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章 金莲武二上雪山（1 / 1）
次日一早，我们出了客栈，便准备前往天耳山。武二说，须先给我添置一些衣物。说着带我去了隔壁成衣铺子，买了好些厚实棉衣。
我奇道：“现在也不过是初秋时节，也不急着添置冬衣吧？”
他把衣服包好，搀着一瘸一拐的我走出铺子；“姑娘不是本地人，有所不知，这天耳山，终年积雪，甚为寒冷。”
他伸手遥指前方。我顺着望过去，只见小镇尽头雪山傲然耸立，初升朝阳映得山顶一片金光。那金灿灿的雪山白得眩目，我眼前一花，脚下一软——难道，还要登山？！
山脚下就开始飘起雪花，我心里有些后悔。我向来怕冷，到了山里还不把我冻死？
武二从包袱里拿出棉袍给我穿上，又找了根趁手的树枝给我当“登山杖”，我只好跟着他，沿着山路往上走。
越往上走，路的痕迹就越依稀，眼见着到了雪线，就完全没有路了。
我停下来喘气。武二则从包袱里拿出些工具来。我仔细一看，似乎是冰镐之类的器物。于是我向前远望。前面的山坡已是一块巨大的冰盖，白茫茫的一片。我不由忘冰兴叹，别说我现在一只脚瘸着，就是四肢俱全，再多长两双手脚，也未必爬得上去呀！
“武……大侠，可有别的上山路？我怕是走不了这条路。”
“这个坡算是最缓的了。抱歉，是我疏忽，没考虑到姑娘行动不便。”
不关事的，就算我行动再方便，也还是爬不上去。
武二思索一阵，说：“因我急着回去向师父复命，只好冒犯姑娘了。”
他从包袱里拿出一根布条，示意要把我绑在他背上，背我上山。他手里拿着布条，面上又带上一丝可疑的红晕，有些局促的不敢直视我，仿佛他真要占我便宜似的。
我也有些犹豫。他毕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就算练过武，身材也不算壮实。除了穿着棉袍显得身形臃肿的我，还有两个包袱要背呢。
他见我面有难色，以为自己唐突，更是不安。
我生来心软，见不得人为难，横下心说：“就这么办吧！”
我像树熊一样趴在少年武二背上，他在茫茫雪山上，用冰镐一下下砸向冰面，沿之字形前进。寒风裹着雪粒迎面刮来，卷起他的黑发向后拂在我面上。虽然他替我挡去了大半风雪，我的手、脸还是冻得快失去知觉了。而他只是毫不停息的、一步一步往上爬。
我过意不去，觉得这时间比我自己走还要难熬，只好没话找话说：“你累了的话，就停下歇歇吧？”
“没事，让姑娘挂心了。”啪，冰镐砸进去，冰雪飞溅。
“这个，冰镐真好使啊！”
“嗯，若没有这个，是无法上得了山的。”
“说起来，昨天晚上那个雀翎镖也厉害得很。”
“呵呵。”武二但笑不语。
是不是说话反而会消耗体力？我不敢胡乱说话了。停了会，我说饿了，提议休息一下，吃点干粮。
武二找了个背风的雪洞，把我从他背上放下，又打开包袱，递给我水袋和一个冷馒头。我啃了一口，嚼了半天，又干又硬的馒头怎么也咽不下去，冻僵的手又拧不开水袋，噎得我直翻白眼。
武二低头啃完一个馒头，才发现我正拼命翻白眼，赶紧拧开水袋喂我喝水。
冰冷的水终于把那口馒头冲到了我的胃里。
我因噎废食，不敢再吃，小心的向武二讨了雀翎镖来观赏。
这镖的形状像孔雀的尾翎，呈卵形，周围有发丝般极细的尖刺，在飞出时应该会像雀羽般轻轻颤动。加上银色底色上的墨绿花纹，实在是集美感和威力于一身的武器，我忍不住感叹：“武器也能做得像艺术品一样。‘雀翎镖’这名字还真是形象。”
到底是少年人，被夸奖的武二得意道：“‘雀翎镖’之所以得名却不仅仅因为其外形。”
“哦？还有什么原因？”
“因为它就像长有眼睛，总能准确命中目标，故而江湖以生有目状花纹的孔雀尾翎命名之。”
一片风雪中，少年武二拿着心爱的武器，眉宇间意气风发。我不禁莞尔。
然而那冷水冷馒头却害得我的胃隐隐作痛。被现代精细饭菜宠坏的胃抗议了。我皱眉蜷缩起来。
武二发现我的异常，问：“怎么了？”
“有些胃疼……不碍事，我们继续赶路吧。”
“那怎么行？是否……因为吃了生冷食物？”
武二忽然抓起水袋，塞进衣襟里紧贴胸口处。
我一惊：“那多冷啊！快拿出来！”
“喝点热水才会舒服些，火石燃料只能留着晚上生火用。我是练武之人，无妨。”他的山峰一样线条分明又温柔的嘴唇露出一个和暖的微笑。
我捧着带有武二体温的水袋，喝着他用心口热度温热的水，暖意从唇舌一直灌入体内，眼泪竟忍不住掉下来。
“怎么？更不舒服了？”武二慌忙问。
“不，不是。只是，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我了。”
风一吹，泪水竟冻在腮边。武二又小心的用手心替我擦去。
眼光扫过武二尤带三分稚气的脸，我看向他身后的风雪，苍茫的天地间，就只剩下我和这个少年，辽阔与渺小，永恒与瞬间，我脑海中却不禁冒出那首诗：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又走了一阵，夜幕降临下来，武二在山腰避风处放下我，用包里的火石燃料生了一小堆火，又把能穿的衣物，能盖的毡毯都给我裹上。在雪山上来说，今晚天气算是不错的了。虽然冷且刮风，但毕竟没有下雪，深蓝的夜空里月明星稀，照得高处山峰宛如玉石般冷硬。
吃了干粮，又裹满了衣物，但我还是觉得风一阵阵从我身体里刮过，从手指冷到脚尖。我的体质本来就很难暖和，而且不暖就睡不着，所以一到冬天必须用电热毯啊或者热水袋。
我把衣服紧了紧，身体缩成一团，但随着越来越晚温度下降，我还是忍不住哆哆嗦嗦，一点睡意也没有。我要是冻死了，不知会不会穿回去……
大约是发现了我冻得快僵了，武二把火堆再往我这边捅捅，差点都烧到我脚尖了。然后他又脱下身上的棉袍给我披上。
我哆嗦着麻木的嘴唇说：“不，不要，你会冻坏的。”
武二却充耳不闻，只自己挨着我坐下，抓过我的双手放在他掌心，脸却朝向另一边不看我。少年长着薄茧的掌心温暖宽厚，暖意从冰冷的指尖传到我心里。风中跳动的火光映得他的侧脸柔和安宁，在我眼里像一个远古的神话。
次日黄昏时分，满身霜雪的我们终于登上山顶。
他将我放下来，朝下面一指：“看，那便是天耳村。”
我站在他身侧，被眼前的景致深深震撼了。
天已经放晴，晚霞映得雪山壮丽无比。在雪山的环抱中，是一个椭圆的盆地。盆地四周的丘陵种满梯田，盆地正中是一汪湖泊，湖心还有个小岛。在湖和梯田之间则分布着一座座农舍，暮色里炊烟袅袅，令人一望便觉得心情沉静祥和。村庄中间或植着些白桦冷杉，为其增添一抹抹金色秋叶。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这一切，只觉得，这个群山环抱的世外桃源，就是自己离别已久，而今终于回来了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