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风月相长(1 / 1)
第二日清晨,莫斐便来到王爷的书房内。
上官拿着一个棋本自己打棋谱,见他进来,嘴角一丝笑容隐而不化:“莫斐,昨儿晚上睡得可好?”
莫斐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这才笑嘻嘻答道:“回禀王爷,原以为必死的任务忽然就这么轻巧地揭过去了,是故小人昨晚睡得极好。”
得到这个回答,上官似乎有些意外,他又问道:“难道不是还有更危险的任务吗?”
莫斐乖巧地回答道:“刺杀卓不群是我毕生的心愿,如今能人选成为任务中最关键的一环,小斐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呢,又怎会睡不好?说起来,还要谢王爷如此看得起小人呢。”
话至此处,莫斐再次盈盈下拜。上官看了他半晌,缓缓将手中的一粒棋子摁人棋盘之中,又沉喑了半晌,这才开口道。
“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这到底“如”了怎样的“此”,才叫“甚好”?然而王爷既没有解释,莫斐也没有问。上官放下棋本转过身来,危襟正坐道:“莫斐,从今以后,便由我来告诉你该如何去引诱皇上。你昨日那扇子舞本是极好,但要想拿住皇上的心,还太过稚嫩。希望在未来的半年里,你能够脱胎换骨,至少够得上一代名伶,才能计划下一步。”
莫斐微微失望道:“还要半年啊……”
上官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我知道你性子颇为自负,对自己的才能也很自信。但我须告你一点,这皇上绝不是好对付的一个人,就你昨天的表演,哄着玩玩倒还可以,要让皇上对你一见倾心,那就想的太简单了。”
“卓不群此人,贵为一国之主,拥享天下绝色,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什么样的事他没经过?只那偌大一个后宫,已是莺环燕绕,妃嫔无数。这些人也都不是傻子,为了能留住皇上的心,她们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比起这些妃嫔,你并无一点优势,所幸有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密友在,对他的喜好还算略知一二——”
上官忽然转过头来,正色道。
“莫斐,你须记住。卓不群是一个真正的强者,所谓强者,就有自己的专属怪癖。”
“其一,不是独一份儿的,他不喜欢。”
“其二,不是别人抢的,他不喜欢。”
“其三,轻易就能得到的,他不喜欢。”
“要想得到男人的心,下等办法是百依百顺,中等是若即若离,上等是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
莫斐喃喃重复着,似有所悟。
“正是。就是要做到求而不得,才能将卓不群玩于掌间。”
“王爷。”莫斐苦笑道,“王爷派在下难道不是去引诱皇上吗?如果在下还要他求而不得,又如何谈得上引诱呢?”
上官淡淡道:“那也只能给他身子,不可以给他心。”
莫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毕竟什么话也没说。这时候上官冲他招招手,吩咐他在棋盘对面坐好。
“要说这勾引人的功夫,最主要的就是靠眼睛。你并非绝色,所幸眉端眼角颇有几分风流婉转,若是能将眼神练得滴水不漏,事情也就成功了一半。来来来,你把我当成皇上,且看过来。”
莫斐心中一动,只见上官那双细致美好的眼睛已落在自己脸上,他连忙打点了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地看了回去,只是——
“啪!”上官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额头,恨恨不已道:“盯个人直如你般争强好胜,还谈什么情说什么爱啊,直接跑外面打一架算了!再来!”
“记住,眼神一定要放柔软,不管对面坐的是谁,只当他就是心中牵挂的那个人。”
只当他就是自己喜欢的人……
莫斐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睁开,这一次就十分不同了。
那眼神既忧且叹,一层水光莹莹波动。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却好像站得很远似的,让人……不禁想要把他扯过来,亲近之,轻抚之……
上官目光闪动,不由微微倾身向前,嘴唇也缓缓压了过去——
莫斐本来扮得极好,见上官忽然压上,不由身子一僵,整个人都仿佛不会动了一般,只睁大眼睛木僵在那儿,既没有躲避也没有迎合。
上官抬起手,沿着他的下颌轻触向上,肌肤入手柔滑,滋味妙不可言。然而他的手却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一路抚至眼角,然后在额头正中——
重重地弹了一个暴栗。
“啊!好痛!”
上官的手劲儿岂可小视,莫斐抱着额头悲声道:“为何出手伤我?”
上官冷冷道:“我还什么都没做,你就一脸呆滞身体僵硬,这样的表演也敢到皇上面前去现?你还是早点回家洗洗睡吧。”
莫斐心中不平,忿忿道:“可是刚才那就是我的真实反应啊,才不是表演呐!”
上官忽然抬起眼睛看了莫斐一眼,却没有说话。而莫斐自知失言,不由将头颈僵硬地转至一旁,脸却自己红了。
想来一定又会被他取笑了吧。
莫斐正自慌乱,忽然听到对面说“虽然青涩,但也有些味道”,于是,前言不提,上官将话题转至他处。莫斐有些诧异的转回头,看着他那喋喋不休的样子,怔怔出神。
这样又过了许多时日,上官把个莫斐□□得如同水一般柔软顺从,又如同钢一样无坚不摧,自信不管他面对何种情况,都能够应对自如了,于是上官转攻舞蹈,费了不少心思将莫斐原有的扇子舞再次提萃,加出多种变化来,力求一次将卓不群纳人囊中。同时,他又要求莫斐力必要豁得出去,要风情,要魅惑,要巧笑翩然,要风姿入骨。
莫斐直如个私塾学生般,把毛笔搁在翘唇上,底下还晃悠着双脚。
“先生(竟连称谓都改了),你的意思就是让我极尽挑逗,最好能让下面的男人都冲上来,把我扒光了才好,是这个意思吧?”
上官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本子,淡淡道:“收起你那娇懒的模样,这个不适合你,实在让人倒胃口。”
莫斐忿忿地收了颜色,过了一会儿,忽而又展颜笑道:“先生若是不喜欢这样儿的,学生明天再换个新鲜的,以搏先生一笑。”
上官皱着眉头道:“你在我面前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是不是打算到皇上面前也一并如此?”
“这样不好么?难道我见了皇上要跟过去一样,两股战战,腿不能立才好?”莫斐狡黠地辩解道。
“那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卓不群此人最重品级,你在他眼中始终都只是一个戏子,只是一个猪狗不如的下等人,如此而已。”
莫斐缓缓地住了笑,看着上官的背影,眼中一时哀婉。
上官转过身来,神色还是淡淡的,似乎并没有看出莫斐的异样。他招招手让莫斐过去,与他细说舞蹈的几个要点。
“这舞虽是独舞,却要仿佛与人合演一番,要眼中有神儿,心中有人儿。比如这一个下腰,要做得仿佛有人揽着你的腰一般,凄绝,艳美,柔中带刚。”
说话间,上官扶住莫斐的腰,要与他示范。莫斐缓缓下腰,而头颅则高高扬起,露出一截儿雪白的颈项来。他那柳叶儿一样的眼睛只开了一条缝,而在那缝里,却是隐隐神光流动。额头、鼻子、嘴唇,都像是流线一样写意向下,从那微微敞开的衣襟里探了进去……
上官扶住莫斐的那只手莫名一紧!
而后,他放开了莫斐,笑盈盈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不错不错,下面的自己练吧”,然后就一步一摇地走了。而莫斐亦注视着他的背影,许久才缓缓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容止,我要与你说,刚才王爷搂着我的时候,那个地方顶到我了哟!
他虽然一脸假正经,其实也被我诱惑了不是?
叫他以后还瞧不起我,叫他以后还无视我的存在……
莫斐兴奋地坐在容止屋中,直如胜利般喜形于色的想要把今日之事与好友分享。只是他左等右等不见容止回来,正自奇怪,忽然看见文亮在门口探头探脑。
“文亮,你为何在门口张望却不进来?”
“我看见屋中有灯光,还以为容止回来了呢,没想到是你啊。”
“是啊,我已经等了他这半日了,也没见他回来,真奇怪啊。
“小斐你不知道吗?”文亮指了指东边,故作神秘道,“容止被王爷叫过去陪侍了,估计今晚啊……他是回不来了……”
“……”
“我们这些人既然入了这行,又进了这个地方,将来会怎样心中多少有数,只怕是不得善终了。如若像容止这样被王爷宠幸,倒是上佳的出路。喂,你说王爷会不会从此把容止收了,留在身边不让他走了?”
“……”
“小斐,你为什么不说话?”
“……”
“……我只是觉得……十分突然……”
“也……十分欢喜……”
文亮又絮絮叨叨说了半晌,一边羡慕他人一边自哀自怨,而莫斐只是微笑听着,并不插话。又等了一会儿,莫斐说自己有些乏了,于是两人相互告别,各自回屋。
待文亮离开后,莫斐默默转身,望向院墙外那一截儿灯火辉煌的飞檐。
这一望,便是多半个时辰。
待他终究离去之时,却是月上寒枝,星洒清池。
第二日,容止果然从东边回来,下车的时候,动作十分难耐。
“容止,还是让我来扶着你罢。”
莫斐轻轻巧巧地把手从容止的腋下穿过,扶住了他的身子。容止回转头,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而莫斐笑容不变,扶着容止一路回到房间,又服侍他躺下后,撑着床沿笑道——
“以前都是你照顾我,这次可算让我照顾你了。你乖乖躺好,余下的事就让我来做吧。”
容止一把拽住他,眼睛里全是哀伤。
“小斐,你听我解释,我对王爷并无……”
莫斐拍拍他的手,柔声道:“你无须对我解释,也无须对任何人解释。王爷……若是喜欢你,是你的福气……”
容止只觉得一颗心仿佛刀绞一样,越看他这番笑着,越觉得心中难过。他抓住莫斐放在床边的手,十分艰涩道:“小斐,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王爷了?”
莫斐缓缓住了笑,将容止的手掰开,细心掖进被窝里放好。然后他抬起眼睛,注视着窗外的那一抹春光,淡淡道——
“我这一生,注定只关风月,无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