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饼兰其人 兰二小姐（1 / 1）
1这是个还算繁华的小镇，集市里非常热闹，每逢集日在街市尾空地上更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这样拥挤的人群，有一半是冲饼兰而来。
饼兰是何许人也？这个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个卖烧饼的小贩。
初听卖烧饼平淡无奇，但是吃过饼兰做的烧饼之后不想回头买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街市尾的空地上挖了几个坑，坑内放着扁平的石头，似乎是打磨过的，十分光滑。扁石下面是炭火，把石头烧热之后，将做好的饼一个一个放在扁石上，直到饼烤熟。烧到刚刚焦皮，里面柔软细嫩外面焦脆，吃完之后嘴里还有一股异香，叫人怎么也忘不了。
也不乏有想偷师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人能做到像饼兰这样的手艺。真不知道他有什么独门秘方，小到平头百姓，大到达官贵人乡绅地主都特意跑来买他的饼。
更奇怪的是饼价，达官贵人乡绅地主买的话，要一两银子一个，平头百姓只要十文钱就可以买到。而他每次来只卖两百个饼，买饼的人不分阶层都要排队，一次最多只能买十个。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只要一有时间就跑来看，买不到饼看看饼兰的身手也不错。
谁也不知道这小贩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姓兰，所以大家都叫他饼兰。他一身粗布衣服，皮肤黝黑，即便如此，却仍可以看出他五官十分细腻，要是白一点，必然是个俊俏的小伙子。若非他长得黑，他那双晶亮的大眼睛还真像个姑娘家。
2
这天是集日，饼兰又开始了叫卖。
但今天不像平时，今天他一点也不像过去一样急着快快把两百个饼做好卖完，而是买一个做一个，买两个做一双。并且还不让人围观，否则马上收拾东西走人，并且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大伙儿自然都不愿意饼兰离开镇上，于是都老实地按他的规矩来。
但尽管这样，他还是很忙，于是给他打下手的几个孤儿开始帮他忙。然而奇怪的是，不管他又多忙，都回朝人群里瞥几眼。
他似乎在刻意等某个人。
快中午的时候，有个一身下人打扮的插到摊前，扔下一串铜钱，道：“二十个烧饼，快些多余的算赏给你的。”
饼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去继续做饼，不咸不淡地道：“排后面去。”
那人一听，瞪起眼，一脸傲慢地道：“你敢叫我等？关老爷要的东西你敢叫他等？”
饼兰再次抬头，笑道：“关老爷？你忘了我这儿的规矩？关老爷要吃饼，就给我一两银子一个，少一文也不卖！否则，钱是你的，饼是我的。”
知道饼兰之所以定那样的规矩就是为了惩治鱼肉乡里的地主恶霸，周围的人立刻附和着他道：“就是！还不快排到后面去！”
关家伙计一脸臭，但只好摸摸鼻子排后面去，好汉不吃眼前亏，这群不要命的穷汉子打起人来可是不长眼睛的。
饼兰得意地一笑，低下头去继续手里的活儿，但明显的手下的速度加快了。
终于轮到关家伙计，饼兰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拍了拍手上的面粉，道：“既然是关老爷要吃的，那就等穷人，排后面去。”
关家伙计的圆脸一横，但是看了看周边的人攥紧拳头的样子，只好忍气又排后面去。
饼兰冷冷一笑，又开始和面做饼。在轮到关家伙计时，已经没有人在后面排队了。
二十张饼一个一个飞手而出，一个一个平稳地落在几个坑内的扁石上，片刻后饼兰手中的竹片剑上前一挥，那二十张饼即翻了一面。饼熟了之后，饼兰竹片剑又是一挥，二十张大饼全往关家伙计脸上打去，然而并没有打伤关家伙计，反而全串到一柄铁剑上。
“这位兄台好俊的身手！”饼兰心里暗骂但脸上却是冷笑。“有道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既拿了我的饼，那是否也该付账？”
那持剑者手一扬，一把铜钱散乱地朝饼兰脸上打来，只见饼兰不慌不乱后退一步，双手呈兰花指状，那一大把铜钱不一会儿便被一文一文地弹入钱匣子中，饼兰道：“正好两百文，兄台够爽快！”
持剑者抚掌一笑，赞道：“好功夫！”这市井之间居然还有人会如此精妙的弹指手，这饼兰绝非泛泛之辈。
那关伙计却火了，“卖饼的，做什么都有个先来后到，你居然敢让老爷等一个时辰？”
饼兰笑道：“他可是先给钱拿饼，一点都没错呀！”说完对帮他打下手的孩童道：“走吧，今天便到此为止，我们该回去吃饭了。”
关伙计慌忙拦住他：“有话好说，先帮我烧几个饼嘛！”
饼兰笑溢唇角，摆了摆手道：“不卖了不卖了，今天连同那二十个饼，刚好两百个，我也没有面了呀。不如这样，我把我们三个吃午饭的面给你做，可是要二两银子一个饼，你爱买不买。”
关伙计破口骂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有本事让你在这儿站不住脚！”
饼兰冷哼：“尽管试试，不过别怪我没警告你，明天早上关老爷你的脑袋不见了可别来找我。”
原来这竟不是伙计而是关老爷扮成的，难怪说话的语调如此傲慢。只见他肥脸颤了一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饼兰和那两个孩童收拾东西扬长而去。
那持剑者迟疑了一下，马上跟上。
3
饼兰的牛车时快时慢，并不往农庄里去，而是往山林里去。走到林子里的溪水旁，牛车竟进入溪流一直往前行，想要顺着牛车的辙痕跟踪他是不可能的，而他的武功虽不是多好，但是自认一般宵小还为难不了他。
顺着溪流到山脚下，牛车上了岸，在两间茅草屋前停下。饼兰叫那两个孩童下车，自己也下车进屋。不久后，草屋的烟囱里冒出炊烟。
突然，饼兰走出屋子门口，大声喝道：“一路跟来的朋友辛苦了，若还没吃饭，就赏脸来用饭吧。虽然想来二十张烧饼也够你吃的了，但未免有人说我对贵客失礼，还是请现身喝杯水酒吧！”
眼前一花，果然是那个买了二十张饼的持剑者。这持剑者看上去不过是二十四五的年纪，但是身手在同辈人中必然已是名列前茅。只见他走上前拱手为礼，道：“在下失礼，只因兄台那一招弹指手，让在下好奇得很，所以前来请教！”
饼兰冷笑：“看得出是弹指手，你该拿出什么绝招来应付才好？”
弹指手是早已经失传的武功，这几十年来还没见人用过，今日看他这弱冠少年竟有如此精妙的指法，识货的人自然不想放过。这人不是他遇上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持剑者道：“在下不过会些雕虫小技，还望指教。”
饼兰失笑：“行了，江湖上谁人不知行侠杜泉成名绝技是那招‘剑影泉涌’，你就用那一招吧。”没想到三四年不见，他还是老样子，仪表斯文，言语更斯文，温吞的样子让人一看见就心生想欺负他的心思。
持剑者微微一惊，这饼兰竟看出他用剑接那二十张烧饼的招式正是剑影泉涌。“兄台是江湖中人？”
饼兰微笑道：“是，也不是。”
“你是……”杜泉迟疑。
“想知道我是谁也不难，帮我一个忙就好。”
想知道他是谁还要帮忙？杜泉有些呆滞，这样刁钻的人，他虽不是第一次碰上，但是确实也是少见的，莫名其妙感觉这人似乎以前见识过。
“我既然能看出你是谁，你却不能看出我是谁，这可怪不得我。”
他不说话，饼兰继续，说得杜泉脸微微一红，他说得没错，是自己才识浅薄，怪不得别人。“敢问兄台要在下做什么。”
饼兰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咕哝道：“真不晓得行侠的名号是怎么来的。”这样就愿意为别人做事，未免太笨。“你真愿意帮我忙？就算我要你打家劫舍？”
“兄台不是那样的人。”杜泉笑道。他并没有错过饼兰孩子气的自言自语，那表情当真是可爱。
“既然这样，那好。”饼兰道：“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做到。你等一下。”
说完他便进屋，过一会儿草屋里走出一身水蓝色纱衣的女子，虽不是美貌，但皮肤雪白，五官清秀，算是比较耐看的人。仔细一看，眉眼与饼兰还真是像。此外，她竟眼熟得很，似乎以前见过。
于是杜泉慌忙道：“姑娘是……”
那女子眨眨眼睛道：“才片刻就不认得我了？”
她竟是饼兰！杜泉大吃一惊：“你是……是……”
为他的结巴大笑，饼兰道：“杜大哥记性真是差，我们不过是三四年不见，你竟不记得我了。”
他们以前真见过面！杜泉哑然。
“怎么，还想不起来么？真让人伤心。”
4
许久杜泉都说不出话来，眼见面前的女子一脸乖张的娇笑，突然心中一动：“你是……兰家堡的二小姐！”那个机灵鬼！
饼兰笑出声来，“没错，我就是兰丝丝。杜大哥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杜泉倒不奇怪她为什么在这里，而是在后悔适才答应她的事。兰家堡的二小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下毒。兰家堡使毒手法精妙，到兰丝丝这一辈是兰丝丝为顶尖好手。只是奇怪，她一向借口又脏又累而疏于习武，又是怎么会弹指手？兰家堡的规矩，不允许学外门武功，兰丝丝怎敢违抗？
而兰家堡的二小姐若真的沦落到市井之间卖烧饼，打死他也不信。兰丝丝没有兰家大小姐兰芊芊的花容，也没有三小姐兰纯纯的月貌，但她就是受宠！她天生的一副百变相，可以在瞬间变换上千种面目，倒不是易容术，而是表情。刚刚还是可怜的小猫，下一刻就有可能变成凶猛的老虎。
正因为她的百变相，她是兰家堡人人头疼却又舍不得责怪的人物，更是兰家堡堡主兰楚川的掌上明珠。
所以，兰丝丝在这儿卖烧饼，却要他杜泉帮一个忙，这个忙一定很难帮！
“二小姐要杜泉做什么？”
兰丝丝得意地欣赏他脸上千奇百怪的表情，笑道：“很简单，我爹派大哥二哥来抓我回去，而我还没玩够不想回去，你只要帮我躲过他们的追捕就行了。”
杜泉一愣。他为自己找来什么样的麻烦？
他也不是笨蛋，现在终于明白兰丝丝为什么早就发现他跟在后而不吱声，原来是早就认出了他，并且那时候她已经在打算要他踩下陷阱。
兰家堡的大少爷二少爷是双生子，说一不二，分开来两兄弟武功都不出彩，但是双人合璧，杜泉就算有三头六臂都是不够的。可见，他们并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就连兰丝丝也要忌惮，所以她扮成饼兰，一来因为这样的扮相不会让两位哥哥怀疑，二来也为了惩治鱼肉百姓的乡绅地主。
然而答应了的事反悔不是杜泉会做的事，于是他只好道：“可以，但是不能让我做为非作歹的事。”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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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泉万万想不到这一成交要的帮忙并不只是逃脱兰明兰亮的追捕，而是还要帮兰丝丝去卖烧饼！
“我说兰二小姐，你能不能行行好？让我干什么不行，为何偏偏要我卖烧饼？”
兰丝丝已经把两个孩童送走了，于是叫杜泉帮忙。她堂堂的兰二小姐能做的事，为什么他杜大侠不能？“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不是喜欢行侠仗义么？帮我就算是大功一件啦！”
“不行，”杜泉坚决地道。“二小姐还是不要屈了身分，兰家堡的二小姐不应该这样辛苦。”
看她一个小姑娘的手上竟是厚茧，杜泉怎么看怎么不爽。淮北三堡两庄都是成名已久的世家，两庄为杜家庄、金家庄，三堡是东方堡、兰家堡和上官堡。
五家来往密切，互助互利，一般人不敢向其中任何一家挑衅，而兰家堡大小姐兰芊芊是上官堡的大少夫人，上官堡的幺小姐是金家庄目前的当家夫人，金家庄庄主与杜家庄庄主是师兄弟的关系，这样的环环相扣，得罪一家相当于得罪五家，所以三堡两庄联合势力在武林世家中不容小觑。
身为杜家庄的大公子，杜泉到兰家堡去过几次，与兰丝丝是自小相识，对她的印象颇深。若不是女大十八变，近几年来由于他离家行走江湖而三四年不见，不晓得她竟出落得亭亭玉立，相对地，也沉稳了许多，否则他是绝不会认不出来的。因为每次三堡两庄的集会，那么多少爷小姐被整得最惨的就是他，和东方堡的三公子东方俊。
兰丝丝一脸委屈，“兰家堡又怎么样？兰家堡的人还不是要吃饭！何况是你答应我的，你怎么可以反悔？”
“兰世伯那么疼你，你却在外面这样让他担心，你还是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不行啊，我要是回去，会死的！”
“胡说，死这个字可以随便说出口吗？兰世伯怎可能舍得让你死？”
“爹虽然疼我，但是未必他不会把我往火坑里推。若不是他逼的，在家好好做我的二小姐受尽万千宠爱不就好了。”
看她脸上的表情变化之快，杜泉不由得失笑。这丫头容易让人上当，他可不敢掉以轻心，过去的记忆可是血的教训。
兰丝丝见他似乎只当自己开玩笑，知道他肯定是过去被自己整怕了，所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杜大哥，我真的不是骗你的。如果什么事都没有的话，我好好地在家呆着不就好了，干嘛出来自己找苦头吃啊？”
都怪过去骗人太厉害，现在说真话都没有人敢相信，真不知道是做人太成功还是失败。
杜泉但笑不语。
兰丝丝见状，也不再说话，坐上牛车就走。
看她似乎是生气了，知道兰二小姐生气后果会很严重，杜泉慌忙跟上，道：“你敢发誓说的是真的么？我可没忘了以前你把我骗得有多惨。”
兰丝丝瞪了他一眼，道：“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我爹不要我了。”
“你爹把你赶出来？”杜泉怀疑这种可能。谁都知道兰楚川疼死他的二女儿，就连两位少爷也只能退其次，为了宝贝女儿在自己身边多呆几年，兰楚川甚至不愿意让她出嫁，以至于兰丝丝十九岁还未出阁。
“也没有赶我，是逼我离家出走，我若不走，就死定了。”
看她认真的委屈样子，杜泉这回信了。因为依兰丝丝的性子都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一定非常棘手，否则她用不着离家出走。可是，目前的问题是：“那我们也不用去卖烧饼啊。”
兰丝丝抬眼瞪他：“你不是行侠吗？留在这里可以帮助百姓，有什么不好？我还没有真正整到关老爷，不给他警告他不会放过镇上的穷人的。”
原来她只是想做做好事。杜泉低头暗忖，然后道：“那我们来点激烈的方式好了。”
低眉觑她的手，虽然说使毒的人一般手都不太好，但是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想当然她在外面确实也吃过不少苦头。杜泉奇怪自己竟会感觉心疼。既然她非要拔取这里的刺，一直是以玩弄的方式并不是最好的，不如来点激烈的方式，一劳永逸。
他说的对，早就想这样干，但兰丝丝知道光凭自己的能力还不够，杀人下毒她行，但是那些人罪不及死。“那你说该怎么做？”
“来点吓人的吧。”相信以兰丝丝的本事，要吓得关家老爷不敢为非作歹应该不难。
果然，兰丝丝装鬼吓人的本事实在够高竿，得知关家老爷害死过许多人之后，设了一场鬼戏，关老爷病了半个月，身体好了后就很少敢出门行凶。而怕老婆的关老爷更是被关夫人紧盯着行善，以免再次闹鬼。
然后，兰丝丝终于满意地离开，从此，饼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