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面具男(1 / 1)
我无聊的走在二楼的走廊里,心想真是自作自受,偏偏选在这里吃饭,饭没吃好不说,还白白便宜了狐狸那家伙,只顾自己温香软玉,有这么待客的吗?暗自嘀咕着,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琴声,惆怅绵绵,似有无限心事。我不禁低吟道:“捻抹挑拨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想到此人只能将心事诉诸与琴,也是一个可怜人,不禁低叹一声:“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门外的姑娘,如不嫌弃请里面续话。”琴声嘎然而止,身后的门内突然传出一位男子的声音。我愣了愣,自己这么小声,他也能听见?
推门而入,只见一位带着半张面具的男子坐在一尾七弦琴后,男子的面具很特别,薄透晶莹,泛着柔和的光泽,竟是白玉石雕琢而成,面具自额而下盖住整个鼻子和半个脸颊,露出一张好看的唇,他的唇瓣丰润,轮廓清晰,唇角微翘,引人暇思。整张脸丝豪不因带着面具而觉别扭,反倒显神秘俊逸。他一身蓝衣外罩一件同色纱衣,颜色是那种纯净的天蓝色,宽袍大袖,飘逸洒脱。而最吸引人的就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有着无法形容的纯净,如同明前的西湖龙井沏出来的那一汪碧绿,让心向往之。眼前的这双瞳眸唤起了记忆中的那一双眼睛,我以为那是这个世上仅有的一双眼睛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里看到如此相似的一双眼睛。
我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我,在我一进门的刹那,他的眼睛明显一怔,即而微笑以对。
“在下独孤澈,敢问姑娘如何称呼?”男子起身施礼问道。
“我叫安妮。澈公子不必多礼。”我微笑回道。
独孤澈伸手请我入座,斟了一杯茶递给我,微笑问道:“安姑娘自进门就看着在下,有何见教?”
“我只是在想,拥有这样纯净的一双眼睛的人,怎么会有那么无柰的心事?”
独狐澈依然坐于琴后,眼神微闪,口中却淡淡道:“哦?何以见得在下是有无柰之事?”
“如果是听琴姑娘弹奏方才曲子的话,我或许听不出,但是琴于澈公子来说已在心中,琴声即是心声,想听不出来也难。”我转着手中的茶,缓缓说道。
“你可知那听琴姑娘是这楼里的弹琴技艺第一人,她若闻听安姑娘此话定会伤心。”独孤澈淡淡笑道。
“听琴姑娘的曲子确实弹得不错,指法炉火纯青,但琴技虽好,却缺少感情,她只是在用手弹,而真正会弹琴的人是用心弹,用感情去弹,这时琴便成了弹琴人的一张嘴,能说出任何他想说的话。只是能听懂这些话的人在这世上却遇不到几个。”我叹口气接着说道:“所以才有琴师俞伯牙为樵夫钟子期病故而毁琴的故事流传至今。”
“安姑娘可否详说?”独孤澈眨了下眼睛很感兴趣的问道。
“嗯~什么?”我疑惑道。
“故事。”独孤澈提醒道。
我一时忘了这个时空里没有这两个人,更没有他的们的故事流传。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含糊道:“从前有一个琴师名为俞伯牙,在一座山上鼓琴抒怀,此山上的樵夫钟子期能识其音律,知其志在高山流水。伯牙便视子期为知己。几年以后,伯牙又路过此山,得知子期已经病故,悲痛不已的他即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独孤澈听完沉默良久,口中喃喃重复我方才读过的一句诗。
我这边倒捏了一把汗,生怕他追问我这两个人的底细。到时我可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总不能说:就是不告诉你吧?
“可否请安姑娘为在下操一曲?”狐独澈诚肯的请求道。
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我实在拒绝不了,怅然说道:“我和我的‘钟子期’因琴相识相遇,后来相爱又相离,我已经好久没有抚琴了。”停了片刻,我决然说道:“好吧!总要过这关的,我已经失了心,不能再失了琴。”
当我坐于琴前的那一刻,脑海中关于浩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看到我们初相识切磋琴技时他赞赏的眼神,我看到我们一起月下合奏时他痴恋的眼神,我看到我们一时兴起走场演出时他深情的目光……,我闭上眼睛,不让那眼神再折磨我,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琴弦,但二十多年来的陪伴,它已在我的心中,我的指尖对它们的音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心中的痛,心中的思念,心中的控诉,化为的琴音。和着琴声我开口唱道:
每当我在夜里想起你的时候
不知道你在哪头
心里面有许多许多的爱与愁
不知是否是永远的伤口
当你扔下我一个人说走就走
其实我也知道你很难受
只是这个世界把你我分两头
割断情思与占有
想起你我相爱的时候
想起只能在电话里头
我真的好伤悲好难受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
偏偏换成了回忆
我带你的照片
找到海角天边
希望你会再出现
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
偏偏换成了回忆
我就算忘记时间也忘记你
也忘不了我们有过的甜蜜
歌曲:《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一遍又一遍再一遍,唱到泣不成声,直接趴在琴案上痛哭了起来,哭了一会,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轻轻的拍着我的肩,带着一丝心疼的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何必如此执着!”
我才想起旁边还有人,我却在这丢人的大哭了起来。我赶紧自琴上直起身来,边胡乱的擦泪边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失态了!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检查一下你的琴没被我弄脏吧。”
独孤澈边摇头边递给我一方手帕,手帕上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儿,很好闻。我接过来在脸上擦一把鼻涕眼泪,我为难的看着脏兮兮的手帕,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
独孤澈见状笑道:“你留着吧!”
我破涕为笑,真诚的对独孤澈说:“谢谢你!独狐澈,你帮我渡过了我人生中的一个难关,让我又找回了我的琴,它对我来说不只是琴,更是一个伙伴,我自五岁开始习琴,它陪我渡过了我所有孤单寂寞的日子。”我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自浩走后,我一直压抑、逃避自己对浩的思念。我不敢独自呆在黑暗里,不敢摸琴,在清醒的时间不敢去想他。现在大哭一场,心里轻松不少。所以谢谢你要听我的琴声,谢谢你,我哭的如此难听却没有把我轰出去。”
独孤流翘了嘴角笑笑,竟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说道:“听一顿痛哭,换来一首好曲儿,值得!”
我“扑哧”一笑。听见开门的声音,我回头看去,但见狐狸看着我的眼睛一脸心疼,满眼痛色。
眼睛定被我哭肿了吧,我走过去对狐狸笑笑说:“我没事,不用担心!”想起身后的独孤澈,遂介绍道:“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独狐澈。”
刚要介绍狐狸,却听独孤澈拱手道:“玉公子,又见面了。”
狐狸面色一凛,眼中火花一闪而过,也拱手道:“独孤公子,幸会!”
原来认识!但狐狸的神色我总觉得不大对劲,正思索间,只听一个甜美温柔的声音由门外传来:“姑娘好曲子!”再看来人,真是应了那几句诗:其素若何, 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好一个冰清玉洁的佳人!
美人进来含笑看我一眼,侧身向狐狸施礼道:“花玉容见过玉公子!”
狐狸虚扶一下,客气道:“花楼主不必多礼!”
花楼主?看着眼前这年轻貌美的柔弱佳人,头脑中怎么也同花楼主划不上等号。思量间只见美人莲步轻移走到我面前停下,伸出玉手握着我的手柔声说道:“花玉容刚才经过门外,被姑娘的歌声绊住,心想如此妙曲儿一定出自妙人之口,不想妹妹竟生如此玉骨冰肌,出尘脱俗,貌比仙人。堪称我大宇国的第一美人啊!”
我闻言一笑道:“花楼主莫要取笑我,你可知我见花楼主时在想什么?”我停了一下,看着花玉容接着说道:“我在想这位素若春梅绽雪,洁若秋菊被霜,静若松生空谷,艳若霞映澄塘,文若龙游曲沼,神若月射寒江的佳人,她是人吗?”
狐狸扑哧一笑,狐独澈也眼含笑意,花玉容闻言喜怒不是。
我接着笑道:“花楼主莫怪!实是安妮我在人间没见到过花楼主这般冰清玉洁的人儿,才有此疑问。”
花玉容含羞笑道:“安妮妹妹端的是兰心蕙质,如此佳句,姐姐却当不得!”
我接口道:“当得,当得,怎么当不得!”
“好啦!我作证,两位都是大宇国一等一的美人儿,莫要再谦让啦!”狐狸煞有其事的认真说道。
我们都被他逗笑了,狐狸宠溺的看着我,独孤澈爱恋的看着花玉容。心中暗道:噢~,原来这两个是一对!可似乎是郎有情妹无意?!
“妹妹下榻何处?改天姐姐前去拜访。”花玉容嘴边犹挂着笑容问道。
“呃,我今天刚来到京都,想在这谋一份生计,还没找地方住,我想我会住在附近的客栈吧。”
花玉容闻言将我拉入椅中坐下,关心的问道:“你没有别的家人吗?”
我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落崖失去了记忆。”
“你一个女孩子很难找到活计的,又生得如此容貌,一露面怕就被哪个色迷心窍的恶霸抢了去。”花玉容担心的说道。
我抬头看了眼狐狸,他正勾着嘴角笑迷迷的看着我,像是在说,你看我不是在吓唬你吧!
我叹了口气,看了花玉容一眼,突然心中火花一闪,我亮着眼睛问花玉容道:“花楼主觉得我的歌儿唱的怎么样?”
“自然是很好,曲风独特,言词真挚,是难得的好曲子。而且妹妹嗓音柔美如同天籁,只是刚才那首曲子太过悲伤,不怕妹妹笑话,我刚才听着都忍不住流下泪来。”花玉容思索道。
“你说呢,澈公子?”我转头问狐独澈。
“嗯,曲子新颖,抑扬顿挫,感人肺腑,词语直白易懂,是很好的一曲歌。”独孤澈点头道。
“哈哈哈!哈哈!”我激动的起身在屋里暴走。
“你还没问我,安妮!”狐狸假装委屈的说道。
“哦,你说说看?”我停下看着狐狸认真问道。
“不好!太悲伤!”狐狸坚决的说道。
“那如果换首呢?比如说这支——‘就在这花好月圆夜两心相爱心相悦,在这花好月圆夜有情人儿成双对,我说你呀你这世上还有谁,能与你鸳鸯戏水比翼双□□。’”我唱道。
不只狐狸,其他两位也是满眼惊喜的看着我。
我拍了拍狐狸的肩,说道:“看得出来,你已经成了我的铁杆儿歌迷。”
“铁杆儿歌迷?是什么?”狐狸疑惑道。
“嗯~,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听我唱歌的人。你不是吗?”我反问道。
“我是!我是!”狐狸很配合的点点头,转而严肃的问道:“你想——,在这里——,卖——唱——?”
花玉容盯了狐狸一眼,转而和独孤澈不敢相信的对视一眼,同时看向我。
我使劲点点头,兴高采烈对花玉容说道:“花姐姐,如果你们都接受而且喜欢这种风格的歌曲,我还会唱很多,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在这揽月楼唱给大家听。你相信吗?我有信心让你这揽月楼发一笔小财噢,我会拿出具体方案给花姐姐过目,不过我要求五五分帐,而且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隶属关系,花姐姐意下如何?”
“这……”,花玉容看了眼狐狸犹豫着。
“不行,我不同意!”狐狸“倏”的站起身忿忿道。
我瞥一眼狐狸,淡淡道:“有意见请保留!”
“你——!”狐狸气得不轻,片刻,平复了下情绪走到我身边苦口婆心道:“安妮,你要什么,我可以帮你啊!你可知一入风尘,对一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你可知这世人将如何看你?对你以后的人生又有多大的影响?你还小,你的路还很长,你难道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人生吗?”
“狐狸!”我噌的站起,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以为你是不同的,没想到你也是如此的迂腐!你是想说我自甘堕落是吗?你也认为风尘女子是低贱的吧?可你不想想如果没有嫖客哪来的□□,没有需要哪有市场,若说低贱,论先后也放不到□□的头上。□□怎么了?不过是为生活所迫,为了有口饭吃,为了能够继续活着,不得不做这卖笑生意。但也是愿买愿卖,买卖公平,即不是坑蒙也不是拐骗,靠得是自已的劳动所得,赚得是一份辛苦钱。她们哪里低贱了?”
狐狸的眼神闪烁,有一丝愧意,但是仍是怒气未消,坚持不松口。我转头看了花玉容一眼,她美丽的瞳眸星光点点,似有些动容。再看独狐澈,正温柔的看着花玉容。
我叹口气,拍了拍狐狸的肩膀,柔声说道:“狐狸!我知道你担心我,怕我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吃亏受委屈。我刚才那番话只是为这里的姐妹们说句公道话,并不代表我就会成为她们中的一员。你放心!狐狸,同情是一码事,认同是另一码事,我只做我喜欢做的事情,我不喜欢的事情即便刀架到脖子上我也不会去做,这就是我的原则。我知道青楼女子在这个社会中地位低下,被人瞧不起;我也知道众口烁金,唾沫星子淹死人的道理。但是狐狸,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如果只为别人活着,不能主宰自已的命运,做让自己快乐的事,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喜欢弹琴,我喜欢唱歌,如果这能为我解决温饱增加收入,又何乐而不为呢?!再说好的音乐能涤荡人的心灵,启发人的思想,引导人的行为,好的音乐就要跟人们分享,广而传唱,这个重任就交给我了,你放心吧,狐狸!”
“你这丫头!”狐狸点着我的头绷不住的笑道,眼睛里充满溺爱。
扫一眼花玉容和独孤澈也正眼睛亮晶晶的微笑的看着我。
“安妮妹妹真真是一个妙人儿 !小小年纪竟将世事看得如此明白透彻,叫姐姐我好生佩服!今天能够认识妹妹,真是人生一大幸事!”转而又对狐狸说道:“玉公子,请放心,有我花玉容在,定不会让安妮妹妹受半点委屈!”
“如此,多谢花楼主了!”狐狸认真对花玉容作了个揖。
心里有热热的暖流淌过,有友如此,我复何求。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独孤澈,他正微笑的看着我,纯净的大眼睛里有欣赏也有鼓励,我习惯性的微仰起头,浩,我在这里并不孤单,你不用担心,我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