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相府后院(一)(1 / 1)
寇准见机得快,很快笑道:“魏王,这个桌子已经满了,不如到老夫桌上同坐。”
耶律元看了看酒桌,只坐了八贤王和郡主,还有正副枢密使和他们的夫人,六个人而已,什么满座,不过是故意推辞罢了。想到这里,他脸上一沉,就想发作。这时雪儿迅速站起身,向父亲道:“爹爹,我有些不舒服。”
寇准会意地笑道:“即是殿下不舒服,不如到贱内内堂稍事歇息。”随即对寇夫人道:“夫人,快带郡主去歇息。”
寇夫人会意,走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住雪儿的手:“殿下请随我来。”
雪儿朝她笑了笑,又朝耶律元白了一眼,转身姗姗而去。耶律元望着她俏生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不禁皱了皱眉。寇准在旁笑道:“魏王殿下请。”
耶律元哼了一声,走到八贤王身边坐下,举起桌上酒杯笑道:“本使敬王爷一杯。”
八贤王很快抢过他手中的酒杯,“这是小女喝过的,不甚洁净,王爷不如换过酒器吧。”寇准扭头吩咐下人:“快给王爷换一套玉制酒具。”下人应声上前,将一套崭新的酒器递到耶律元面前。
耶律元冷冷地笑了笑,沉声道:“多谢寇丞相。”抬起头,眼角余光忽然瞥到雪儿那个叫小丝的贴身丫环,从后堂出来,绕到左笑天身边,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左笑天脸色一变,很快放下手中酒杯,向在座诸人拱了拱手,跟着小丝,从侧门匆匆走了出去。
耶律元狭长的眼睛眯了眯,趁着八贤王等人和一旁敬酒的宾客说笑,悄悄起身,也跟着左笑天出了侧门,避过走廊上的丫环奴仆,一直走到一座小小的院落里,隐在树丛后,向外观望。
“雪儿。”左笑天穿着一身大红的新郎服饰,走到雪儿面前,伸手想去拉她的手,手伸到一半,很快又软软地垂了下来。
雪儿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转过身,走到一旁的凉亭上坐下,指着对面的石凳:“左公子请坐。”
“左公子?”左笑天嘴角轻勾,露出一个极苦涩的笑容,沉默片刻,大步走过去,在雪儿对面坐下,看着她柔声道:“雪儿,你听我解释,那天……”
雪儿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先听我说。”
左笑天忙道:“好,你说。”
雪儿咬了咬牙,缓缓道:“左公子,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关于赵银雪郡主的事。”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道:“她早在去辽国和亲的路上就已经死了。”
一片寂静,左笑天惊讶地瞪大眼睛,愕然地望着她,女孩脸上的表情很郑重,不象是在和他说笑。“不,这不可能,雪儿,你明明坐在我面前……。”略一转念,左笑天迅速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女孩的手。“我知道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说服我娘,还有寇相爷,休了婉儿,娶你为妻。”
“左公子。”雪儿抬起头,看着他的目光陌生得让人心痛。“我不是你所爱的赵银雪,我只是一个一千年后的游魂,你所爱的郡主服下毒酒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我叫林雪儿,今年23岁,我根本不属于这里,也许随时都可能回去,那是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世界,那里有高楼大厦、汽车、飞机、男人穿西装,女人剪短发,还有电脑,电话,电影,网络,没有皇帝,郡主,也没有宋国、辽国。那里才是我的家。”
左笑天的眼神只能用惊骇来形容。“不,这不可能,没有林雪儿,也没有你说的那个世界,你就是赵银雪,你这样说只是想骗我,对吗?”
“不,这都是真的,你好好想想,倘若我是赵银雪,我怎么会忘记和你在一起的一切,还有,郡主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而这些我都会,郡主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而我对此却一知半解,郡主一直深爱着你,死后她的灵魂还久久地不肯离去,我在梦中已经见过她几次,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大相国寺的一尘大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辽国吗?我想寻找道行高深的巫师,为郡主招魂,把身体还给她。”
“不,这不可能,雪儿不会死……这不是真的……你骗我……”左笑天眼中热泪滚滚而下,每说一个字,握着雪儿的手便紧上一分,巨大的失望和痛苦紧紧地攫住了他,除了那些荒谬的电脑,短发之类,女孩说的话句句在理,从王府救她回来以后,就发现她和以前相比,改变了很多,走路的步态,说话的语气,神态,还有性情,都完全变了,就象变成了另一个人。
雪儿忍不住轻呼出声:“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左笑天这才惊觉放手,抬起头,看着雪儿的眼神依然骇异不已。
雪儿皱了皱眉,伸手摘下手上的檀香珠串,“这是一尘大师给我的,我被郡主的鬼魂缠身,无法安睡,所以大师送给我这个手串,可以安神辟邪。”
左笑天颤抖着手,接过她手中的珠串,两行泪水从眼中滑落,落在珠串上。
“左公子,郡主如此深爱你,你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辜负她。”
“雪儿……。”左笑天轻轻抬起袖子,拭干眼中的泪水,望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面容,她竟然不是赵银雪,而是一个千年以后的孤魂,这可能吗?太荒谬了,根本无法相信。可是她的眼神、她的语气,她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她不是深爱他的赵银雪。灵魂之说,实在匪夷所思,也许只是一个和郡主长得十分相象的女子吧。
那日在魏王府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穿着一身丝织的长裙,满头长发随意扎成一束,俏皮的笑容,陌生的眼神,她确实不是他所爱的雪儿啊,早该想到的,只是因为不想面对失去她的现实,所以才一直这样欺骗自己,逼自己相信她就是雪儿吧。
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如千万把利刃在心中来回切割,痛到麻木,就感觉不到痛了吧,爱泡芙蓉茶的雪儿,喜欢靠在他怀里撒娇的雪儿,在玉兰灯下望着他的眼睛,对他柔声细语的雪儿,许下了一生的誓言啊,她亲口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笑天,我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爱别人。她竟然就这样离他而去了吗,永远永远,再也不回来,泪水如决堤的江河,狂涌而出,怎么都止歇不住。
雪儿轻轻掏出怀中的丝帕,递到他手里,左笑天把丝帕捂在眼睛上,丝帕上还有女孩淡淡的清香,那样熟悉的味道,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左笑天抬起模糊的泪眼,望着眼前的女孩,明明是她,却不是她,象是很近,却离得很远。
雪儿轻轻叹了口气:“左公子,你为什么要背叛郡主,另娶别的女子为妻?” 只想从这个男人嘴里得到一个确定的回答,因为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个深情的男人会背叛郡主。
“因为……。”左笑天艰难地启口,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不管你为什么要娶这个叫寇婉的女人,趁着现在你们还不是正式夫妻,马上离开这里,和我去辽国。”雪儿的神情十分严肃。
男人的眼里闪过犹豫,哀伤和无奈。沉默着,许久没有说话。
“你不愿意?”雪儿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昨天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带郡主走,要用一生的时间等待她,只是短短一天,他竟然迟疑了。
左笑天眼中掠过一抹深深的痛苦:“我娶婉儿,是因为我毁了她的清白,做为一个男人,我必须负起责任。”母亲的白发,妻子的泪水,还有寇丞相对他家的大恩,象几座大山,沉重地压在他身上,如果郡主还是从前的郡主,他也许还会象昨天一样坚决。可是现在,他深爱的雪儿已经死了,永远地离开他了,眼前这个女孩有着和她一样的面容,但却不是她。巫师招魂不过是虚妄之说,人死又怎么可能复生。真得要离开这里,抛下新婚妻子,年迈的母亲,做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儿子、丈夫,去追寻那个极为渺茫的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