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大结局之民国部分(1 / 1)
张勋复辟,是 1917年6月,张勋利用黎元洪与段祺瑞的矛盾,率5000“辫子兵”,借“调停”为名,于6月14日进北京。入京后,张勋急电各地清朝遗老进京,“襄赞复辟大业”。同月30日,他在清宫召开“御前会议”,并于7月1日撵走黎元洪,把12岁的溥仪抬出来宣布复辟,改称此年为“宣统九年”,通电全国改挂龙旗,自任首席内阁议政大臣,兼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康有为被封为“弼德院”副院长。这就是史家称的“张勋复辟”或“丁巳复辟”。结果复辟仅12天破产。
(以上资料,来自度娘)
虽然这场闹剧仅仅持续了十五天,影响却是极其深远的……呃,历史与政治上的影响自有各位专家学者研究,我们这里要研究的,仅仅只是跟我们的蝴蝶相关的几位人物,譬如……曾靖南。
对了,忘记说明,这位曾靖南躯壳里德灵魂,是正红旗下罗家的独子罗至刚的。毕竟前十九年生于八旗贵族之家,成长于天子脚下,却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曾经被教育要忠诚的大清王朝,已经覆灭。所以对于张勋的举动,他打心底是赞同的,而且几乎立刻要付诸行动——他决意要北上京城,向朝廷尽忠。不过,他妹妹靖萱的公公,也就是正牌“罗至刚”却坚决反对他成行。
这位罗至刚的灵魂是来自现代的展牧原,知道这样的复辟乃是昙花一现,劝告他枭雄如袁项城都失败了,张勋怎会成功?共和乃是大势所趋,曾靖南看看对方笃定的神色,脸色苍白,其实他也知道,要搞这种事情,实力是硬道理,外加天时地利,缺一不可,袁世凯当初多大的势力,只是历史与人心已经不肯站在他那一边,于是失败了。罗至刚看他脸色几度变化,以为他还是不大相信自己的话,于是道:“就连张勋自己的侄子都反对,你觉得他会成功?”
张勋有两个侄子,一名弼廷,一名敏斋,他们也是反对复辟的,曾相与劝谏张勋说:“吾叔负天下之重,万不可冒天下之大不韪。现如今在你身边奔走献策的人,都是为自己谋划,岂可入其彀中?”连张勋的夫人曹氏也不赞同,在复辟成功后,张勋得意洋洋的告诉曹氏自己已经被加封为忠勇亲王,谁知道曹氏却大骂他说:“民国待你不薄,你今天冒天下之大不韪,惹下滔天大罪,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不为子孙考虑一下吗?你今天被封为忠勇亲王,我就怕你明天要作平肩王了!”张勋不解,问平肩王是什么意思?曹氏说,你将来首领不保,一刀将你的头砍去,你的颈不是与两肩一字平了吗?气得张勋当即摔门而去。
曾靖南低了头,道:“世……叔说的是。”罗老太太喜欢他们兄妹,于是他与靖萱都认了罗老太太为义祖母,于是罗至刚也就成了他们兄妹的“世叔”。叫自己的前世为“叔叔”,这种感觉实在太别扭了。
罗至刚也长舒一口气,那个时代的人实在是愚忠得可以!说服他们实在费劲儿,这么明白的事情,他们怎么就看不透呢?连张勋最亲近的人都不看好他会成功,难道张勋是苏秦或者张仪?
拍拍这位晚辈后生的肩,罗至刚决定换个话题,说自己最近收到了几件不错的宫廷宝物,要他一道鉴赏一番。
罗家是皇室姻亲,自然是见过好东西的人,可穿越而来的展牧原却是个外行还沉溺其中,幸而曾靖南是懂的,所以每次收到好东西,罗至刚都要请他来把一把眼。
无奈这次收来的东西,还是以赝品居多,罗至刚惋惜地摇头:又交了学费。好在交得不算多,他的自控能力自打前世飙车身亡后便增强了许多,再也不是浅薄的富家公子哥。
就在他失望地将东西一一收拢回去,曾靖南却捡出了一块被锈迹覆满的牌子,把玩再三。那玩意是人家给的添头,看样子像是令牌一样的东西,如果保存完好,也许还值钱,可惜——对方也没当回事,随手扔在角落里。
曾靖南一时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掂了掂,只觉得沉甸甸地压手——有戏!铜都没这么沉哩!
问及这东西的来历,罗至刚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那家似乎住在公主坟附近,这一点他不会记错,当年QYNN不就是受这一地名启发写出了红遍亚洲的还珠系列么?重生后听说北京城还真有这么个地方,是一定要去看一看的,看一看走一走,于是就顺便收到了这么个东西。
曾靖南的眼光不是吹的,费了牛鼻子劲,去除锈迹后,露出真面目的这件“东西”乃是一件黄灿灿的——金牌!还是十足赤金!可惜上面的文字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乾隆”字样,以及皇家专用的龙纹。
乾隆盛世啊!十足赤金啊!罗至刚觉得自己真是RP大爆发,老天爷一下子把他前面交的学费全还了回来!他还在那激动,曾靖南已经开始研读那些模糊不清的文字了。
几天后,曾靖南,以及另外几个大行家确认,这是乾隆朝的东西不假,而且是乾隆赐给自己的第五子永琪之物。这位悲催的皇五子被自己的老爹圈禁,郁郁而终。至于原因,有说与他大哥一样参与储位之争激怒了乾隆,不过更多的野史倾向于不伦的说法,皇五子居然搞上了自己的某位姐妹,于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自己圈禁不说,还连累那位格格被处死。
不过,研读了金牌上的文字,野史的说法毫无疑问是不成立的,金牌上,乾隆历数了这个儿子的几大罪状:不孝父皇;忤逆祖母;宠妾灭妻;为父不慈……
按照那个时代的道德标准,这样的罪状,如果属实,他还是个人吗?就连康熙恨毒了自己的那几个儿子,也没骂得这么狠吧?
不过后来又找出乾隆朝一位重臣的记账本,证实了乾隆没有完全冤枉自己的儿子。这位大臣便是乾隆朝的户部尚书兼内务府大臣陈谨潜。
陈谨潜,字紫东,乃是乾隆中后期的国家财政部长,还是和珅的前任。与他的后任一样,都与“贪”字结下了不解之缘。只不过这位陈尚书是为国而贪,恨不得砍掉所以不必要的花销,恨不得收回每一枚付出的铜板——他贪得光明,贪得正当,贪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贪得乾隆都巴望他快点挂!(这样看来,铁公鸡才更像四四的儿子嘛…)
就连荣贝勒永琪娶媳妇,铁公鸡都舍不得多出钱!清代对于圈禁的皇子,除了剥夺政治权利外,生活上的苛待却是不多。康熙圈禁了自己的头两个儿子,还是不断地送女人过去传宗接代。乾隆自然也不愿虐待自己曾经看好的继承人。但铁公鸡舍不得啊!在他看来,荣贝勒一位嫡福晋(西林觉罗氏)一位侧福晋(索绰罗氏)两位格格(胡氏、陈知画)已经生育了两子一女,不算绝后了,何必再送女人过去增加国家负担?
陈部长在记账本上细细计算了送一个小老婆过去而多添加的开支,在他看来,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了,他更心疼的是,万一叉烧的是可以遗传的话,多送女人过去就意味着生产出更多的叉烧,除了吃饭咆哮谈恋爱生孩子啥用都没有,浪费更多的钱财,这才是噩梦!
不知是不是听进了陈部长的进谏,按照宗人府的记载,乾隆确实没有给这个儿子塞女人,个中缘由,实在引人遐想……
只是没等到研究者们遐想出一个结果来,张勋失败了,紧接着直皖战争爆发,罗至刚的夫人沈嘉珊已去世,女儿年幼,好在儿子玉麒已经去了上海求学,他便计划动身北上,回老家承德,但罗老太太年事已高,实在耐不得长途跋涉,而曾靖南想多陪陪前世的母亲罗老太太,便一口答应护送罗老太太去上海,与罗玉麟汇合,顺便也送妹妹靖萱去学校报道。罗家上下感激不已,罗老太太更是对乖巧的曾靖萱疼到了骨子里。曾家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与罗家正是门当户对,罗老太太自然动了联姻的心思。
曾靖萱生于家风严谨的大户之家,接受的却是现代化的教育,算得上民国时代中西合璧的美人,而罗玉麟有一个现代化的父亲(罗至刚的灵魂来自现代),两人虽性格不大投契,却还能说上几句话。罗玉麟不喜欢过于传统束了小脚只懂驯夫术与妈妈经的女子,但也讨厌满口洋话过于活泼的所谓“新女性”,肚里有点西洋文学的墨水,满脑子的浪漫思想,什么都不会,外国文也没读通,要命的是动不动了解人生,要做女作家,要做外交官太太去招待洋人,顶不安分。打小接受父亲严格英式贵族教育的罗玉麟知道真正欧洲上层的贵族小姐绝对不是这样的,可是自己周围多的是这两种极端,像曾靖萱这样的中庸之道,实在物以稀为贵,他也只能先抓住再说——到了国外,外国女生大多不愿嫁他一个东方人,中国女生更是凤毛麟角。
于是,等两人大学毕业后,他们就结婚了。这等婚姻大事,一方是祖母做主,一方是兄长操持,极合老一辈的想法,据说远在安徽白沙镇的靖萱之父,还精心撰制的一段花团锦簇的四六文章“曾牧白为长女于归河东罗氏敬告亲友”,文章送到曾靖南手中,曾靖南顺手丢给厨房引火了——笑话,罗家是旗人,鬼才知道跟河东罗氏有没有什么关系,他才不要乱认祖宗呢!
看到长孙完婚,罗老太太一颗心也放下了大半,剩下的岁月就守着孙女儿以及曾靖南这个干孙子便好了,闲来无事带着干孙子孙媳妇孙女儿逛逛街,在什么晚宴露露脸——罗、曾两家都是商界名门,也是有根底的人家,能得他们青眼,极有脸面。
这日,也是某名门长房嫡孙满月宴,送了请帖过来,想借借罗老太太的福气,罗老太太便带了干孙媳妇夏梦寒同去。
举办满月宴的孩子,其父母是少见的自由恋爱成婚,宴席上众人少不得议论一下自由恋爱与父母包办的优劣,自然,夏梦寒也是被询问的对象。出于大家闺秀的教养与对婆家,尤其是丈夫的维护,她只是微红了脸,岔开了话题。
时代在进步,自由恋爱越来越受到年轻人追捧,当然,年纪大些的人对此总是少不了非议的,觉得父母之命更靠得住些,渐渐,双方自然有了争执,站在风头浪尖上PK的却不是通常的新女性与守旧卫道士,而是,两个男的。
一位是从东北来的某陆姓将领,一位是帝都高校何姓才子。
陆某支持自由恋爱,觉得世界上的老爹都不是好东西,不肯成全毛头小子抱得佳人归的心愿;何某觉得父母看问题总是比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毛丫头们全面些。
书中暗表:这位陆姓将领当年是某王爷的马夫,却爱上了王爷的掌上明珠。两人出身悬殊,终究未成眷属——等陆某人功成名就归来,明珠迫于父亲逼婚,用当年心上人赠与的□□自杀了,为纪念这段初恋,陆某人将自己的女儿们全部起名为“萍”字辈,并且最宠爱其中一个叫心萍的女儿——无他,只因心萍与心上人最为肖似。而这位何大才子现在就对自己自由恋爱的妻子颇有后悔之心,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蚊子血与饭粘子,对当年父母之命的,仍旧是明月光与朱砂痣的那位姑娘始终不能忘怀,觉得父母当年多有眼力,可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陆某嗤之以鼻:等你听从父母之命娶了个泼妇或者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嫁个混蛋再说吧!
何某予以反击:等你当了父亲生了女儿养大后被一群毛头小子迷得忘记姓什么再说吧!
然后,总有人出来打圆场,将两人拉开。
之后,夏梦寒一度忘记了此事。只是数年后,她无意在《申报》上看到了《过气将军风流债,如夫人卷巨款潜逃》的报道,旁边还有两行中号字的注脚:曾经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而今人去财空徒呼奈何!再细细一看报道:好家伙,九房妻妾死的死,跑的跑;三个女儿,一个当了舞女之后溺水身亡;一个失恋一度精神失常,放火烧了家里的房子;最后一个更惨,涉世未深出去跳舞被混混给糟蹋了;宠爱的第九房姨太太还送了一顶大号的绿帽,让这位将军替别人养了好几年儿子。
原在闭目养神听干孙媳妇念报纸的罗老太太叹气:“老的造的孽,全报应在小一辈身上了!”夏梦寒想起曾家那些乱糟糟家事,连忙换了个轻松的消息。
而罗老太太的孙女罗玉凤好奇地凑过去看,惊愕不已,连连啧声:“哎呀,这姓陆的一家也太惨了吧!”又惊呼:“咦,那个大小姐,不就是大上海的‘白玫瑰’吗?难怪都说她野性十足,像带刺玫瑰,本来就是将门之女么!”
老太太不愿意年轻的孙女接触这些污糟事,当即赶人:“去、去,看你的功课去!”
罗玉凤撅着嘴不情不愿站起身来,夏梦寒微笑问道:“玉凤,听说你们班新来了一个女同学?”
罗玉凤立刻兴奋起来:“对呀对呀!嫂子,我跟你说,是从杭州那边转学来的,她人长得好漂亮!名字也起得好听,叫汪凝眉!”
夏梦寒与罗老太太当即大囧,须知《枉凝眉》在《红楼梦》中可不是什么好判词儿啊~
罗玉凤还在滔滔不绝介绍自己那位同学:爹是大学美术教授,著名画家,妈是航运巨头千金,夏梦寒心道:看来她爹妈虽是《红楼梦》的粉丝,却还没入门啊,敢给女儿取这么悲催的名,难道诅咒女儿未来跟丈夫也是面和心不合,或者干脆有缘无分?
可是罗玉凤跟汪凝眉很谈得来,天天在家里说起她。汪凝眉还有个远房表姐,人如其名,跟着汪凝眉的父亲学画画,罗玉凤便请这位梅画儿来家中给自己画张肖像,恰好罗玉麟与妻子曾靖萱回国探亲,而罗至刚又从承德来上海,便有了这样一张罗、曾两家的全家福油画。
罗老太太跟所有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样,喜欢给人做媒,看到汪凝眉俏丽活泼,梅画儿清秀文静,便动了给曾靖南的大哥曾靖杭说亲的念头。
老太太哪里知道,曾靖杭多年不娶,只因他在弟弟靖南婚礼上便对弟妇夏梦寒一见钟情,此后他的眼里便再也容不下第二个女人。不过罗家的面子,曾家还是不能不给,在罗老太太的亲自施压下,曾靖南只好向老家去信,不过他态度极其敷衍——大哥与妹妹靖萱那点丑事虽然这多年再无人提及,可是不代表没有发生过,因此,曾靖杭要娶妻,只能娶得越远越好,汪凝眉也好,梅画儿也好,都跟曾家走的太近了。
可是他低估了父亲曾牧白对长子的关心,曾牧白爱过的就是那个没能娶回家的曾靖杭之母吟翠(可能跟白吟霜有那么点亲戚关系),自己最爱女人的儿子还是孤身一人,而奉父母之命所娶妻子所生的儿女却都混得有头有脸,他能觉得安心吗?
于是,曾家父子接了信便来上海相亲了。
以罗老太太与曾牧白的老一辈看法,梅画儿当然是曾靖杭夫人的第一人选,唯一的瑕疵便是出身不大好,父亲是一介小画家,到死也未能打出名声,母亲也不是名门出身,不过有远房亲戚汪家提携,这点不足也勉强遮掩过去了。汪凝眉最大的问题是年纪太小,玩闹起来又疯疯傻傻,怎么能当得起长嫂之职?
打定了这个主意,罗老太太与曾牧白心照不宣地设法让曾靖杭与梅画儿独处,曾靖南心中不满却不好说出来,索性带了妻子孩子妹妹妹夫去杭州避暑,眼不见为净。
心上人走了,曾靖杭心中万分抑郁,恹恹提不起精神来,自幼贫寒内心细腻的梅画儿哪里看不出他对这门亲事毫无热情?加之她父母的婚事便是由父母包办的一出悲剧,于是她也选择了冷对。然后恰巧杭州有个画友会,她便顺理成章在全家福完成后不顾罗老太太的再三挽留,毅然离开了上海。
不得已,两位老人只能将目标转移到汪凝眉身上。
好好地跟表姐一起来玩,表姐却被两位老人挑货物一般评头品足,连好不容易被自己父母压下去的出身也被拿出来说事,姐控的汪凝眉二话不说,打理包袱走人了事。
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的罗玉凤非常不开心,赌气有几顿没吃饭。心疼孙女的罗老太太少不得埋怨亲家做得太露骨了。曾牧白却为曾靖杭这个自己心爱女人所生的儿子抱不平:汪凝眉也就罢了,梅画儿什么出身,居然不乐意当他们白沙曾家的媳妇?他潜意识里,希望曾靖杭的妻子,能在出身上压过夏梦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告慰吟翠的在天之灵:看吧,我对正妻所生的儿子都没对你的儿子尽心!他思虑再三,觉得罗玉凤乃是最佳人选。罗家商界名门,细论起来还曾经跟满清皇室联姻过,跟他们安徽书香之家正是门当户对。而且女儿靖萱已经与罗家长子罗玉麟联姻过一次,双方知根知底,皆大欢喜。
他心里打定了这个主意,等曾靖南携妻子儿女从杭州归来便和盘托出,并说:曾老太太临终前就未能看到你大哥成亲生子,现在我也一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你大哥靖杭了。
曾靖南心中冷笑:你就不想想母亲?文秀也一把年纪了,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侍奉公婆,到了老了,你却弄出一个二十多岁的私生子来!还在眼皮底下当义子诚心相待了七八年,到头来家产也被这个私生子分去了一半。曾靖南暗暗佩服母亲的涵养,到这个时候还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仍旧对曾靖杭笑容相向,换作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再说,曾靖杭与靖萱的事情过去才多久,奶奶就是严重内疚以致卧床不起,看着孙女平安出嫁才放心撒手西去的,你倒好,生怕罗家不知道这件事吗?就算罗至刚罗玉麟父子生性开通,不计较此事,罗老太太难免会在意,到时候让靖萱怎么做人?亲上加亲,其中一对出了麻烦,难保不会影响到另一对的。
曾靖南心中这般想着,口里却换了另一种说法:“爹你也看到了,玉凤是罗家老太太的眼珠子,她能舍得把孙女儿嫁到我们那乡下去?再说了,罗玉凤自幼娇养,脾气大得很,大嫂可不是好当的。”
几句话把曾牧白说得无言以对,脾气好的家世不好,家世好的又脾气不好,曾靖杭是庶出,别人先就低看他一层,再一听二十多岁也不曾定亲,底下嫡出的弟弟有妻有子,想必不是性情不好就是身家太少,好一点门第的人家,谁舍得送女儿过来?图什么?
说来说去,最合适的还是那个梅画儿。曾牧白不得已,老了脸求了儿媳夏梦寒请罗老太太上汪家提亲。汪子默虽是梅画儿的监护人,却不是亲生父母。汪家对婚嫁之事一向开明,少不得征求梅画儿以及其母的意见。
梅画儿倒没有明确拒绝,只说自己在意绘画事业,希望有所成就,不愿过早当家庭主妇,而她的母亲翠屏当年受尽公婆折腾,一听说男方父母俱全还有弟妹,女儿又是当长嫂,第一个投了反对票;汪子璇当初在谷家没少受妯娌和大小姑子们的排挤,也赞同。最后出声的是汪凝眉,她将表姐在罗家被人评头品足挑三拣四足足说了一整天,说得梅画儿自己都笑了:“看你说的,好像曾家上下都不是人一样。”
汪凝眉挽着表姐的胳膊,头枕在她的肩上:“对!他们家上上下下都是臭男人!白沙曾家,有什么了不起!”
汪子默纠正女儿的说法:“曾家确实是名门,要说起来,只怕根底比正红旗的罗家还深。白沙镇七座牌坊,都是明朝皇帝钦赐给他们家的。我当初写生的时候,去过那里,听说他们家娶的媳妇,都要拜第三座贞节牌坊,以示进曾家门,必须以这样的家风要求自己。”
汪子璇插嘴道:“嫁到这样的人家,也太压抑了。”
汪凝眉附和着道:“要是我,宁可一辈子不结婚也不嫁他们家!”
她的母亲杜芊芊笑了笑,别有深意地问:“一辈子不嫁人?莫非要守着你表姐?”汪凝眉嘟着嘴,不高兴了。
计议已定,由汪子默出面,仍旧采用了梅画儿自己的说法,客客气气地回绝了。不久,梅画儿就与汪凝眉出国留学了。
罗老太太对此事遇阻并不在意,她倒是看得出梅画儿这女孩心大着呢,未必看得上曾家。只是亲家上门相求,不得不给点面子。曾牧白再次遇挫,觉得汪家为人傲慢,实在可恶。就冲这一点,他决定不顾次子的反对,向罗老太太提亲,为长子求娶罗玉凤。
不等他正式开口,罗家那边罗玉凤闹起了脾气,死活非要哥哥嫂嫂带她一起去英国留学,罗老太太晚年只得这一个孙女,自然是舍不得的,但后来听说是曾家想要求亲而孙女儿不乐意,老太太先恼了:“曾家是什么?不就是喜欢拿着规矩的架子压人?拼命作践人家女儿!我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也曾见过亲王府的规矩,也没这么折腾人的!哼!”旗人的家风,女儿金贵,不似汉人,夏梦寒脸上讪讪的,她在闺中时也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嫁进曾家时也拜过贞节牌坊的,对罗老太太的说法到底有些不能接受。不过她的丈夫曾靖南骨子里没把自己当曾家人,只是面子上还是要为曾家开脱几句:“家父到底年纪大了,性子执拗一些也是有的。其实就是我这边,也不大讲那些规矩了。现在不都说男女平等么?女人也是人——”
罗玉凤插嘴道:“那哥哥能去英国,我为什么不能去?”
罗老太太道:“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到头来还不是要嫁人!”曾靖南心里笑了,冲这句话,就说明这位老太太骨子里还是传统女性。不过身为现代的灵魂,他还是希望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一帮罗玉凤:“玉凤念多点书也没坏处,现在不是说了么,文凭也是嫁妆的一种,大学生娶中学女生,留学生娶大学女生,到时候玉凤是留学生,再找个双料留学生,多有面子!”
罗老太太倒是抓住了问题关键:“双料留学生可不好找,我只担心玉凤念得太高,没人敢娶呢!”
罗玉凤嘀咕道:“中国人就是讨厌,见不得女的比男的能干,我以后就嫁个外国人算了!”
由于祖母的坚持,罗玉凤只能在国内念大学,而且就是这个大学,也念得断断续续。罗老太太抱着老观念,觉得女孩子一过二十还没定亲或者嫁人,就得进博物馆供人凭吊了。因此经常催着罗至刚、罗玉麟、曾靖南给孙女儿介绍对象。无奈罗玉凤抱着自己一定要压倒丈夫一头的执念,只顾埋头读书,因此罗老太太直到去世,也未能看到孙女婿长什么样。后来在哥哥罗至刚第二任妻子的介绍下,罗玉凤与欧洲某男爵结婚了。罗玉凤是博士,对方是某王室后裔。欧洲贵族旧时都是请家庭教师教育子女,这位男爵压根就没接受过现代的小学、中学、大学教育,自然也就没有相应的文凭,罗玉凤在这一点上终于如愿以偿,压倒了自己的丈夫。
而曾家那边,虽然曾牧白费尽心机为长子找对象,可始终毫无进展。梅画儿、汪凝眉都出国求学去了,罗家这边罗老太太是坚决不肯将孙女下嫁的。曾牧白后来找上了也是书香门第的北平华家。华家女儿华又琳原本是定过亲的,可不知怎么又退了婚,曾牧白原以为华家会就此答应与自己这边的婚事,毕竟女孩子家退婚过名誉到底会受点影响,可华又琳一点都没有嫁不出去的恐慌,而是大大方方地先与曽靖杭先见了一面,双方固然谈不上一见如故一见钟情,但气氛也是颇为友好。就在曾牧白以为这次有戏的时候,华又琳又大大方方与曾牧白来了一番面谈,并且开门见山地说:“曾叔叔,很抱歉我与您的儿子是没有可能的。”
被拒绝的次数太多,曾牧白这一次只是脸色变了变,没有如前几次那般失态。华又琳继续道:“我想,曾靖杭是心里有人的,就算我再优秀十倍,也未必入他的眼。”
华又琳潇洒地走了,没多久她便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而在她的提醒下,曾牧白也与长子好好恳谈一番,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好不容易找回的长子既不愿自己找,又抗拒长辈给他介绍的亲事。
他不知道曽靖杭的心上人是已婚女子,并且就是弟弟曾靖南的妻子。恳谈没有取得任何效果,曽靖杭只是一味恳求他不要再给自己介绍女子了,并且举出了曾牧白自己的例子:曾牧白与最爱的吟翠未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得不奉父母之门娶了不爱的文秀,曽靖杭不愿意成为第二个曾牧白。
之后,曾牧白仿佛老了十岁。而曽靖杭也一直孤身未娶,直到抗战之时,曾牧白在日本空袭中身受重伤,在父亲临终的哀求下,他才与一位女子勉强订婚,两人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不过那位女子倒是勤恳操持家务,肚子也争气,为他生育的好几个孩子,两人相濡以沫,牵手走完一生。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曽靖杭迎来了探亲的弟弟曾靖南,以及自己魂牵梦绕几十年的夏梦寒,他终于鼓起勇气向夏梦寒倾诉了自己的爱意,耄耋老人的他,自然不指望能得到什么回应,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带着遗憾走而已,夏梦寒也笑了笑,回了句谢谢。
谢谢你的牵挂,只是,我不知道也不需要。
曽靖杭去世了,夏梦寒与丈夫站在当年他们成亲时的牌坊下,感慨万千。当地效仿曾家当年的礼仪,搞了这么个旅游项目,围观新娘子拜牌坊的人群中,也有一位老太太,身边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老太太皱着眉头道:“展鹏,不是奶奶不支持你,是你的这个艺术构思,几十年前就有了,算不上什么创新,不要以为奶奶年纪大了,不明白什么印象派野兽派,奶奶当年跟徐悲鸿那些人也算同学。奶奶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做点实业,别跟那帮一桶水不满半桶水晃荡的人混在一起,艺术这一行,真的不适合你。”那青年只是唯唯诺诺,老太太继续道:“我知道跟李家财团的李舜娟订婚你不乐意,可不是我说,你还配不上人家呢!你父母倒是搞了一辈子艺术,连自己都养不活,全靠你梅姑奶奶养着,我跟你姑奶奶一辈子的交情,又没有子女,就认了你——”那青年神色颇不自在,老太太语气陡然严厉起来:“你命比你爹娘好,有人养着,做人要惜福!”青年不得不低下头来:“奶奶说得是。”老太太道:“你要眼里还有我,回去,赶快跟舜娟赔礼道歉!”
青年咬了咬唇,快步离开了,身后的司仪官还在念着当年曾家的家训,青年心想:要是我也娶这样温柔对我百依百顺以我为天的妻子就好了,那个李舜娟,脾气一点都不好,谁要跟她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