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离开(1 / 1)
一堆篝火噼哩啪啦作响,火焰通红,摇曳不定.山间林风到了夜里转为阴冷寒凉,靠着树干睡觉的女童在睡梦中不自觉地蜷起身子.缩了缩,衣料蹭地摩擦的声音细微,一如她初来时的小心翼翼.
坐在一侧的阿篱刚俯身往火堆里添了一根干树枝,瞥到玲蜷缩的小小身体,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如水.她起身从旅行包里取出棉织薄毯,轻手轻脚地覆在小小的人身上.
洗干净脸上脏泥的玲有着清清秀秀的脸,已经初具美丽轮廓.美丽并不指五官,而是性情.五岁的女童正是天真无邪纯净自然的年纪,又因经历过的事情而比同龄人多了几份体谅的心,以及温暖和明理.
“长大后,一定很受欢迎吧----”阿篱就着跳跃火光细细描摹着她的轮廓,唇角噙笑.忽而目光一移,看到邪见也抱着人头杖,靠着同一棵树干睡着了,鼻子上挂着好大一团水泡.大概睡梦香甜.
“邪见啊----”一声无奈悠长的叹息,之后再无下文.她重又坐回火堆旁,屈膝蹲坐,俯身再往火中加了几根树枝.
主人彻夜未归,它不担心了吗?她这样想.
子夜向凌晨转换.而她依然睡不着,某种类似等门的心情一直在心底发酵发酵,冒着数不清的泡泡,微带醉意和醇意.原来等待,是这种滋味----
阿篱仰头望着头顶的天空,脸色安然.
山林暗沉,树木只余万怪千奇的交互暗影.除了一堆火红跳跃,便是满天的星光如水.闪闪烁烁的星子,集结成一条宽广的星之河,从暗蓝天幕横过,水波荡漾,满满的都是星光.
璀璨,美好,还有亘古的安静.
也许,惟一的声音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还有呼吸的声音,以及雪衣男妖从黑暗中走过来时衣料在夜风中翻腾飞舞的声音.
沙沙,沙沙地微响.
“你回来了.”阿篱轻声地说,温和地说,看着他在对面盘腿坐下,自己的唇角微扬.
木柴在火中燃烧出的噼啪声也安静了许多,火光映红他纯白如雪的衣物,而女子的低语轻悄,带着说不出来的温柔韵味.
一句简单的”你回来了”却仿佛最是温柔爱意的那句”我喜欢你”.
似曾相似的异样情绪再一次如丝缕一般,缠绕上雪衣男妖心底,一丝一缕,细细缠绕,细细纺织,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没有实体,却确实感觉到了那种心被覆实的柔软触感.
倏忽某个瞬间,似乎一人一妖都想起了那夜的火场.
在绝望之时出现在火场之中的男妖,救下的不只是她的性命,还有惶惶不安害怕的心情.男妖如雪冷漠的脸被火光映染了温暖的轮廓,让人觉得安心呢-----
阿篱看着他,无声地笑.
笑得莫明其妙.他只是看着,沉默无语.
那句”你笑什么”没有出口,因为他挑眉的细微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
“我……“话刚出口,忘了原意.她只能用笑来掩饰自己突然而来的不舍心情.
待在沉默冷漠的他身边,却感觉到了无比的安心.虽然冷漠,却是个细致的大妖怪呢.
那样安然温暖的笑颜映入对方眼中,却是虚弱,仿若告别.那夜被绑在祭台上的巫女,隔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虚弱地微笑,轻声道谢.
谢谢(A-rigato)---杀生丸.
我只是路过.
那两句对白犹在耳边.
路过吗……
后来曾听她笑着对邪见说: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然后,偷偷跑去泡温泉。
杀生丸一敛眉,金色眼眸被火光映染成金红的颜色,看上去目光深沉.表情如一的冷漠.本就是个沉默的男子.
心境澄明,自然察觉她未曾出口的道别.
“你的伤好了?”他平淡问道,冷漠地看着火光后的那张清丽脸庞.
阿篱停了一下笑意,直直看着他清澈不染杂质的金眸.然后,微微一笑.左手右手交互抚摸着自己的手腕.目光没有一刻游离,与他的视线接触.
仿若纠缠.
她说:"嗯.已经完全好了."她这样说.似乎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完成南香弥子的遗愿,然后找到回家的方法,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她的人生,也许会这样发展.
一人一妖对视良久,最后,是杀生丸先撤开了视线,站起身来,俐落一跃,已身处树梢.一腿屈起,一腿打直,背倚树干,看着远方星空无语.
银发荡落,在夜风里轻曳,半张脸被肩上的雪白毛绒掩住.
阿篱抬头看着树上的男妖,再度笑了,没有任何理由的.然后抱膝小憩,以长发作被,披覆全身.
曾有人说,如果在你想要哭泣的时候,你选择了微笑,那代表你已经成长,已经坚强.
我大概是不够坚强吧,哭得莫明其妙.阿篱闭上眼睛,用力眨去眼角湿热的泪意,任心头梗痛哽咽难平,然后安静睡去.
凌晨,不是黎明,离黎明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中间火焰渐渐衰弱下去,火光转为淡红,微红,一会之后,一只手往火红的炭堆里添了几根粗大的干木,火又渐渐燃烧旺盛.火焰通红且温暖.
睡中的女子呢喃自语,恍然未觉。
“杀生、丸……再见……”
一双纯澈金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席地蜷睡的她,忽而敛了敛眸中荡漾潋滟的水光,恢复冷然.
瞬刻之后,他化为白影飘远,消失在暗蓝夜幕。
¥¥¥
“朴仙翁,你听说过日暮里这个地方吗?”
“日暮里?!”
老柳树妖轻曳柳条,青白的脸部轮廊以木生成,却看不出情绪变化,只隐约从那苍老的声音里溢出了些许惊讶。毕竟是千年树妖,何其擅于隐藏。
“杀生丸,你是怎么知道日暮里的?”朴仙翁恢复平静,缓缓问道。心底思潮翻腾。夜间林风抚动柳梢,带起一波一波叶浪,以及柳叶的清淡气息。
“……”回答它的只是沉默。
“杀生丸,你已经知道了铁碎牙跟犬夜叉的事,可以走了。”
杀生丸右手扶上新得到的武器斗鬼神的刀柄,杀气浮现。“我要知道,日暮里的事……”
随风飞舞的柳条有一瞬的静止,朴仙翁只觉得脑后冒了一滴冷汗。唉——
“抱歉,这件事我无可奉告。”它颇似无奈又严肃地说道。
“……”杀生丸再度沉默。
站立的雪衣男妖与扎根泥壤的老柳树妖对峙良久。
已近黎明,天色微亮,山麓之后开始浮起通红如霞的颜色,渐渐湮染开来的晨光。
右手移离刀柄,敛去杀气,杀生丸转身离开。
他顿了一下脚步,侧头,扫一眼如释重负一般的树妖面孔,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日暮里……原来确实存在。
“无可奉告吗?哼——”他冷哼一声,如雪不染尘埃的身形浸在山林晨间的迷蒙雾气里,难辩轮廊。
然后化为白影飘走。
朴仙翁看着那道危险妖影完完全全消失了踪迹之后,长长吁气又忽而面色转为严肃。原本随风无序抚动的柳条开始有目的地旋飞,在云破日出的一瞬间,空气中浮动一只小小的柳叶飞蛾。
从树妖体内召唤出的柳叶蛾如合欢花一般大小,飞扑着浅粉的翅翼,停在朴仙翁眼前,一双水晶般的黑润复眼看着自己的侍主。
“我要见冥加。”它说。柳叶蛾是它和冥加之间特有的联系妖宠。
柳叶蛾接到命令,飞入晨雾中,消失踪影。
老树妖皱眉凝望天际日出,那一刹那云破日出的奇美景色却入不了它若有所思的眼中。
“日暮里……”
传说中的记忆之地,黄泉之乡,由犬大将年轻时的两位亲随——笛•修木及竹•镜木所守护的幻境禁地。它是即使连夫人也不知道的秘密。而且犬大将死后,日暮里及其守护者也随之消失了。
而它和冥加也是偶然间听他提起过,据说那里面封印着犬大将最珍视的珍宝。
身为犬大将长子的杀生丸,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地方——
“本该随着死亡而尘封的日暮里……再度出现了……犬大将,你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吗?”
¥¥¥
邪见瞠大了眼睛,安静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雪衣男妖坐在远处树下,冷着一张脸凝望着山林小径的尽头。
几朵橘色的蝴蝶在径旁的绿色草尖上盘旋飞舞,上下翻飞,活泼之极。
双头兽飞扬着尾巴,在草地上悠闲自在地吃草,它和帮它梳理颈部鬃发的玲都迟钝到没有发现主人免费释放的低气压。
果然……只有我邪见才是最了解杀生丸少爷的随从……邪见在一边抱着人头杖抹冷汗的同时,一边自语,一种自得的心情弥漫,似乎颇为自傲。
“不过……”它突然扁了扁嘴。“阿篱那家伙真是的,要走也不打个招呼……”
她走也就是了,居然还留下一个人类女童玲跟着杀生丸少爷。杀生丸少爷压根儿就没有答应让玲留下来的,都是她自作主张……
邪见又开始无限怨念地碎碎念。
今天早晨的对话让它彻底囧到了。
“杀生丸少爷,玲饿了。”
“自己的食物自己找。”
“是——”
“邪见,跟着她。”
“什么??!!!”
“保护好玲。”
“……什么!!!”一个冷厉的眼神丢过来,它只好应了。“是~~~~~~~~~~”心不甘情不愿。
¥¥¥
就这样不辞而别,在他回来之前,她留在原地的气味也被林风完全吹散,不留丝毫痕迹。只是遗落了一方绑发束的绢帕,被树梢勾住一角,随风轻曳,正如风中翻飞的羽蝶。
起起,落落,与风同奏一曲缓慢的歌行一般。
杀生丸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朵绢蝶上,没有一瞬游移。
耳力敏锐,听到了聒噪随从的碎碎念,那句‘不辞而别’随风飘入他耳中。
他微敛了敛眸,视线偏转向那呢喃自语的滑稽邪见,接着移回原处。瞳底,绢帕慢曳,起落之间,安然自适。
原本平直的唇线稍有变化,却让被风撩起的几缕银丝掩去痕迹。
其实……她有道别。
专注地看着某一点时,杀生丸的目光是深沉而平实的,连一向清澈的灿金瞳色也转为深幽略带浓褐的沉金,在姻红眼影的衬托下,让人错觉他的冷漠眼神其实是温柔的。
¥¥¥
穿花拂叶,阿篱终于来到了崖顶。她脚边靠着硕大的黄色旅行包,还有散乱于地的箭筒和弓箭。
“哇——”惊叹于此刻辽阔的景致,她微微启唇,忘记了所有形容的言语。
在高崖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森林,浓浓淡淡的绿揉合,像极了油彩的画布。突然就明白了某妖喜欢待在高处的原因。
崖顶的风大,她的长发被吹得起落不定,露出了纤细的肩膀和后背。衣摆随风,整个人仿佛要随风而去。
“再见……”她朝山林某处看去,轻声道别。“再见。”
许久之后,阿篱弯唇微笑,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夏天的风。
“天朗气清,又是一个美好的夏日午后呢。”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
“美丽的小姐,来我们城堡作客吧……我家主人非常期待与您见面。”披着白色狒狒皮的怪异男子出现在阿篱视线中。
几只最猛胜浮在他头顶。
“奈落……”阿篱身体一软,已经失去了所有意识,倒入对方怀中。
哼哼——傀儡男子冷笑两声,用触手包卷了女子的身体,消失在结界里。
暂时没有半妖奈落,只有人见城少主阴刀。