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病魂常似秋千索（1 / 1）
“你说，要是把苏茉尔许给多尔衮怎样？”大玉儿陪我一起做着针线，随口说道，“今天我们一起去劝说多尔衮，倒是苏茉尔的话他很是受用，三言两语也就说服了。就我看来，他们两个也算是患难之交，如若可以的话……”
“他不会答应的。”我头也不抬的答道。
“你指谁？多尔衮，还是苏茉尔？”大玉儿问道。
我抬起头来，迎上那对水亮的眼睛：“都有。多尔衮不会答应，他心里只有你一个，即便是听从苏茉尔的劝说，也八成是苏茉尔告诉他为了你要怎样怎样，所以他才遵从，归根结底，还是你的缘故；至于苏茉尔……”我笑着摇摇头，“你的丫头你清楚，她会答应才是见了鬼了！”
“起初的时候便想过，如若跟多尔衮厮守终生，必定用心待他，他受的苦太多了；后来无缘，便想把你许给他，你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又是知根知底的，定会与他白首偕老；再后来，便打起了苏茉尔的主意，想着总算是个贴心人，而且我看着那丫头也是喜欢十四爷的……总觉得欠了多尔衮许多，能还，就还他吧……”大玉儿徐徐的说着。
我扯断了衣服上最后一丝线头，把衣服铺平来看：“大玉儿，其实你根本不欠他，所受的苦，你们都是同担的，没有谁替谁，也没有谁欠谁！别总记在心里，不然的话，你这一辈子都会为之所困！来，看看给你宝贝儿子的衣服，可好看？”
大玉儿接过去，上上下下的看了会儿：“嗯！你把线头都收进衣服里了？摸起来舒服得很！”
“是啊，福临皮肤细嫩，有线头会硌着他不舒服！”我答道。
“福临真幸福，有三个额娘……”大玉儿笑道。
我摇摇头，“我不做额娘，额娘太辛苦，我还是做姨娘就好。”
“你没想过做额娘？”大玉儿认真问道。
我想了想：“那谁来做阿玛呢？”
她没有答话，陪我一起笑笑，岔开了话题。
多尔衮当朝给皇上下跪认错，又有礼亲王从中周旋，被降至睿郡王，发了俸禄，这件事也便过去了！前线又传来好消息，多尔衮的哥哥阿济格带兵攻破锦州外城，如今只剩下内城由洪承畴和祖大寿率兵驻守，八旗子弟士气大增，势如破竹，破城之日指日可待！
多尔衮请命愿戴罪立功，重返前线。皇太极应允了，但是并没有让他全权负责，因为——他要亲点正黄旗，御驾亲征。
想来也就是了，多尔衮日益强大，如今带兵前往，攻下锦州是一定的！功高盖主，自然是不妥的了，所以，皇太极必须出征，只有出征！
皇上带兵走了，留下了孤苦无依的海兰珠，日渐消瘦，都快不成人形了！太医们只道是伤心过度，有损元气，只能靠平日里静心休养，慢慢调整。人病着难免脾气不好，整日里打人骂狗，对待前去探望的嫔妃们也是爱答不理，惹得众人不满，都说她还以为是当初如日中天的时候呢，殊不知如今已经改了门面了！
如此一来，再加上皇上不在，关雎宫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冷宫，平日里连个人影都不见。贵妃娘娘又传出消息说怀了身孕，一时间麟祉宫气势大盛，唉，宫闱之中，此消彼长，没个消停。
“听说御花园里梅花都开了，什么时候咱们陪姑姑出去看看。”大玉儿轻轻的给皇后捏着肩膀，提议道。
“是啊，最近太阳不错，再加上这个冬天不算冷，就连湖里的水都只是薄薄的一层冰，怕是玩不了冰船了。”我有些可惜的说道，其实我还是很钟爱冰船的，却不爱在水里划船，头晕！说起来最近也是奇怪，没事的时候会突然觉得头晕恶心，过去这一阵儿便没什么了。我再三考虑还是不告诉姑姑和姐姐，省的又大惊小怪的宣御医。
“你多大了？还总惦记着玩玩玩，我看哪，福临都快比你强了！”姑姑笑话我，我不依的闹了一阵，嬉笑过后，姑姑左右看看：“哎，怎么不见福临？你没把他带来？”
“还说呢！如今福临是跟姨娘亲，给我这个额娘不亲！我可管不了，您问她吧！”大玉儿佯怒的指指我。
我大惊小怪的叫道：“哎，我帮你看孩子还看出错来了？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哼！好，以后我不看了，福临还给你，我不管了还不成！”
“行了行了！玉儿开玩笑而已。九阿哥现在去哪儿了？”姑姑追问道。
“我前些天带他出去玩了玩，大概是尝着甜头了，天天吵着出去。今天大概是……去御花园看梅花了吧，我也不清楚！”我耸耸肩，“今早我一看那么多人护着不会有事的，我也就没多问。”
“那些个丫头们玩起来疯了似的，没个分寸，别再把孩子冻着！”哲哲姑姑一听说就皱起了眉头，“咱们去看看吧，珍哥——”
“哎呀放心吧，苏茉尔苏西尔都在呢，还有那么些个嬷嬷，人那么多能有什么事儿……”我一边帮着给皇后姑姑披上外套，一边嘀咕着。
“你们哪，老是这么放心……”姑姑唠叨着。
我和大玉儿交换了一下眼神，我悄悄吐了吐舌头。
“把手炉拿上吧，虽然不太冷，可是姑姑身子不好，暖和些总是好的。”大玉儿临出门突然想起。
“我去拿！”我抢在珍哥前面跑进内室去。
“格格怕是找不到，还是奴才去吧，格格等等……”珍哥笑着追上我，一起走向东暖阁，“皇后早上还用呢，现在怕是不热了。”
“咱们快点儿吧！姑姑一惦记着福临就急的什么似的！”我小声说着。
珍哥一笑：“可不是吗！皇后膝下无子，对待庄妃娘娘的儿子如同亲生。”
拿了手炉往外走，一路上还在嬉笑，忽然听到前厅有人跌跌撞撞冲进来，随后便是苏茉尔的哭声：“皇后娘娘——格格——不好了——宸妃娘娘和九阿哥……掉到湖里去了……”
“当啷”一声手炉坠地，激起一片飞灰，我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半月湖！
什么叫做心如刀绞……
不，应当说，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这件事之后过了好久，我还能回想起那时的情景……
那天，我拼尽全力的跑着，几乎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只觉得清宁宫到半月湖的路途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快一点，再快一点，福临……福临是未来的皇帝，当然不会有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么痛，那么痛，像是整颗心被生生撕扯着，发生了什么……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祥的预感始终笼罩着我，让我不知所措，直到我看到半月湖，直到我看到湖边的一群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雪了，纷纷扬扬的下着，漫天的雪花中隐隐看到红红的梅花，斑斑点点。
“格格……”两个人走过来，满脸的泪水，满脸的悲戚。
“……”我狐疑的看着她们，难道真的……我走向人群中间。
“格格！不要过去……”有人上来拦住我的视线。
不知道是谁拦住了我，因为我的目光已经被平躺在地上的人全部吸引过去，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别人，湖蓝色的旗装，粉色的盆底鞋，那么熟悉，真的，那么熟悉……
格格，我穿这身好不好？
好！
您都没看就说好！敷衍我！
你穿什么都好！真的！
格格！您总喜欢消遣奴才……
不是消遣！谁叫你是我最喜欢的丫头呢！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呀，这叫主子眼里出美女！
不跟您说了，苏茉尔等我呢，我要出去了……格格，真的不要我陪您吗？
别啰嗦了好不好？我去清宁宫，跟姐姐在一块儿，你还是去陪福临吧！好好玩！
哦！那我走了？
去吧，开心点哦！
“苏西尔，起床了！”我蹲下身，把手抚在她如雪一般的脸上，轻轻拍打着：“喂！懒丫头，睁开眼睛啦……天亮了啊……不要偷懒哦！”
“格格，她已经死了……”
“放屁！你跟我滚一边去！”我破口大骂，“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杀了你！苏西尔！给我起来！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给我起来听到没有！给我起来——”我死命的拽住她的衣服要把她拖起来，可是，她的身子好沉好沉，好像从来没有那么沉过，“你敢违抗我的命令！给我起来啊——”
“云儿——云儿云儿……不要……不要这样……”是大玉儿的声音，她紧紧的抱住我，“让她走吧，让她安心的走吧……求求你，不要这样……”
“什么走不走的？她是我的丫头！她要走去哪儿？姐姐，你忘了吗？她和苏茉尔没有亲人了！从跟了我们那天起就没有亲人了啊！你让她走去哪儿啊……”我挣脱大玉儿，跪在苏西尔身边，“醒过来！不要走！我错了，我总是说把你嫁出去送出去，我错了好不好？你原谅我，不要走……你回来啊……对了，把她翻过来，让她把水吐出来！快啊……按压她的胸口，还有还有什么……还有……人工呼吸，对了，人工呼吸！”我慌乱的说着，“快啊，你们快来帮忙啊……”
“格格——”一个人冲上来抓住了我的手臂，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拼命摇晃着我：“我们试过了我们试过了啊——您以为只有您想救她吗——我们舍得她死吗——格格！您醒醒吧！太迟了……太迟了啊——”
我知道太迟了……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迟了。我疯了，肯定是我疯了……我想跟阎王爷抢人，是我疯了！
“啊——”我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穿透了正座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