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修罗场（下）（1 / 1）
"哼, 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这小狐媚子了, 寻个没人的时候, 拉去偏僻的院子埋了吧." 和贵人的声音传出, 我死死的攥着帕子, 心里迅速的思量着: 不, 不能让这个尸体出这个院子, 否则和贵人就可以死不承认了. 我不知道自己抬眼时的眼神是如何凌厉幽寒的, 只知道柔儿有些害怕的望着我, 低声询问:"格格, 你...你没事吧." 我勾起嘴角, 噙着一丝决绝的冷笑, 缓缓道:"你想让我看见的, 我都看见了, 既然如此, 这初筠的尸身就不能离开重华宫, 我要让她留下, 看着瓜尔佳.和鸳做的孽, 让她一辈子不得安寝!! 你跟着我出来." 一边说着, 一边撩着裙角靠墙轻轻闪身出了重华宫的院子.
柔儿跟在我身后出来, 我附耳对她说:"你现在就装作发现我就在院子门口, 努力大声说话通风报信让屋里的注意, 不要带着尸身出了重华宫的范围, 明白没有?" 柔儿一愣, 随即会意, 扬声说:"奴婢, 奴婢见过月璃格格, 格格您这么晚怎么还没有歇息? 在重华宫门口探脑探脑的做什么呢?" 我满意的笑笑, 听见重华宫里有些杂乱的脚步声, 想必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我也大声回答道:"哼, 凭你也管的着我么, 我睡不着随便走走难道还要向你报告不成, 这么大半夜的这重华宫像是还亮着灯火, 居然还派了人守在门口, 莫不是正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么?"
"瞧您这话说的, 又不是只有您也不能寐, 我家娘娘每天都为咱们皇上诵经祷祝到深夜才歇息, 心思可虔诚了." 柔儿浅笑道. "哦?"我眉一挑, 冷笑道:"我以为只有心虚的人才需要日夜祷告祈求佛祖的宽恕. 罢了罢了, 我要回去了. 汐儿, 你就在这竹林边待着, 帮我采集天亮前竹叶上的露水, 若是下雨了就取雨水, 我要用这些无根水煮茶, 听见了没有?" 然后再捏着鼻子尖细着说:"是, 奴婢知道了."
我压低声音最后嘱咐柔儿几句:"柔儿, 天气快要下雨了, 你等下进去就说反正初筠的尸身也不能移出重华宫, 若是被月璃格格的贴身宫女看见可就大大的麻烦了, 而且打雷会引起尸变寻仇的, 然后撺掇和贵人将初筠就埋在重华宫后院内好了. " 柔儿听罢, 回道:"格格真是心思缜密, 奴婢这就去了." 柔儿一跨进重华宫, 好像和贵人就赶紧迎出来问长问短, 半晌之后, 重华宫内的脚步声似乎是安静下来了, 本就暗黑如墨的夜色突然被一道银白闪电划破, 轰隆隆响起了雷声, 月色如钩颜色亦是惨白的, 夜风卷着残花纷扬飘舞, 一声几乎淡不可闻的叹息在寂静的园子里慢慢的被风消散, 我踉跄的走到空旷的御花园, 才瘫软的坐在地唱, 浑身颤抖, 泪流不止.
瓢泼大雨落下, 伴随着轰鸣的雷声, 我印象中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雨. 似潮水一般奔腾而下, 一道道的闪电破天划过, 雨水犹似化为一道飞瀑, 汇入御花园中的莲池水潭. 轰鸣巨响之下, 我跪在地上, 心中无法平静, 任由雨水不断冲刷自己, 嘴角唱到一片咸腥苦涩, 不知道是泪, 还是雨水. 初筠, 是我太无力, 太懦弱, 我竟然救不了你. 虽然我们素不相识, 但是我可以看懂你柔弱眼中的潜藏的桀骜, 谁都想在这个宫廷之中生活的更好, 你没有错, 错..就错在谁都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吧. 初筠, 你可以听懂我的说话么? 我并不会比你好过, 就算再有心计, 身份高贵, 也只是在向着被赐自尽, 挫骨扬灰前进而已, 我们其实都逃不过命运..
雨, 像一幅无尽的珠帘, 笼罩了整个天地. 耳边只有雨声, 一声声, 黯夜的惊雷, 炸开在耳边和心底. 仿若一曲献给初筠的镇魂歌. 争斗, 是的, 我不想争斗不想报复, 可是命运将我推到如此境界, 我还有选择吗?
和贵人方才那张干净的脸一直出现在我眼前, 螓首蛾眉, 领如蝤蛴, 鬓角如裁, 那娇媚如花的笑魇须臾之间就夺去了他人无辜的生命. 即便得到皇上的荣宠, 又能持续多久呢? 很快, 又会有其他的年轻女子进宫, 又是无止无休倾轧斗争. 像是和贵人这样的十几岁少女, 才刚刚离开家人的娇宠不久, 进到这金碧辉煌却又暗无天日的宫中, 是经过怎样的辗转挣扎, 才学会像那样微笑着用美丽的手指, 去扼杀别人的生命和希望. 她们踩着自己身边女子的尸骨和尊严平步青云, 富贵荣华尽在手中, 可曾感到害怕和愧疚? 午夜梦回, 会不会有一缕幽魂纠缠不去, 暗自惊醒? 我知道和贵人不会是最后得到成功和至高头衔的女子, 即便她真的成功, 百年之后不过是尘归尘, 土归土, 又有什么意义?
也许和贵人的纤纤柔荑上日后会沾染更多的鲜血, 然后就此忘记今日所发生, 我起身凄厉的大喊着:"我不会忘记, 也不会让你忘记的. " 声音隐没在隆隆的雨声之中. 是的, 我决定了, 和贵人,我不会告发你, 我不会让那个慈爱的皇帝一段时间之后原谅你的过错, 我会让你一辈子生活在这件事的阴影中, 一辈子不得安乐!! 我一步..一步的走回沉鸢阁, 这场斗争, 也许我真的会输, 可是我做不到韬光养晦, 做不到不闻不问. 从前, 我只道这皇宫是一个金黄色的牢笼, 现在才懂得, 这里, 是真正的修罗场...
沉鸢阁中, 我推门进来, 汐儿关切的上前道:"格格怎么都淋湿了, 怎么样? 和贵人那边发生什么了? 柔儿呢? "我并不说话, 待她问完, 只说一句:"为我更衣." 汐儿愣了一下, 叹息一声, 开始帮我脱下身上湿透的衣裳. 我就坐在窗前, 看着窗纸外面一点一点的亮起来, 眼睛干涸, 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 汐儿为我热了饭菜一一端上来, 我大口大口的扒拉饭菜在口中,我从未一次吃过这么多东西, 莫说是味同嚼蜡了, 我甚至无法反应自己吃的究竟是什么, 如同就要上战场的死士, 只是拼命填饱自己的空虚, 然后, 上场厮杀, 你死我活...
待到天大亮的时候, 我再次走到梳妆镜前整理一次自己的妆容, 镜中的那双眼睛, 黯黑深沉, 那里面的悲恸决绝连我自己都有些害怕. 之后, 幽幽后宫中, 有两位身份同样美丽的女子, 在重华宫大殿中闲适的品茗, 谈话. 她们都像是休息的不太够, 脸色有些发白, 两人皆是端着茶盏, 互相寒暄闲谈着一些毫无关联的废话, 却并不涉及正题. 直到着紫色旗装的和贵人再也忍耐不了这样情景, 摒退左右, 柳眉倒竖着质问一句:"月璃格格,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若是闲谈, 我可没这个功夫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