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八）噩梦（1 / 1）
房子里空无一人。
阿信在妆台前坐下来，发觉空气中残留着一种淡淡的香气。
这当然是方才的女子遗留的。
若是一般人，最多能分辨出这是桂花香。
但阿信一闻到这香气，浑身的血液便凝结了。
深夜，御史郑檄的府邸。
穿着夜行衣的端木正躺在郑檄卧室的房顶上，枕着双手，看彩云追月。
忽然，他听到极轻微的一声响动。
一个黑衣蒙面人落到了屋顶上，身形娇小，似乎是个女子。
她见到端木，吃了一惊，扬手便是一枚锥心钉。
端木用剑一挡，“叮”一声将钉打飞。
黑衣人看出来者不善，施展轻功，转身便逃。
跑出几里地，到了城郊一片松林。
黑衣人已微微气喘。
忽然她感到身后一阵轻风拂来，回头一看，端木已站在身后。
她的寒毛根根直立起来。也许今晚，她将命丧于此。
“出招吧。”端木说着，一剑递出。
她只得咬牙招架。
但渐渐地，她察觉到一些古怪。
端木似乎并不急于取胜，而是要看她的剑法。
“有机可乘。”她心下暗喜，佯装体力不支，渐渐放慢了剑势。
果然，端木出剑的速度也随着她慢下来。
突然间，她一跃而起，下落时狂风骤雨般地向端木杀出一串剑招。
堂主教她时，曾经说过，这是他少年时自创的得意剑法，因为是观瀑布时领悟而得，便叫做“飞瀑九剑”。
每次她使出这几招时，总能反败为胜。
但这一次不同。
她携着万钧杀气的剑招，如泥牛入海般，尽数被对方化解。
不……这不可能……。她呆呆地看着端木，仿佛看着一个妖怪。
“你果然是他的弟子。” 端木淡淡地道。
“你是谁？你认得他？” 她怔怔地问。
“如果不想死，就跟我走吧。”
兰若终于迎来了自己无法逃避的婚礼。
洞房花烛夜。她不安地坐在新房里。
盖头被掀开了。出现在她眼前的，竟是一个与她猜想中一模一样的三皇子。
他肥头大耳，三角眼，塌鼻梁，厚嘴唇，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兰若一阵恶心，强做笑颜，含羞道：“殿下。”
洛常喜滋滋地道：“兰若，来，喝了这杯合卺酒吧！”
兰若警惕地看着酒杯，偷偷瞄一瞄周围，只见都是些凶神恶煞的宫女，眼睛里射出一道道可以杀死人的寒光。她只得硬着头皮喝下酒去。
那酒奇苦无比，从她的喉咙一直烧到胃里，惹得她肠胃一阵绞痛。
洛常忽然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整座大殿嗡嗡作响。
他的一张肥脸凑到兰若面前，阴测测地笑道：“皇妃于新婚之夜暴毙，一定会成为明天全国的大新闻。”
兰若指着他的脸，想要说话，但舌齿已经渐渐不听使唤，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渐渐地陷入一片黑暗。
她死了。
接着，很奇妙地，她的魂魄游离了出来，缓缓飞升到了半空。
俯视下面，宫女们一面假意地号啕着，一面帮她的尸体整理、化妆，掩盖毒杀的痕迹，肥胖的洛常心满意足地着看着这一切。
这一切于此时的兰若全无意义，她急于去见的，是另一个人。
她的魂魄随心而往，飞到了皇甫与太子妃华蓥的寝宫。
外面春寒料峭，这里却暖意融融。
皇甫将耳朵贴在华蓥的小腹上，笑问：“儿子又调皮了？”
华蓥咬唇而笑，轻声道：“并没有，我只怕像他父亲一样，是个呆子。”
很幸福的丈夫，很幸福的妻子，以后，也会有很幸福的孩子。
我却已经死了……
“小姐！小姐！”
兰若蒙蒙胧胧地睁开眼，见到翡翠明珠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原来是黄梁一梦。
“小姐，你在梦里哭呢。”
兰若擦擦脸，果然有淡淡泪痕。
她叹道：“我梦见三皇子把我毒死了。”
翡翠脸色都变了。
明珠忙笑道：“这是吉兆，梦从来都是反的。小姐这次出嫁定会一切平安。”
兰若想了一想，笑道：“这个梦提醒了我。我要上街一趟，明珠，你陪我去。”
来到“回春堂”的门前，明珠迟疑道：“小姐，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端木哥哥开些防身的药，以免真的被毒死。他上次不是说带你拜师么，我问问事情进展得如何。来，跟我进去。”
明珠忙道：“小姐去帮我问便好了，我在这里等你。”
兰若看她一眼，握着她的双肩，语重心长地道：“明珠，端木是出了名的木头，他心里想着什么，谁也不知道。他虽然拒绝了你，你却不知道症结所在，你甘心吗？”
明珠怔怔地，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姐还是第一次这么一本正经地教育自己。
“所以，一定要想方设法弄清楚，用我们武林中的话来说，死也要死得明白。”
明珠终于微笑，点点头，跟她走了进去。
兰若感谢那个噩梦。它令她明白，死亡，是最绝望的事。上苍赐给她的每一天，都是最宝贵的。快乐也罢，苦痛也罢，她都要认认真真，好好地过。
三日后，三皇子大婚。
兰若穿上绣金凤的华丽礼服，带上沉重的凤冠，按部就班地完成了这一庞大的仪式。
凤冠上珍珠编成的小帘子遮住了她的面孔，看东西都影影绰绰的。身边的洛常，她自始至终没敢看一眼。
翡翠和一个宫女扶着她步入寝宫。
坐到喜床上，她头上重负终于被卸下。
合卺酒的杯子递到她手中，她偷偷用小指尖上的一个小巧的银饰试了试。
没有毒。她舒一口气。
合卺酒，要新夫妇面对面地喝。
兰若不断对自己说，就算是猪头又如何，梦里也见识过了。人世间最丑恶的新郎不过如此，没什么可怕的。
终于，她鼓起勇气，转身面向洛常。
然而一看到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男子，兰若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