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凤露中宵(1 / 1)
虽然行的是新式婚礼,可是那些旧日的规矩,一时之间也难全然舍弃。新婚之夜,新郎去招待宾客,新娘则在房里独自等待。微雨坐在床沿上,身上已换了一件红色如意襟珠绣旗袍,端庄雅致。
她静静的坐在那,想起刚才婚礼上的一幕,刚进正厅众人的目光就齐齐的向她扫来。边上几位太太看着她小声议论:“哟,这就是二公子的新太太啊,模样倒也还算标致。”
“标致算什么,有了先前的那位啊,到底也成了庸脂俗粉。”
“那倒是,不过可惜那倾国倾城的人儿,却是个薄命的!不知道这个的命怎么样咯?”
“你没见二公子那脸色么,一点喜色也不见的,估计也就是娶个摆设。”
说完几个太太都掩着嘴呵呵的笑了起来,笑的无比畅快。
当时微雨的注意力都在陆致洵身上,但这些话,她还是听见了。虽然她早就听说陆致洵有过一位妻子,而且感情甚笃。只是红颜薄命,一年多的光景就去了,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女孩。今天倒是没见到那女孩,只怕如今也有七八岁了。想起他的今日的神色,不由的心里发寒,他甚至没有正眼看她,或者正如那些太太们说的,先前的那位倾国倾城,别人都成了庸脂俗粉,她长什么样他根本不在乎。
直到深夜,宾客散尽,陆致洵被侍从官扶回了房间。侍从室主任章有文颇为歉疚的道:“少奶奶,对不住,二公子喝多了。”随即向微雨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他静静的躺在柔软的大床里,脸有些红,吐气间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她闻见那酒气,觉得头晕晕的。望着躺在床上的他,看样子估计是睡着了。她忽然觉得他睡着了也好,若是两个人都清醒着,只怕场面会很尴尬吧。他虽然早已在她心里,可她对于他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与其让俩个人尴尬,还不如这样。
她走过去,将他的鞋袜脱掉,又拉过一旁的被子给他盖好。她的心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她忽然觉得安稳,他躺在柔软宽大的床里,而她,陪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字“家”。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家,她只知道从今以后,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一生一世的丈夫。
他忽然抓住微雨的手。她以为他醒了,抬眼望去却发现他依然闭着眼睛,他好像是做噩梦了,眉头紧锁,表情痛苦,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他紧紧的抓着她的手,指甲都要掐到她肉里去。她觉得手背吃痛,想要抽回手,可见到他的表情,无比的痛苦恐惧,好像她是救命稻草似的,死死的抓着。她不由的心疼,终究不忍抽回手。直到过了很久,他终于睡沉过去,脸上的表情回复平静,她才慢慢的抽回了自己的手。那手背上几个深深的指甲印,已是淤的青紫。
微雨见他睡沉了,自己走到另一侧也躺了下来。因为怕吵醒他,新房里又正好有好几床喜被,所以自己就搬过另一床被子盖了。她是真的累了,旅途劳顿,婚礼的仪式又甚为繁琐,加上那些纷乱的思绪,多少搅了心神,她很快便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突然一个惊雷,微雨猛地惊醒过来。她从小最怕的就是打雷,以前一打雷,母亲就会抱着她,用手给她捂着耳朵,又将她贴在怀里,她这才不怕了。后来母亲去世了,若是白天打雷还好,晚上的话,她定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她听到哗啦啦的声音,好像外面下起了大雨,她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往露台上一望,一个白色的人影把她吓了一跳,回头望自己身边才发现陆致洵不在了,她又看向露台她发现陆致洵竟然深更半夜的站在露台,身上只穿了见白色的衬衣,低着头想着心事,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她下意识的以为他是半夜里酒醒了,去露台透透气。可他那样子,分明是心事重重,何况外面下了大雨。露台虽然淋不着雨,但这深更半夜的到底阴冷,他又穿的那样单薄,只怕容易着凉。本来想叫他进来,可是她脚刚跨出一步,就见他微垂的眼眸里竟然是一片苍茫水汽,就像外面的天气一样。
她想起他那句模糊的轻喊,好像是“清….” 什么的,她想,那应该是个名字吧,是他死去的妻子?她不知道,她也不愿去想,因为无论他是“为谁风露立中宵”,她又能怎样呢?
他整个人的感觉就是深深的陷在自己的世界里,陷在自己的痛苦里。周围都建了铜墙铁壁,将别人都隔着远远的。她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像劝他进屋来,就是劝他停止思念似的,她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很讽刺,可是有时候人对感情真的就是那么不可理喻。
她拿了他的外套走出去给他披上,道“无论你在想什么,至少别让自己着凉了。”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看他,不等他说什么,赶紧转身回了屋里。她觉得自己很可笑,不过就是给丈夫披件衣服,弄的跟什么似的。
他有些诧异,回头看了她一眼。过了半响,掐灭了手中的烟头,也回了房里,见微雨靠在床上还未睡,道:“睡吧。”
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微雨这么想着。
他背对着她,他的背像一堵竖着的墙一样,横亘在她们中间。她想着,若是一个无情的男人,她或许还有勇气去打动他,但若是一个本就深情的男人,深情的对象却不是自己,她又当如何自处?
可是,她们已经是夫妻了,不管怎么样,联姻也好,交易也罢,她们已经结婚了,她没有退路,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没有退路了。何况她相信母亲的话:“幸福,是要自己成全的。”所以,这条孤独的路,她会固执而坚强的走下去,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