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情殇(八)(1 / 1)
“给皇后娘娘请安。”她恭敬地施礼。
“好了,咱们契丹姐妹不讲究这些虚礼。”皇后爽朗地拉她坐下,左看右看,又忍不住笑道:“听说你有喜了,这可是大喜事啊,我和皇上也早想要个孩子了,可是这老天爷就是不舍得给我们,倒对妹妹偏心呢。”她说着,便招呼侍女端来满盘的婴儿衣帽和金锁玉带,拉着宛儿挑选:“这都是我给侄儿的见面礼,你随便挑吧,也不知是女孩还是男孩,不过只要是你生的,表弟一定都喜欢。”
宛儿被她过分的热情弄得有些尴尬,一意推辞着,哪里肯要。
皇后笑道:“这可不行,你一样都不要,我可怎么跟表弟交待,待会他要说我小气了。”
宛儿只得胡乱挑了几样,包括婴儿的鞋帽和一个小小的金锁,皇后叫人小心打了包,交给随来的惠儿带回去,便拉着宛儿要她留下吃饭。
萧宛自然是不肯的,只是禁不住她一味挽留,又说:“皇上早发下话来,要留你和表弟一起吃饭,你就不要推辞了。”
想着耶律元也在,她稍稍心安了些。
皇后住着凤仪宫,宫里布置得颇为优雅,门外小桥假山,伴以清清溪流,倒象宋国景致。
皇后道:“皇上招了些汉人修葺这宫院,说是要弄得和宋国的皇宫一样,美吗?”
她轻应着,不知怎么想起他那日对她说过的话,“你知道吗?这里会痛,很痛。我说过,这里只住了你一个人,你走了,它就空了。我把你住过的凤仪宫赐给萧菲,是因为我害怕,我不敢面对它,那里曾经住过你,看到它,我就会想起你。每晚,只要有时间,我就去御膳房,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也许你会回来,会来看我,因为那里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可是每一次,你给我的都是失望。”
不,不,不,她不可以想他的,不可以。她紧咬着下唇,双手攥得很紧,紧到手心微微发疼。
皇后拉着她,“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不,没什么。”她急忙摇头。
“不行啊,你手心都是汗,莫非长途旅行动了胎气,这个表弟也是,打仗关女人什么事,硬要带了你来,连一天都不舍得分开。”皇后忍不住怪着耶律元,这回她却是误会了,萧宛心里想笑,终究笑不出来。
“你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皇上他们谈完了没有,这些男人也是,一谈国事起来就没个完。”皇后皱着眉,硬叫人扶她到里间半躺着,这才匆匆走了。
她略躺了躺,便忙起来,这里到底是皇后的寝宫,看着里面的一景一物,她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宫女见她起来,忙道:“王妃,您不歇了么?”她摇摇头:“不了,我好多了,就想出去散散心。”
“好,奴婢陪您去。”宫女恭敬道。
她忙着推辞:“不用了,我就想一个人走走。”
宫女只得送了她出来。
沿着那条曾经熟悉的小路,她不知不觉到了御膳房门口,不禁伫足了好一会。
御膳房静悄悄的,看着那扇熟悉的雕花漆门,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伤。就是在这里,她见到了那个让她铭记一辈子的男人,她爱他,恨他,痛他……却只是因为忘不了他。若是能忘该多好。
呀的一声,风把门吹开一角,她略一迟疑,走了进去,偌大的御膳房一个人都没有,寂寂无声。来不及想里面的古怪,她不由自主地走到桌前,轻轻坐下来,桌上摆着一壶鲜红的葡萄酒,红得象火,记忆忽然回到那些夜晚,他抱着她在屋顶飞,他和她一起看星星,她亲手炒的花生米。原来所有有关他的一切,都牢牢刻在她心里……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带着忧伤、感慨、欣喜的声音:“你来了。”
她蓦然回首,是耶律隆绪,穿着一身初见他时的便衣,头上随意束着发冠,斜靠在门柱上,眸子里溢满了星光。
刹那间,她几乎产生一种错觉,觉着他们之间从未分开过,那些漫漫时光,并未把彼此隔断,他依然是那个深爱她的阿绪,他的笑,他的宠,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察觉到女人的眼神有一瞬的恍惚,他立刻伸手合紧门,这间御膳房早已腾了出来,再未做过御膳,平日里除了他,不会有别人来,方才和耶律元谈了一会南下之事,他便借故走了出来,想不到她果真来了,心情出乎意料地好,她心里还有他,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一点。
他不敢再象上次般唐突,以免吓到雪儿,只是默默地站着,望着眼前这个相隔咫尺的女人,是咫尺而已,却仿佛隔着天涯,天涯的距离有多远,他不愿多想。他只知道这个女人是属于他的,契丹人是讲情义的民族,也是重情义的民族,爱上一个人,不管距离有多远,不管有多难,都会跋山涉水,历尽艰难,只为在一起。
他知道雪儿腹中怀着耶律元的骨肉,这个孩子不算什么阻碍,他并未放在心上,契丹人只娶自己所爱,并不在乎她是否成婚,是否有孩子。
但凤仪宫里那个太后安排给他的妻子,却是最大的阻碍。
他不喜欢那个性子象男人的表姐,更不喜欢她的故作聪明。但是为了母后,他不得不屈从。他是契丹皇帝,不能完全为自己活着,但他更不想活在母亲的羽翼之下。
这次母亲独自前往焦山,把所有的朝政交到他手中,其中用意他当然清楚明白。
这种关键时刻,他不会为了个人感情动摇帝王之根本,但他也不会放过本该属于他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