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我是大宋宁福帝姬,靖康元年,我被那个只爱书画、蹴鞠、名妓、好酒和美景却不爱江山的父皇丢失在江南。
这一年父皇已经将皇位禅让与大哥,他乐得清闲当起了太上皇。在国难当头之际南下镇江烧香祈福。我得以随行伴驾。生平第一次到了母妃至死怀念的江南。我的母亲是江南人氏,十五年前被选进了宫,从此江南只在她的梦中。
我一直不明白,皇帝的女儿称公主多好啊,父皇偏好仿古,将我们改封“帝姬”。我被他选中随驾南下,其中一个原因可能就是他对我那郁郁而终的母妃感到一丝歉疚吧!偏是我那温雅柔婉、德才兼备、姿容绝佳的母妃却生出了我这个任性调皮、精灵古怪、最没规矩的女儿。宫人们背地里都在议论,大地上就是说我怎么没有一点母亲遗风和父亲的清贵!
但是我会在乎吗?据说我幼时父皇曾让他宠信的一个叫林灵素道士为我看过相,那道士说我有早夭之相。我自然不知道他是用何种委婉的口气向父皇呈报,总之父皇竟然相信了。因为那时候他很信任林灵素。于是我便变成了姐妹之中最自由的一个。我的姐妹实在太多了,而我并不是出类拔萃的,或许要不是这个原因他也不会注意到我吧!虽然他是个昏庸的皇帝,但是他有一点却不能否认,那就是他有时很仁慈,因为他是个文人吧!
我的自由仅限于汴梁城内,就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啦。他或者只是怜惜我吧,有时候我觉得真该感谢林灵素当初的预言。父皇喜欢听我说话,有我一路上陪他解闷自然不会太无聊。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天真可爱、无忧无虑、任性调皮的孩子。他纵容我闯祸,只要不太过火就行了。可是我却知道,他并不爱我。因为我只是个女儿,而他有太多的儿女,而且他还富有整个天下。我想,或许人拥有的太多就没有真正喜欢的东西了吧!
最后我终于明白,他最爱的是他自己。此次南下随行护驾的两万胜捷军多为西北人,远到江南后离家万里,思乡心切都不愿久留,所以小规模的哗变不断。而父皇又宠信奸臣,弄得朝纲混乱民不聊生,地方百姓怨声载道。终于在一天夜里放发了民变,父皇带了童贯等人连夜奔逃,根本就没顾上我。我到那时候才明白他最在乎的是他自己。可是我并不难过,反倒有中解脱的感觉。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我收拾了一些行李跟着两个小太监逃了,一路上我们躲躲藏藏居然平安的逃出了行在。从来没在外面闯荡过,我既惊喜又有些忐忑。可是在奴才们面前还是得装成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大。
我们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的一切都改变了。我居然给两个奴才卖了。
我也就是喝了一杯奴才们给的水,可是醒来后世界就变样了。
原来传说中的青楼就是这样啊?当年在宫里时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还是因为那个传奇的美人李师师。她把父皇迷得神魂颠倒,这当时在宫里传的沸沸腾腾,不过她后来被封为李明妃,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人家是从妓女熬成了帝妃,而我却从帝姬沦为了妓女。想想真是讽刺。
我才十四岁,所以老鸨把我安排在一座别院里和一群小姑娘学东西。很多事我都不懂,或许就是因为我不懂所以一点也不害怕。那时候我只是好奇,对身边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有人不断的想逃出去,可是守卫很严,被抓回来后也不知怎么处置了,反正最后就没有人往出逃了。我是从来没有那个想法的,因为我也没出去啊。我们在这里感觉就像储秀宫新选的秀女,因为每天都在接受着各种训练,学习的东西很多,居然比宫还麻烦。或许从来没见过像我这样的姑娘吧,不哭不闹也不逃。在宫里好歹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那些要学的东西根本不在话下,除了下棋和作诗之外,我还真的没有不会的。虽说在姐妹中算不了什么,但是应付考核绝对是绰绰有余。我有个能当上皇妃的母亲和一个自命清高品位不俗的父亲,那么这些基本礼仪什么的我能不会吗?或许真是名师出高徒吧,能在宫里当教习的人还真不一般,就我那点功夫还被他们认为是出类拔萃呢!
我在别院呆了不久就出师了,因为先生也没东西教我了。只要我愿意,没有做不好的事情。我的相貌在姐妹们之中顶多算是中上吧,可是到了这里却成了数一数二。老鸨说我只欠历练,还有就是年纪太小,假以时日肯定能红半天。我听着想笑,要是父皇知道了会成什么样?宫女嬷嬷和姐妹们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第一次出场时是在凝香楼后的望仙阁上。我身着绫罗长裙,簪鲜花,配珠玉,在高阁上凭栏而立,手中拈一支青玉笛,悠闲地吹弄几下,就这样,居然赚到了平生的第一桶金。我当时还得装作旁若无人,其实我也不知道看客究竟藏在哪里。之后我的面上罩了一层白色丝网,网上缀着细小的白色珍珠,挽着玉色绸裙,宽大的裙幅轻薄如烟,就这样飘飘袅袅的步下高阁,回首嫣然一笑,然后便大功告成了。
一切都很顺利,在我笑得时候只听见一片唏嘘声。我只是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挽着裙裾冉冉而去。那天晚上老鸨乐坏了,真不知道她赚了多少钱。趁热打铁,我提出要游西湖。当初我是被迷昏了弄到杭州的,这些时候还从来没出去过。我当然要去西湖,因为那是母妃念念不忘的梦。在我小时候她就经常给我讲那儿的景色及游人盛况。西湖的一山一水一花一桥一草一木都在我儿时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我的小名就唤作小湖。兄长们的名字是木字部,而姐妹们的名字是王字部,我的名字叫璃璃,赵璃璃。
老鸨一听眼珠子一转立刻堆满了笑,我很快就明白她在转什么念头,肯定是想借机会大肆宣传将我炫耀一番,所以当即就叫她打消此念。我说我是去祭奠亡母,一切从简。她要使出什么鬼主意我一定当街装疯卖傻,打碎她树立的形象。这一招果然灵验,老鸨只有妥协。
那一天我洗尽铅华,不着脂粉,不戴首饰,只一袭素色窄袖罗衫,长发轻束,踩着软底白色丝履,被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子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凝香楼后门抬了出去。我记得母妃说过,晴湖不若雨湖,雨湖不若雪湖。可是这一天却是阳光明媚,分外晴朗。
此时正是草长莺飞乱红迷眼之际。如烟垂柳中游人若织,画舫如梭,三面环山的西湖白堤中贯,站在諟上可总览全湖之胜。
走下轿子的一刹那我惊呆了,原来西湖竟可以这么美,难怪令母亲终生难忘。我想起来她给我讲的故事,白娘子就是在这里遇到许仙的。较之汴京的富丽堂皇和豪华大气,这里有种天赋的灵秀仙气,简直就是天堂。我在八位“家丁”和一位仆妇的陪同下引来了很多路人的侧目,因为那八个保镖实在看上去太凶悍了。可是我却不觉得怎样,这些年那天不是被一大群人围着?早就学会忽略了。
但是这里不比宫中,感觉怪怪的,我冲他们跺了跺脚,抱怨了一句,他们却立刻手按佩刀,怒目横扫回看的路人。这下倒还真没人敢看了,他们那里知道我烦的其实是他们自己。
中午时我们乘船登上了耸于湖中的孤山,这一切居然和母妃当年讲述的一摸一样。我凭着依稀的记忆居然找到了一座临水的无名小亭,就是母妃曾经登临过的,一角还悬挂着她所说的陈旧风铃,只是年深月久,早就斑驳生锈的不像样子了。这儿游人稀少,结极为清幽。陪同的仆妇打开了食盒,将点心果品等摆在了铺好桌布的石桌上。她帮我设好了香案,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我正自失神,望着那串风铃时突然有种莫名的悲伤,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就是觉得难受。不知道母妃当年年站在这儿时是什么情景?有谁陪着她呢?
我在内心里其实是不相信神鬼之说的,所以从来不拜祭什么,可我却宁愿相信母妃有在天之灵,想想真是矛盾。我跪在香案前却不知道该对母妃说些什么,她走得太早了,以至于我都有些记不起她的容貌。只是默默跪了一会儿,我站起来托着一盘糕点走到了亭栏前,眺望着那满眼清凌凌的湖水努力回想着母妃的音容笑貌。我把糕点一块块往湖里投,或者我拜祭的不是母亲,而是西湖吧!
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就流了下来,因为我竟无法想起来。我的泪被迎面的风吹散了,伤心也就慢慢的淡了。那檐角的风铃发出了暗哑干涩的声音,听得我心中又是一阵莫名的酸楚。
“姑娘是在喂鱼吗?”忽然有人问道。我有些气恼的转过身躲着叫道:“不是叫你们别打扰我吗?本姑娘明明是在祭拜。”正准备斥责呢,却发现来的不是我的随从。居然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公子,一袭白袍,修长的身形映在红漆剥落的柱子前似笑非笑的望着我。我心里暗暗一惊,这个人看上去似乎和着周围的景色融为了一体般,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清新自然和淡雅气质。他长得挺好看,比我那些自命不凡,风流潇洒的皇兄们还好看。特别是修眉下那双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凤目。许仙有他好看吗?我忽然又想起了母妃讲的那个绘声绘色的故事,我真怀疑那是不是她亲身经历的呢?
这样看着一个陌生男子是很不对的,我急忙转过了头
天生的骄傲迫使我不去看他,只是冷笑了一声,有些不屑道:“孤陋寡闻的人还是少说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