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鬼宅 上（1 / 1）
“小姐，小姐！”青梅自外边大呼小叫的跑进来，一袭翠衫，犹如卷进来的一袭凉风，她嘴里咯咯笑着喘着粗气，一把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凉茶，一气灌到嘴里，咕咚咚咽下，不理会红袖嗔怪的眼神，喘口气笑着对我说：“小姐，大好事！我们看过的苏家宅院，这个数谈下来了。”青梅伸出五指冲我比划了一下。
看着青梅这冒失样儿，我走到桌边给她又倒了一杯茶，坐于椅子上笑道：“怎么？张员外挂单一万两的宅子，你五千两就谈下来了？”
“谁叫他的宅子传言不好，压在手里三年卖不出去，我肯出这个价钱就不错了，明天聚福楼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小姐这事你就甭操心了，青梅我一手包办了，保证小姐满意！”青梅快言快语，言语间透着一丝得意和超乎年龄的成熟与练达。
也许青梅没有红袖所想那么不谙世事，那么没心没肺，在青楼生活了这些年，虽然躲在姐姐的背后，但她也在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方式在消化吸收。没爹娘的孩子比同龄人自然是早熟些。
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我不禁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笑道：“这次调皮了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青梅小脸儿一脸认真严肃，信誓旦旦的说道。
我瞟了红袖一眼，她嘴角噙着笑看着妹妹，眼底波光粼粼中荡漾着温柔与甜蜜。对于红袖来说，自小相依为命的妹妹就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吧。
“青梅，你去跟张员外要房子的钥匙，今天晚上我们去看看宅子。”我转头看向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独孤澈站在窗前。
碰到我目光，独孤澈不好意思道：“我来是想问问你明天的安排。”沉吟一下，他忍不住问道：“你打算买苏府的宅子？”
我点头。
“你——，”独孤澈欲言又止，眼神闪烁，似有什么事。
我心中了然，轻笑道：“你是想说，传言苏府闹鬼一事？”看他略一犹豫，草草点了一下头，我错过他看着远处的天空，鬼神一说，我本不信，但经历了一些事后，也不知是该信不该信。我收回目光扫了三个人一眼笑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况且这宅子委实不错！价钱也好！”
“小姐，这世上真的有鬼吗？”青梅怯怯的问我。
我微一侧身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有没有，今天晚上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是，小姐真得要去吗？听说原来住在苏府的人全部都被杀了，那里有无数的鬼魂，半夜旁边的邻居还听到女鬼的哭声，吓的都搬走了。”说完青梅身子一颤，眼睛骨碌扫视一下周围。一下子跳到姐姐身边抱住红袖的胳膊。
“房子都被你谈下来了，现在知道怕了？好像有点晚喽！”我装作无柰的模样，风凉的说道。
看到青梅缩了脖子窝在红袖怀中，红袖边用手抚着青梅的背边嗔道：“瞧你吓的！主子是在逗你呢！”
“晚上我跟你们一起去！”独孤澈眼底有挣扎的痕迹，最终笃定战胜犹豫。
我暗笑道：堂堂一个大男子也怕鬼不成？于是狭促笑道：“好啊，听说女鬼都长得很漂亮，独孤澈你去了，也许会有一番艳遇也说不定哟，再演绎一段人鬼凄美的恋情，让我们大家也羡慕一把感动一把。”
“休要胡言乱语！”独孤澈羞怒的喝斥道，然后愤然转过身去，我以为他会被我气走了，不想他只是背过身去。
红袖一边羞红了脸低了头，一边还忍不住的低笑。
再看青梅反倒是睁圆了一双杏目，好奇的问道：“小姐，人和鬼真的能成亲吗？”
我看了窗外负了气的独孤澈一眼，对青梅扬高声音笑道：“能，我现在就给你们讲一个人和鬼相恋的故事。——话说有一位名叫宁采臣的书生因讨帐错过了宿头，投宿到一座叫作兰若寺的荒凉寺庙而结识了里面住着的一位名叫聂小倩的女鬼，故事由此展开……”我声情并茂的连讲带比划，给屋里屋外的三个人演绎了一场现场版评书。
故事讲完，青梅由嘤嘤而泣转为号啕大哭，趴在姐姐肩头，片刻便将红袖的肩膀哭湿一片。
红袖一边拍抚着妹妹的后背，一边也用手帕默默拭泪，再看红袖手中的那方素帕怕是稍一用力，便能攥出水来。
看罢两位，我转过头来见窗外的独孤澈双臂抱在胸前倚靠在墙边，微低着头，眼睛仿似凝视某地，身体一动不动，陷在一片悲伤中。
才发现我还有说书的天分，哪天混不下去了可以开发开发，这也是致富的一条康壮大道。现代人的歌儿多，虚构的故事更多。再接再厉。
“‘书生，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当你想起我，不要悲伤，你抬头看一眼这曾经属于我们的一片天空，还是那么蓝，那么清澈。’这是聂小倩对宁采臣说过的话。这个世界无论少了谁，每天太阳都会照样升起，花朵照样开放，小鸟还是快乐的飞翔。小倩是要告诉我们要勇敢的面对生活，既然不能改变，就愉快的接受它。正如明知人鬼殊途，天地不容小倩却仍勇敢的去爱，去追求，试过了，虽失败了，却不后悔。即然不能改变就接受，今生不能来生再聚。我想这样一个永不言弃的痴心女孩定会在来生里等着她的宁采臣。他们一定能够重逢。”虽是故事但也有教育人的硬道理，自己应该早点想到聂小倩才对，那就不会是今天才打开心结了。
“独孤澈，你刚才抚的那首《人生路》就是为这个故事谱写的歌曲。”说完我瞟了一眼独孤澈，他仍维持方才的姿势不变，良久他缓缓抬起头，头转向我，眼底有丝茫然，低声问道：“人——有来生吗？”
有，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虽然这来生似乎是倒退了的若干年，地方也走的远了点。“或许有，或许没有。”我看着远方，轻叹口气喃喃说道：“即便有来生又如何？人死后过奈何桥时喝了孟婆汤，忘光了前尘往事，就如今生是你前世的来生，你也是不记得的。”说到这儿，又想起自己，不免有些伤感，“忘了，反到是好！一切从新开始，没有回忆，便没有伤痛。”
独孤澈捕捉到我言语间的伤感，不解的看着我，仿似在说：方才的故事也没见你伤心难过，怎么一个小小的问题倒惹你伤心起来了。我暗道：独孤澈，你哪里知道你的一个小小问题正骚到了我的痒处。
我清理情绪，呵呵而笑，大声对三人说：“大家听好！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哈哈……”
青梅红袖闻言一怔，红袖首先破涕为笑，青梅则半嗔怪半撒娇的吸吸鼻子道：“小姐，就会诓骗人家的眼泪！”
再看窗外的独孤澈神色如旧，只在我看他时，他侧过头与我对视，他清澈的瞳眸里盛满了笑意，那天晚上在张员外家的牡丹园我演完戏后他也是这样笑着看我，仿佛有一丝趣味，还有一丝溺爱。他一定早就认为我在这里胡编乱造。不过这次，我可没有胡编，我可是有据可寻的。什么据？当然是电视剧了。
这个苏府我在聚福楼三楼能俯看个大概全貌。虽院内多年没有整理，草长莺飞一副败落景象，但房屋楼阁建筑讲究，亭台水榭花草树木应有尽有，看得出以前的主人也颇费了一费心思。略作收拾应是个不错的宅第。推开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刺耳。月亮被一片薄云遮掩，变得朦胧不清。从半扇门里向院内看去，黑糊糊一片，仔细分辨，白天应是绿油油的高矮树木，此刻完全变了模样，黑影幢幢，形状怪异，张牙舞爪，摇摇晃晃，仿佛这一声惊醒了一院子的幽灵。我不禁攥紧了手心，提起一口气将另一扇门用力推得大开。一声急促的“吱呀”变了调的凌厉。
红袖青梅各提一个红纸灯笼，走在前面，青梅一只手挽了红袖的胳膊，战战兢兢跟着红袖一步一步挪动。独孤澈与我并排而走，比往日挨的近些，像是觉察出我的害怕。我侧头看了眼他的侧脸，白玉面具莹莹泛着光，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他嘴角微翘，似带些笑意。我心中暗自思量：如果独孤澈换身黑衣，这大晚上的，一片黑暗中，看到一张白莹莹的面具在空中飘呀飘的，还真怪渗人的！若真遇到什么，恐怕身边这位先把他们吓跑才是。想到这，心里似有了些底气，直了直腰身，暗自舒展了一下身体。
苏宅共有三进院子以及一个小花园，第一进的正屋是待客用的大堂屋，很宽敞。东西两厢是下人住的房间，摆设也比较简单。一共十二间。第二进原是苏府老爷和一妻二妾的住处，正房和东西两厢都宽敞讲究，粗大的梁柱虽漆色已斑驳脱落，但从上面精雕的图案和细刻的纹饰上仍能看出以往的荣华风光。窗棱上破碎的窗纸颤抖在风中，瑟瑟低语，仿佛在诉说它曾经经历和见证的一切。这里原来的主人想必也是位乐山好水之人，院中开辟的一处水池，占了小院三分之二的面积，水池中央矗立一面假山，假山玲珑多姿与池水相映成趣，池中栽种有大片荷花，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尚未长成的荷叶静静的贴在水面上，零星而散乱中孕育着即将勃发的生机。池中水绕主屋而流，东西两侧建有两座小巧的石桥，池边摆放大小趣石，栽种各种花草，虽然现在已是荒草丛生，但仍能看出以前主人精心布置的水绕石流，蝶向花舞的一片盎然景象。
这第三进院子是苏府小姐和丫头奶妈住的院子，主屋是座二层的阁楼，门窗严闭没有一丝生气。院中栽种着大片牡丹以及一些不多见的奇卉异草，多年没人打理，这些花草似没有管束发疯似的乱长，粗壮的不像话，像要成精一般。园中虽杂草丛生但掩不住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牡丹开的正好，颜色深浅各异，争芳斗艳，暗香浮动，似见了人来，扬起一张张讨好的笑脸。
青梅早按不住性子，将灯笼交与红袖手中，几步跳进园子里，穿梭在花丛中，摸摸这朵，闻闻那朵，欢喜的像一只快乐的蝴蝶儿。
青梅的快乐感染了每一个人，我们三个人笑吟吟的看着她疯，差点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专采牡丹的大盗呢。我侧头看了一眼独孤澈，警告他说：“喂，独孤澈，以后这院子就是我的了，你不许打这些花的主意！”
独孤澈含笑看我一眼，没有答话。我心道你若胆敢折我的花，看我不让你有花无人！正乱想间，瞥到独孤澈给我使眼色。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这个心疼！只见青梅那丫头折了一小抱的牡丹花枝，正喜眉笑眼向我们走过来。独孤澈抱臂在胸左脚搭着右脚，半坐在石桌边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小姐，青梅见您的屋里每天插着牡丹，青梅也给您选了些好看的，回去给您插上。”青梅乖巧的扬着一张小脸一边欢喜的说道一边将怀里的牡丹举到我面前让我看。
这么乖巧的小人儿，任谁也不忍心苛责，我扯开嘴角给了她一个笑，轻声说道：“真漂亮！”她便像得了糖的小孩，脸上绽开比牡丹花还美丽的笑容，欢快的蹦跳到她姐姐的身边向红袖炫耀手中的花。
我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对独孤澈大方说道：“你今晚陪我赏景，耽误了你采花，你就从青梅手中挑几枝吧！”
独孤澈闻言低笑出声，笑道：“刚刚有人告诫过小生不许打这些花的主意。小生可不敢造次！”
我、红袖、青梅均被他的话逗笑，一时间我们的笑声像几支小鼓槌敲在一面铜锣上，热闹的撕扯开这里的沉闷和寂静，气氛顿显轻松起来。月亮也从云后钻出来，洒在地上一片白亮。周围的花草树木也由黑白灰三色中渐渐显露出点色颜，尽管没有白天鲜艳，但也能分辨出绿的叶红的花。
我们几人来到后面花园，独孤澈走到后面，在离开小院时，又扫了一眼阁楼，才跟我们走出来。
花园中的小径已被野草藤蔓掩盖，无从下脚，草高过膝，像外来的侵略者，掩了原来的一切。连不远处凉亭的顶上也长满了野草，看过去凉亭像长了头发一样滑稽可笑。唯一没有被野草侵占的地方就是那方水池了。我翘了嘴角，心中暗道，天地间最顽强的果然是这野草。一有机会就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走吧，回去吧，这里荒凉一片也没什么好看，就不要进去了。”我们一行四人默默的又往回折。仍是红袖、青梅前面照路，我和独孤澈后面并排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