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五十七章（1 / 1）

破碎声分外刺耳，缪瀚深奇异的看着沅郁。沅郁怔怔的盯着地上那些碎片，半晌，才抬头对二人勉强笑了笑，道：“手滑了一下，我去叫人来收拾。”也不待二人反应，匆匆走出餐厅。

看着沅郁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缪瀚深转头看着蒋子邵，问道：“难道沅郁知道冯家的事情？”

蒋子邵缓缓摇头，道：“不知。。。”

“那。。。”缪瀚深继续，“她为何如此过激反应？”

蒋子邵道：“冯云婕与她见过一面，就是我订婚的那天。”

缪瀚深皱眉不解：“她们二人怎么会见到面？”

“是冯云婕主动约的沅郁。确切的说，冯云婕找的不是沅郁，”蒋子邵道，“她要找的是住在白楼的女子。”

缪瀚深恍然，不由得轻轻点了两下头：“冯云婕对你并未死心嘛。。。”他看了蒋子邵一眼，突然取笑道：“也是，哪个女子能轻易放得下蒋三少？”

闻言蒋子邵苦笑一下，自嘲道：“偏偏有一个就能，还不止一次的视我如蔽履，弃之毫不可惜。”

见到蒋子邵失落的样子，缪瀚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沅郁是你的克星，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觉出来了！”蒋子邵气笑不得，只是喝酒。

某个回忆被勾起，缪瀚深收了顽笑，叹道：“她们俩都善良，处处为旁人着想，只是相较而言，连连确实没有沅郁坚强。。。唉。。。不过，有时太过善良会成为弱点，孟周，你要警惕别人利用这一点。”

蒋子邵淡淡一笑，又饮了一杯。

“你保护的了她一时，保护不了她一世。”缪瀚深续道，“留她在白楼不是解决之道，你总不能寸步不离的将她带在身边罢！”

蒋子邵依旧不置可否，只是细长的眼睛略眯了眯，眼角挤出微微倾斜向上的弧度。

缪瀚深于是笑着道：“酒喝多了，话也多！哈！” 拱手便待告辞，蒋子邵也不挽留，只是点了点头。

缪瀚深离去后，蒋子邵依旧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的饮。不知不觉夜已深沉，最后一口酒饮下，他推杯而起，穿厅过廊，来到沅郁的卧房。

有灯光从门缝底下透出，蒋子邵举手轻敲了两下门。过了一会，沅郁的声音透出来：“我歇了，有事明天再说罢。”

蒋子邵继续敲了两下，房内悄无声息。他举手，又敲了两下，频率与之前无异。门内的沅郁其实并未安歇，她思绪烦乱心态难平本不欲与蒋子邵相见，可是他却犯了倔劲，一句话不说，只是一停一顿的敲着门。沅郁终究拧不过蒋子邵的坚持，起身开了门。

门一打开，就看见蒋子邵一手撑在墙侧，另一只手二指微曲做了个敲门的动作，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头发有些凌乱，斜睨着她，眼中有些异于平常的光彩，整个人显得随性任意之极。

沅郁扶着门，大半个身子躲在门后，另一只手有些不安的捏住上衣下摆一角。

蒋子邵收回敲门的手，叹笑：“还以为你会要我敲一夜。”温暖的气息夹杂着浓浓的酒味落在沅郁的呼吸之间。她头一偏，躲开他炙热的视线，低问：“什么事情？那么重要？”

“嗯！”蒋子邵认真的点了点头，“很重要！”

“是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站正了身子，先将沅郁那只捏着衣服的手拾起放在自己的手心，接着另一只手覆上去，紧紧握住。

沅郁有些吃不住痛，微拧了下眉。蒋子邵索性把她另一只手也拽过来，握在自己手心里，不过这次力道放轻了许多。他的手温暖干燥，沅郁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脉搏，一下一下，和谐而有力。那种温暖的感觉从他的手心传导至自己的手背，似是有股热流滋生，慢慢浸润，沿着双臂向上流动，直抵心房。

空气宁谧而和暖，走廊里的壁灯发出柔和淡黄的光，落在执手无言的两人身上，变幻的阴影投射在墙上，地上，拉出和谐的奏鸣。两人就这般静默着，良久。。。

“嘡~~~~~”自鸣钟发出悠扬的一声响，敲碎了空气中的暧昧。

沅郁一震，挣脱了自己的手，神态有些不安：“明日再说不成？”

蒋子邵皱眉，显露出不悦的神态，负气的把她的手重新抓进自己的手里握紧，道：“不成！就得今日说！”

“好罢，”沅郁道，“那你说罢！”

“唔。。。”蒋子邵侧头想了想，却道，“还是你先说罢。关于冯云婕，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沅郁神色黯然，臻首低垂不语，蒋子邵也不相催，良久，她终于道：“你一定知道我跟她见过一面的。。。”声音很低很沉。

蒋子邵点点头。

“但是你肯定想不到她跟我说了些什么。。。”

蒋子邵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喜欢着你，喜欢得很深很深。”沅郁接着叹了口气，道，“她说她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她心甘情愿的被你利用，她面对不可能的将来却一再的自我欺骗，她很痛苦。。。”回想起冯云婕痛楚的神态，压抑的哭声，沅郁脸色愈发苍白，长眉紧锁。

蒋子邵突然发力，将沅郁拥进自己怀中，下巴紧紧靠在沅郁光洁的额头，她的发丝细细软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加大了力气，颇有几分赌气的狠狠将沅郁箍住。

沅郁埋在他的怀里，鼻息里全是他的味道，一时觉得头晕目眩芳心慌乱。

一阵，头顶传来他半玩笑半生气的声音：“你总是考虑别人多过我，我几时见你为我这般焦虑过。”

沅郁细细的声音闷闷的透出来：“你是南京蒋三少，金陵一霸，你几时需要别人的焦虑了？你不让别人焦虑就该谢天谢地了。”

蒋子邵轻笑起来：“金陵一霸。。。这个称呼怎么配得上玉树临风潇洒风流的蒋子邵！”

沅郁被他逗得忍不住一声轻笑，愁容消去不少。

蒋子邵却没有笑，他略微放松了手，扶在沅郁的肩上，看着她的脸怅然道：“这样好的男子，为什么还有人不知珍惜呢？”

沅郁笑容一收，看着蒋子邵亦用同样的语气一字一顿道：“这样好的男子，为什么总让其他女子为他心碎呢？”

蒋子邵加重语气：“因为这个好男子，这一生只想与某一个女子共度！”

沅郁皱眉：“那么那个女子，该怎样面对其他为之心碎的女子呢？”

看着沅郁烦恼的模样，蒋子邵直直的望进她的双眸，认真道：“你不需要面对她们，你只需要面对我一个人。”

“可是。。。”

“没有可是！”蒋子邵打断她，“你无需觉得她们的幸或不幸都与你有关，无需背负这样的罪恶感，她们的事情都是我的事情！”

沅郁难过的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么简单的，孟周！我们一旦在一起了，就如两张网交织在了一起。你想保护我，我知道，我亦心存感激。可是你想过没有，我有感情，有良知，有道德责任，爱我所爱恨我所恨。我不可能那么超脱的站在某一个地方，坦然的对冯云婕，或者陈凤盈，甚至。。。其他女子。。。说：‘哦，那都是三少的事情，与我无关！’我能那么漠然的看着她们为你痛苦么？我不能啊孟周，我做不到！”她快速的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双眸盈盈泛出泪光。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才好？”蒋子邵道，“娶了陈凤盈，再娶冯云婕，之后还有张凤盈李云婕，凡是这些对我有意的女子我都娶进蒋家，这样可好？青州，南京，或者上海，总之我蒋子邵要养十七八个姨太太还是可以勉强为之。”

沅郁愣，下意识反驳：“这。。。怎么可以？”

“你果然舍不得我。” 蒋子邵得意笑了起来，继而神色一正道，“这就对了，这样不可以！喜欢一个人，不是嫁给了他就一定能幸福的！即便我娶了那些女子，却不能给她们应有的关爱，她们除了那个名分外还有什么？那样她们就幸福了么？”

沅郁沉默。她觉得蒋子邵的双手太过有力，极大的影响自己的思考，于是转身，朝屋内缓缓走了几步。蒋子邵也不阻拦，跟着走进房内，手翻转，轻轻将房门掩上。

沅郁漫无目的的踱了几步，最后在梳妆台前站定，心里面把蒋子邵这番话反反复复想了好几遍。蒋子邵也不催促，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的头发理了理。她低垂着眼帘，眸子隐藏在微微颤动的睫毛后，显现思绪紊乱。他便微微一笑。

过了一阵，沅郁终于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抬头看着蒋子邵，柔声道：“是我的错，是我太小家子气。如你所言，看见她们那副痛苦的模样，我没法抑制内心深处的歉疚。我总觉得都是我的缘由，才阻挡了她们寻获各自的幸福。我太自我，我总以自己的方式审时度势，却没有意识到，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追寻的方式，亦不一样。。。” 话说到此，沅郁抬头看着蒋子邵，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神态复杂，眼神闪烁，恳切道:“我做的那些事，说的这些话，其实都是出于对我自身的考虑，可笑的是我一直不曾察觉。我以为我大度，我无私，我为旁人着想。。。可是我错了，最自私的那个人，就是我。你一直对我理解与包容，纵容我不负责任的言行，此时此刻我却方才知晓。我考虑其他人的感受，考虑自己的感受，唯独忽略你。。。我是真的觉得很。。。抱歉。。。孟周。。。”

蒋子邵一手轻轻扣住她的腰，压低嗓音，低沉的声线如山泉一般明澈流畅：“我就在这里，一直等着你的关注。所幸，终于等到了。。。”

沅郁想笑，却笑不出来，咬着下唇。

蒋子邵目光明亮灼热，渐转深沉，莫名的情绪在他眼底层涌，刺得沅郁突觉慌乱，这样的蒋子邵，是她所不熟悉的。

夜凉如水，却未能阻止空气升温。

沅郁只觉腰间被那只手覆盖的地方热得出奇，她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下身躯，在蒋子邵灼灼的注视下霞飞双颊。他眼一眯，薄唇慢慢抿出一个弯如弦月的弧度。

“心病还需心药医，你的心结只有你自己才能解开。所以我一直在等，等到今天。。。”蒋子邵的话让沅郁突然心如鹿撞，她想躲，却发觉不知何时蒋子邵的身躯已经紧紧贴了上来，将她整个压制住，避无可避。接着，他另一只轻抚上她的脸，温柔缱绻的，然后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大拇指贴在唇下顺着唇线反复描摹。不知不觉，他的脸越靠越近，看着他的眉目越来越清晰，他眼中积蓄的情绪太过强烈，沅郁忍不住闭上眼睛。

蒋子邵用蛊惑的声音道：“不要闭眼，沅郁，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那个声音带着磁性，钻进心底。如中了魔咒般，沅郁忍不住缓缓张开眼睛；他的面目已经近在咫尺，原本俊秀的面容拆分成炙热的双眼，高挺的鼻梁以及唇角的似笑非笑，还有，铺天盖地都是这个男人特有的气息，沅郁在迷乱中听见蒋子邵的话语：

“我要你。。。一辈子。。。”

清晨，在淅淅沥沥中，沅郁醒了。

黄梅天的第一场雨。

脸侧有暖暖的呼吸，沅郁轻轻转头，蒋子邵的睡颜格外沉静。她的目光仔细的从他额前的乱发移动到下巴青色的胡渣，一寸一寸，仿佛要刻进自己的心里一般。

她微微笑，无声的微笑，突然一颗的泪珠从眼角沁出，顺着鬓角滑进发中，倏地失去了痕迹。

他□□的胸膛一起一伏，呼吸悠久绵长，散发出平稳而安宁的气息，惹得沅郁睡意渐起，索性闭了眼感受。过了阵，她忍不住调节着自己的一呼一吸，想跟上他的频率，试了几次跟不上，反倒紊乱了自己的呼吸，一口气噎住，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蒋子邵被怀中的动静惊醒，一睁眼，看见沅郁眉眼飞扬，脸上笑意盈盈，于是轻笑了下，问了声：“几时醒的？”突然发觉了她眼角的泪痕，于是先伸手擦拭，接着轻轻印上一吻。

沅郁蜷起身子，躲进蒋子邵臂弯。便他就势将手搁在她的细腰上，修长的食指顺着她的脊背滑下，在尾端略作停顿，划了几个圈，变指为掌继续向下游走。

沅郁羞极，嘤咛一声。

蒋子邵按奈不住，寻到沅郁的唇，咬住，舔吮，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沅郁紧闭双眼，被动的跟着他一起。他在蓄势待发之际却突然停下，起身离开，沅郁先觉身子先觉一片清凉，接着锻被又被重新盖在身上。于是她身子转侧蜷作一团，缩进被子里，耳听蒋子邵西西索索的动作。

蒋子邵收拾停当，低头看见躲在被子里的那个人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心里一片怜爱又甚觉好笑。伸手将被子掀开一个角，见沅郁双眼依旧紧闭装睡，不过睫毛颤动不已。

他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你好生休息，我先去办公，午时过来一起吃饭。”略做一停，又问道，“疼不疼？要不要医生来看看？”

沅郁连忙将头乱摇，边往被子深处躲。

蒋子邵忍不住一笑：“我马上就走，你别闷坏了。”

只听“砰”的一声，由于躲得太急，沅郁的头不小心撞到了床的侧栏。

蒋子邵本想打趣一下她，想想还是不忍，伸手探进被，在沅郁碰撞的额头抚摸了几下，便抽身离开。

听房门轻轻掩上，沅郁将头缓缓伸出，在被中闷得太久呼吸杂乱，面目有些潮红。

雨声渐止，窗外有觅食的鸟唧唧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