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泪痕红浥鲛绡透（1 / 1）

是夜，八阿哥终于停止了呼吸，结束了不满两年的生命；

是夜，海兰珠撕心裂肺的哭声充斥着关雎宫，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

是夜，皇后、庄妃、我，再加上太医院数位御医，都在等候着皇太极的圣旨，然而，皇太极一夜沉默。

四更天过，夜已安静，死一般的安静，似乎在为这半夜的喧嚣划上句号。海兰珠已经心力交瘁昏死过去，御医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全心全力救治海兰珠，生怕再出个什么意外，皇上非要他们脑袋不可！还好，海兰珠无碍。

我静静的走向御书房，孤身一人。

书房的门虚掩着，没有点灯，屋子里一片漆黑。抬脚迈进去，真的是仅凭感觉，我走向书案，黑暗中，我还是隐约看到他的身影，慢慢的伸手探去，触摸到的，是一脸的泪水。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紧紧地贴在脸上，继而把我拉过去，紧紧揽住我的腰，把脸贴在我的胸前。我能够感受得到，伤心欲绝铺天盖地的笼罩过来。

我什么都没有说，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出口，但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汹涌而至的伤感已经堵满了我的五脏六腑。我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手心手指被他下巴上的胡茬刺痛，他也应该几夜没睡了吧，如今的丧子之痛，会击垮他吗……我心痛的抱住他，像是抱住一个没有爹娘没有亲人的孩子。皇太极，终究是我解不开脱不掉的结。

“为什么……”他嘶哑的声音响起：“为什么老天这样对我？我想要的，都得不到；我得到的，都那么短暂……真的不公平……真的，不公平啊……”他直起身子，我感受得到他的目光，他在看我。

我慢慢跪下去，跪在他身旁。

他捧起我的脸，手掌的硬茧摩挲着我的脸颊：“是我要的太多了吗？是我贪心吗？可是，我只要一个我爱的人爱我，都不可以吗……我想要一个跟自己所爱的人共同拥有的孩子，不可以吗……”

如果以往，我想我会回答他，他的确太贪心，他有本不属于他的皇位，本不属于他的天下和一个本不属于他的女人，他还想要更多，是不可能的！但是此刻，我实在说不出口，抬手阖在他的手上：“皇上，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云儿，我曾经答应过海兰珠，要给她一个交代，但我不信什么诅咒，如果你真的可以一语成谶，怕是第一个为此付出代价的就是我吧？与你相处这么久，我不会信这个。可是，你会说出那样的话，实在令我失望。”他顿了顿，“你为什么不走？明明有机会离开皇宫，为什么回来？”

语气中的冷漠，让我知道回来是对的，是最好不过的决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皇太极这样说，并不是希望我走，而是另有深意。“我要走到哪儿去？科尔沁？还是江南？普天之下，都会是皇上的地方，我有哪里可去？更何况，我的家在这儿，”我叹了口气，“云儿只是燕雀，没有鸿鹄之志，只希望能留在家人身边，死……也死的心安。”

他没有再做声，站起身来，然后把我从地上拉起，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我不会杀你，我舍不得杀了你……云儿，告诉我，我总是相信你，被你感动，这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不幸……”

“这是命，这是我的命……”我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滑下来无声无息。他不想杀我，他舍不得杀我？呵呵，这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不幸……

八阿哥离世，九阿哥痊愈，是巧合，还是注定？皇后姑姑和玉姐姐可以放下心来，因为皇上所表现出来的，并不像海兰珠希望的那样迫不及待想杀我，而是想办法免我一死。只要他不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逼得了他，这就是皇太极！而海兰珠的确是变得聪明了许多，见皇上不肯下决定，自是失望透顶，无论是央求还是恐吓，始终都没有达到目的，本来就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更加变得病体沉重，终日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皇太极终日陪在她身边，希望这可以作为一些补偿，海兰珠却不予理睬，由此，这二人之间也算生了间隙。

我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一个攸关生死的人。那就是麟祉宫贵妃娘娘！贵妃的确是个聪明人，在海兰珠得势的时候与皇后亲近，似乎自己也是个不得宠的“受害者”，而在海兰珠失势的时候，却时常去探望一番，与之亲近，一来可以时常见到皇上，二来也可以给皇上和海兰珠留下好印象：她才是真心对她好的人。

想必贵妃如今是明白了一个道理，眼下是个好机会，一个除掉威胁的好机会！那么，谁是她的威胁呢？或者说谁的威胁性大一些呢？是我，还是福临，或者福临的额娘大玉儿？想当然，是后者更为重要一些。我的若即若离，不一定会代表着什么，最起码至今，我连个名分都没有，自然没有跟她争什么的资格！而大玉儿则不同，一宫之主，诞有子嗣，将来的皇位也许就是九阿哥的，那大玉儿就是圣母皇太后！而贵妃娘娘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只要她有个儿子，地位就比大玉儿要高，可是如今并没有如愿。那么，自己无法变强，就让敌人变弱，效果是一样的。

九阿哥生辰八字特别硬，难道是他克死了八阿哥？

这句话，是八阿哥死后去关雎宫探望的人除了安慰之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海兰珠听进耳朵里的第一句话，唯一一句话！由此，我，成为了她第二个敌人，风头浪尖的位置，理所当然的让给了大玉儿和福临。

从这之后，海兰珠再也没有跟皇上提过我的生死大事。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海兰珠渐渐走出阴影，身子也逐渐好起来。姑姑反复说好了好了，从今往后总算是太平了，但是，我却觉得不是如此简单。

海兰珠变了。

她不再显示她的张牙舞爪，不再当面跟我们争斗，似乎变成一个温婉如初、单纯如初的女子，那个科尔沁草原上平凡的女子。

姑姑说或许阿哥没了，给她伤痛太深，也让她醒悟了许多。

我不语，心里却有另一番想法，她的言行举止，在我眼中从未关注过，我关注的是她的眼神。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当她看到大玉儿时候的恨意，当她看到我时候的厌恶，当她看到福临时的冷漠，使我知道她是变了，变得如此彻底。

或许，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因为，清朝与明朝又一次硝烟四起，战争拉开了序幕。多尔衮率正白旗去了前线，奉旨围困锦州，此次之战定要将锦州拿下！只要锦州攻破，大明朝便真的要完了。

锦州之战，是改朝换代的关键之举；

而锦州之战，在这后宫，也将会是重要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