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故人(1 / 1)
苏宅与揽月楼隔了两条街,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而且这里也没什么宵禁。所以我们并不急着回去,三人慢悠悠的踱着步,两只红灯笼在黑暗的大道上格外明显,这让我想起看过的《聊斋》,片头也是一盏灯在漆黑的密林的穿梭,配着惊悚的音乐,让人的心直提到嗓子眼儿。忘记是哪个鬼片里的对白了,问:比鬼更可怕的是什么?答:人。想到这儿,我不禁低笑出声。
身边两人同时转头看我,我干咳了一声,对右侧的红袖说:“明天一早你去找人在宅子里作作法,就说是超度苏家的亡灵。声势造大些,多吸引些人。”
红袖点头应道:“是,主子。”
我又对左侧的青梅吩咐道:“青梅,明天你拿了房契,就马上找多点花匠把各个园子整理一下,听好我的要求:第一进院子里我要一年四季都有花香,有鸟啼。把遮了堂屋光线的树木挪走,另外问一下瓦匠能不能在这堂屋屋顶加圈窗户,让屋里的光线更明亮些。第二进院子,园子按原来的设计看看该补点什么补点什么,其余不要动了。第三进院子,园子里的牡丹全部挪走,放到第一进园子或后花园里都行,给我换上玫瑰,没听说过没关系,明天我给你画张图,你照图让花匠给我满世界找去,先空着院子,找到了再种上。后面的小花园,要种足一百种果子,大小无所谓,怎么布置让花匠们设计,三天内出方案给我,我同意后再动土。另外将所有房屋打扫,重新上漆,窗上挂透明的纱,不要糊窗纸,这样即凉快又明亮些。你再去做五个牌匾,第一个上书‘尘世鱼宫’挂在大门上;第二个上书‘怡然院’挂在第一进院子的堂屋上;第三个上书‘蓬莱居’挂在第二院子的主屋上;第四个上书‘语星楼’挂在第三进院子的绣楼上;第五个上书‘溢香园’挂于花园的门上。一切要于十天内完成,十天后我们搬进出。”我喘了口气,我轻拍了拍青梅的肩问道:“可记好了?”
“是,宫主,记下了。”青梅神采奕奕调皮的回道。
“公主?”这又是什么称呼?
“是呀,小姐的房子叫‘尘世鱼宫’,小姐又是这一宫之主,难道不该叫宫主吗?”青梅歪头看我笑嘻嘻的说道。
“原来是这个‘宫’,”我点点青梅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口无摭拦,就算如此,也不可称呼那两个字。”
“是呀,妹妹,主子说的对,如果被有心人听去,给我们安个‘冒犯了天威’的罪名,怕是惹祸上身啊。”红袖揪着眉头低声说道。
在这个言论尚不能自由的社会,还是低调些好,若是在现代,叫什么格格、太子的小孩子多了去了。
青梅冲我和红袖吐吐舌头,调皮的作个鬼脸。——这个小丫头!我不禁轻声低笑。不过,青梅有一样本事任谁也比不上,那就是她有超强的记忆力,对于听过、见过的东西非但能够过耳不忘、过目不忘、,而且历久弥新。可以说是记忆神童,可惜的是从小没读过书识过字,让她的这一天赋不能很好的得到发挥。更可惜的是我的毛笔字也烂得像某动物爬的一样,不然就能省一份请教书先生的钱了。
正算计,忽听青梅道:“小姐,你听——,好像那边有打斗的声音。”顺着青梅所指的一条小街看去,前边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正要去看看,却听红袖皱眉道:“主子,我们三个都不会武功,澈公子又不在这儿,我们还是快走吧。”
我看了看两人,思量一下,轻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见一黑衣人如离弦之箭般直射向我,待发现这一左一右两只灯笼间还有一人时,他已刹不住车。
“啊——”是我!
“哎哟——”是她,没错是‘她’一个不得不拥在一起的抱让我确定了她的性别。
“小姐——”
“主子——”
还好我机智,在她撞上我的一瞬间快速的带她原地转了几圈,卸去了大部分的力,否则我一定摔个脑痴呆。
立定后黑衣女人痛苦的皱着眉推开我,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露在黑巾外面的一对秀目冷冷的瞟我一眼,但在看清我的容貌后一双秀目里满是震惊,整个人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我看了青梅红袖一眼,两人也对黑衣女人的反映也是一头雾,不禁暗自好笑,这张脸还真是电力十足呢!
片刻黑衣女人惊醒,迅速的看了看我一左一右的两个耳垂,她的眼底释放出烟花点点,似有一丝愧和一丝痛,但更多的是喜悦和激动。那种喜悦像是多年的故人久别重逢,那种激动像是死又复生的重见。
我疑惑问道:“你——认识我?”
黑衣女人点点头,轻喃道:“小姐,你这些年过的可好?”
“我——”
“看你还往哪里跑!快把东西交出来!”三名粗壮男子追至跟前,厉声厉气的打断我的话。
我皱眉看了三人一眼,只见三人眼露精光,个个精神抖擞,熊腰虎背,一看便知身手不错。
三个人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个黑影划过,黑衣女子“咻”一下扔了一个什么东西给了三人。
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扬手接住,我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个锦盒,白衣男子打开锦盒,只见一对晶莹剔透的水滴形耳坠正散发着莹莹的白光,白衣男子查验一番小心将锦盒盖上。不解的沉声问道:“方才你还舍命不舍物,为何这会儿却还了我们?”
“还了你便还了你,休要啰嗦!即得了东西,还不快回去领赏!”黑衣女子气息有些不稳。
三人彼此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我、青梅、红袖三人,其中那名白衣男子沉声说道:“虽然姑娘已归还东西,但我等没把人带回去,亦无法向主子交待,还请姑娘随我等回去,以免动起手来连累了你的朋友!”
黑衣女人闻言气急,瞥了我一眼按捺下情绪,怒声说:“好!我跟你们走!”
“等一下!”听了半天,我也大概摸清了事情的原委,既然黑衣女人与我这身体的前任是旧识,便尽力帮帮她吧。
白衣男子上下打量我一番,挑眉问道:“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想帮这位姑娘向公子讨个人情。方才听言几位公子,也是忠人之事,本无可厚非,但请公子想想这位姑娘想必也是听命于人,夺取公子财物并非本意。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讲得是‘仁义’二字,抛去主子们的命令,大家走到一起说不定还会成为朋友。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交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还请公子高抬贵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言辞恳切,不知为什么,觉得眼前这位白衣公子并不是不讲道理之辈。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姑娘说的不错!”白衣男子思量片刻,突然右手举剑在自已左臂上划下,顿时血流如注。
“公子!”另外两名男子被他这一突然动作惊呆,齐齐急喊出声,两人横跨一步就要给他包扎伤口,却被他抬手制止了。两人一时进退不是,定在原地面带急色担心的看着白衣男子滴答流血的胳膊。
我被吓呆了,砍自己就像砍块豆腐,这就是江湖人吗?为了陌生人的几句话竟然自残。心底莫明升腾起一股怒火,我几步抢上前去,不由分说一把抓过他的胳膊撩开他的衣袖,伤口很深正汩汩的往外冒着血,我一边从腰间摸出止血药一边斥道:“你怎么能为陌生人的几句话就自残身体呢,还下这么重的手,你不会痛的吗?你是傻瓜吗?这么义气用事!别人叫你去死,你是不是也去死呢?”他的伤口血淋淋的冲击着我的视觉,也打乱了我的思维,我完全忽视了我同他仅仅是陌生人而矣。
想必这位白衣男子也被我这过激的举动和言辞给搞蒙了吧,直到我用两条手帕将他的伤口系好,他一动未动,一声未吭。
难道他的痛觉神经失灵,心里想着手上暗暗用力在他伤口上一捏。他吃痛闷吭一声,不解的看着我。
我冲他笑笑说:“不好意思,是故意的!我以为你真得不会痛的,所以试试看。”看着他羞赧的将脸侧到一边,我将他的衣袖拉下接着说道:“以后不要干傻事了,想要忠义两全,但也不能伤害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爱惜知道吗?”我从腰中取出鬼医送我的伤药递给白衣男子说道:“这瓶金创药对伤口很有效,你拿去!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因为我的请求使你受了伤,我很抱歉!”
白衣男子接过药,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区区小伤,不敢劳姑娘挂怀,多谢姑娘赠药!我等就此告辞!”说完三人转身而去。白衣男子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回身冲我灿然一笑,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安妮。”我大方的笑答。
“后会有期,安妮姑娘!”
“后会有期,侠士!”看得出来白衣男子很开心,连他身边不苟言笑的两人,也舒展了面容,噙了笑看他。
“有的时候给予比索取更快乐!”看着三人远走的背影我喃喃说道。
“小姐,出落的如此美貌又心地善良,夫人在天有灵也可安心了!”黑衣女人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
不知道她口中的夫人是指的我的养母还是生母。不过不重要了,人都已经不在了。
“姑娘,要找的是我的一对耳饰?”我淡淡的问道。
“小姐好聪明!有一位惠质兰心的娘,女儿果然也不会差!”黑衣女子幽幽道:“我叫宝云,原是你娘的丫环,因为不得以的原因,小姐自出生便与夫人分离。受夫人临终所托,这些年一直在找小姐,你耳朵上的耳饰是你娘留给你的,天下独一无二,是我用独门内功自小给你戴上去的,非同门中人根本取不下来。这些年一有相似耳饰的消息,我就担心小姐已遭遇不测,所以就去一探究竟。今天这对最相像,还好都不是,真是上天保佑,小姐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说着提袖轻试眼角。
原来是说的生母。看来我天生注定就是个没娘的孩子,原来的世界没有,再生一次又没有,也好,从来没有得到过,也就无所谓失去。
“既然你不是要我的耳饰,那就快走吧,我现在过的很好,你不必担心!”说完我招乎红袖、青梅转身就走。
“小姐,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黑衣女子声音里有一丝伤感。
我停下脚步头也没回的淡淡道:“即是自小分离,也就没有感情,再者亲人已故,就更没什么好知道的了。宝云姑娘保重!”说完大步离开。那不是我的亲人,不是我的过去,我不要有那么多的过去,我宁愿我的过去是一片空白。因为我——讨厌麻烦!
打发红袖、青梅回楼里去睡,一个人心不在焉的回到小院,与立于门口的独孤澈撞个满怀,独孤澈一把扶住我,打量一眼我的神色,轻声道:“对不起,玉容醒来要吃东西,我帮她弄了些,所以没有去接你,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没什么事,我回去睡了,晚安!”我没精打采的说着向自己的房间的走去。
突然独孤澈一把拉住我,眼睛盯着我小腹的位置,紧张的问道:“你受伤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雪白的衣裙上染了一片血迹,仔细想想应该是那个叫宝云的女子撞到我时染上的,于是淡淡的说道:“不是我的。”甩了甩他的手,他却握的更紧,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看来不问明白他不会罢休,于是叹了口气耐着性子把多管闲事这一出,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隐瞒了宝云知道我的身世这段。
独孤澈松了口气,扳过我的身子,双手扶着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安妮,答应我,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要去管,好吗?”
我敷衍的点点头,转过身向房间走去,我觉得独孤澈从没像今天这样啰嗦过,现在我只想独孤澈的问话快点结束,让我好好睡一觉,今天晚上经历了太多事,我已经累得不行了,眼皮已经开始罢工。老兄放开你的手呀,好吧,既然你不放,我只好……,晕晕乎乎的我向后倒去,不出所料的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翘了嘴角,蹭了个舒服的位置,放心的过去了。在失去意识前,听到了独孤澈的一声轻笑。
笑吧!笑吧!没见过困到极点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