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渤海风云(二十二)（1 / 1）
王城外的军营中。
耶律元端坐在自己的小帐中，手执一本汉书，正在认真研读。这时，阿保从帐外走了进来：“殿下，东丹王使者求见。”
耶律元缓缓放下手中的汉书，低声道：“快传。”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面容沉静的男子无声无息地走进来，拱手道：“大王命小人带封信给王爷。”
耶律元淡淡一笑，轻声道：“好，呈上来。”
男子将密信双手呈给他，耶律元接过信，徐徐打开，仔细看了一遍，站起身，凑到烛火前点燃了，看它化为灰烬，依旧回到椅上坐下，眉头微蹙，沉吟不语。
男子轻抬头，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王爷可有什么话要小人带给大王？”
耶律元紧抿双唇，脸上神色变了好几变，忽然轻笑着道：“好，就依你家大王之言，一切依信上行事。”
男子道：“好，小人记下了，告辞。”转身要走。
耶律元在身后轻叹着笑道：“慢着，告诉你家大王，希望他遵守信上的承诺，否则，将来一定会后悔。”
男子并不回头，悠悠道：“好。”脚步不停，飞也似地走了。
目送他背影远去，耶律元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的为难之色很快消失不见，换上一脸笑容，口中喃喃道：“耶律怀秀，你果然狡诈啊，不过，耶律隆绪也不是等闲之辈，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本王正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说到这里，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长春宫里，宫女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手里端着满盘的珠宝首饰，一套套崭新华贵的衣裙，雪儿先是呆呆地站着，任她们在她身上收拾，套上合体的宫装，锈金的花边，金丝攒的腰带，裙上挂着价值连城的美玉，颈上配上珍珠镶的如意结。随后又被扶着坐在妆台前，满头青丝盘成一个妇人髻，一个镶满异宝的凤钗被轻轻插在云鬓上，凤嘴里垂下流水一般的颗颗珍珠。
轻点朱唇，淡扫蛾眉，对着镜子，雪儿忽然有一刻的恍惚，镜中这个姿容绝世，风华绝代的美人真得是她吗？轻蹙着眉，眉间锁着的都是抹不开的浓浓忧伤啊。忽然忆起，今日，阿绪，他也会来，能再见到他，应该开心的，为何心却隐隐的痛，当他看到她坐在东丹王身边的玉座上，穿着东丹王后的盛装时，他会怎么想。恍惚中，看到他朝她宠溺地笑着，走过来，执着她的手，充满柔情地低语：“雪儿，跟我走吧。”
“娘娘，时辰到了。”
是呵，时辰已经到了，怀里还揣着那包小小的软骨散，李重翰今晚就要取那男人的性命，他是恶人，还是善人，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那是他们的恩怨，与她无关，对吗？过了今晚，她就要离开东丹，回到燕京去，和阿绪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再分开了。
长春宫外，黄昏的阳光亮得刺眼，雪儿轻轻眯了眯眼睛，立刻有一个紫色的伞盖遮到她头顶，宫女一左一右地扶着她，语气透着恭敬：“娘娘请。”
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通着大殿，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去，脚下镶着珍珠的宫鞋，柔软的底，踩在石径的卵石上，有些硌脚，竟不如那坚硬的羊皮靴好穿。只是走了这样几步，脚居然不敢再落地，一个字：疼。
宫女见她停下，也手足无措地停下来，吸一口气，雪儿轻柔地开口：“能不能换别的鞋子？”
“娘娘，王后大婚之日，只能穿这种鞋。”宫女清脆的声音听着怎么这么不舒服啊，穿这双鞋，没看见我的脚都疼的不能落地了吗？
“燕林。”温煦的声音从耳边掠过，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紫色的清俊身影，男人低下头看她的脚：“不舒服？”
雪儿紧抿着唇，淡淡道：“不舒服，臣妾穿不惯王后的鞋。”
听出她语气里暗藏着的冰，男人依然轻柔地笑着：“不喜欢，就不要穿了。”转身吩咐宫人：“去，拿双最好的羊皮靴来。”
宫人嗫嚅着道：“大王，宫里的规矩？”
男人眸中利芒一闪：“在东丹，本王就是规矩，还不快去。”
“是，大王。”飞也似地去了，很快，一双靴子呈在她面前，正要弯腰去拿，身子却悬了空，男人把她拦腰抱起来，放在石凳上，俯下身，轻轻脱去她脚上镶着珍珠的绢鞋。
雪儿含羞道：“大王。”
男人并不抬头，笑笑说：“看，把脚都磨成这样了，这种好看不好用的鞋子，还要它做什么？”心疼地抚上女孩的玉足，轻轻揉了揉，把羊皮靴给她套上。扶她站起来，柔声笑道：“可以走路了吗？”
雪儿脸颊早已飞红一片，扭头看身边这个紫袍的年轻男人，心里忽然升出一丝莫名的悲凉，今晚，他就要死了，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杀来杀去，若是清平世界，再也没有人因仇怨而死，该多好。
念念至此，看着男人的目光多了一丝温润与叹息。耶律怀秀轻轻执着她的手，柔声低语：“走吧，皇上马上就要到了。”
阿绪，那个名字到了唇边，又被生生地咽了下去，心跳莫名地快了许多，手心竟微微渗出汗来。男人握着她的手不知不觉紧了紧，脸上依然轻笑着，眼中的眸色却突然深了几分。
大殿下一片沉寂，站着几百人，却听不到一丝声响，远远的，传来太监的高喊：“皇上驾到。”
几百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跳乱了节拍，呼吸也乱了，眼前迷茫着，脑子里嗡嗡直响，竟是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耶律怀秀拉着她从玉座上站起身，向着殿门的方向，低头行礼。
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响起，依然是那样的温和：“免礼。”
“谢皇上。”
一阵衣裙悉说声响起，众人中间让开一条道。耶律隆绪穿着绣着金龙的滚边龙袍，身后跟着几个穿黑衣的随从，含着笑，沿着中间的羊毛地毯，缓缓走着，一直走到最上面的龙椅前，坐下来，轻轻抬手：“坐。”
“谢皇上。”一阵衣袍抖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