抱抱,那样子绝对不像纯洁的男女关系。对于这样的女孩子,我和瑶瑶都看不下去了,可周悦说就随她吧,只要她能开心地笑就好。”
此时的我还在哭,用手撑着额头听梁卓说,时不时地为周悦受到的不公抽噎着。每听到一次周悦的名字,眼泪就不自主地留下来。
“大概就这样过了半年吧,有一天晚上那个女孩给我打电话,哭着要我说周悦以前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听好像出事了,就急忙赶了过去。一进门,吓了我一跳,那女孩穿着一个短的不能再短的吊带睡裙光着脚,给我开了门以后就站在客厅中间,很生气地盯着周悦,我赶紧去卫生间找了条浴巾给她披上。周悦只穿了条短裤坐着沙发上,手里拿着啤酒瓶,神情木讷,不停地灌自己。当我抢下酒瓶的时候才发现,他身边有一只那女孩的拖鞋,另一只在沙发靠背上。”
我皱着眉头,紧张地听他说着,泪水如雨。周悦颓废的模样似乎就在眼前,让人心疼。
“我问这是怎么了,那女孩歇斯底里地大叫着说你问他吧,你问他把我当成了谁?这下我心里全明白了,卧室里大灯开着,床上一片狼藉。见我东张西望,那女孩委屈地哭了,说他们那个……的时候,周悦叫着‘筱叶’。然后她突然就冲上去对周悦拳打脚踢,嘴巴里嘟囔着:怪不得每次你都关灯,怪不得每次你都用套,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周悦一动不动就任她发泄,我赶紧上去拉,她又转过身问我:那个筱叶,是不是他以前的女朋友?我说你先平静一下,有什么事情明天大家心平气和地说。她见我不说,就气呼呼地回到卧室换了衣服急匆匆地要出去。当时已经快十二点了,我怕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单独出去不安全,就跟着她,然后给周悦的姐姐打了电话,把她送到了姐姐家。等我回来的时候,周悦依旧坐在那里,走近了,我看到他脸上有泪痕。他面无表情地坐着,说怎么办,我忘不了她。”
“别说了,别说了,”我又一次大哭起来,“周悦恨我,我也恨我自己。都是我不好……”
梁卓起身坐到我的旁边,轻声地劝我,“筱叶,年少轻狂,谁都经历过后悔的事,事情都过去了。周悦现在也想开了,一心扑在工作上,已经是公司研发中心的主任了。”
主任?我记得去年回B市看他,他留给宋飞的名片上印的还是副主任。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的进步好快啊。他从来都是这样上进,能力不凡,前途必将一片光明。
我呆在那里坐了很久才想起还没有请梁卓吃饭,于是,我赶紧擦了眼泪下去买了几份A市著名的小吃,边吃边给他介绍着。
吃完饭,本来打算就回家的,可是走出小吃一条街,路边的一辆黑色卡宴提醒了我,说不定此时蒋彦南正在我家门口等着我呢。于是我问梁卓想不想唱歌,我请他去k歌。梁卓同意了。
我们打了车到最近的一家ktv,这儿离酒吧很远,离御鑫也不近,蒋彦南的手不会伸到这里来的。
我们去的时候人有点多,很多成群结伙的年轻人都在大厅等着,我管前台要了一个小包间,便拉着梁卓去角落等待排队了。不一会儿,就腾出了一个小包,我和梁卓进去。
“你先来一首吧,”梁卓提议,“我听周悦说你会弹钢琴,会弹琴的人唱歌一定也不错的。”
我笑了,苦苦的笑,没有多说话,径自点了一首《我愿意》。然后从包包里掏出眼镜,戴上。
“怎么戴上眼镜了?以前你不戴啊。”梁卓纳闷地问。
“这两年眼睛不太好,哭的。”我低声说。
缓缓的提琴声从音箱里流出来,我拿起话筒,唱道:“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里,转眼吞没我在黑夜里……”回想那些个想念周悦的日子,每晚我都听着这首歌肿着眼睛入睡。虽然这是我第一次演唱这首歌,可是歌词、旋律早已烂熟于心。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放弃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我什么都愿意,我什么都愿意为你。”
一句一句,就像是唱给周悦听:周悦,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为你。
之后,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梁卓也不点歌,陪我坐着看时间流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包间门口刚响起一记敲门声。我正诧异我们没有叫服务员的时候,门忽然就开了,那张我几天都不愿意见到的脸,不知怎么就找到这里来了,连包间号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